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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扑满不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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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越敲越急,小螺田大喊铄姝的名字,开门的却是一个少年,女孩猛地看呆了,只听少年道:“请进。”
女孩随着少年来到东厨,里面铄姝已从盆里拿起前几日的比目鱼,下刀,小螺田倒吸一口凉气,赶紧跑进去。
“姐姐,这条鱼还是先别吃了。”
小螺田小声告诉她,昨日有人在贝壳里发现了骨头,官府的仵作已经验明正是人骨,一早便贴满了告示。
手里的鱼顿时不香了,铄姝将它扔回盆中。见小螺田一直向外看,看过去,空无一人,铄姝碰了碰她的胳膊,问:“你看什么呢?”
“姐姐,你们家新来的人,真好看。”
“比公子好看?”
小螺田不假思索道:“不一样。”
等寻岸和缬落到凉亭中,铄姝发现果然多了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心不在焉地瞧着水中的锦鲤跃龙门。
“花朝,你过来。”缬落一喊,男孩老老实实地过去。
寻岸看着铄姝,她忙道出今早的消息。寻岸云淡风轻道:“想是从前有人落水或是船难的残骸。”
“他什么时候来的?”
“前天夜里。”
三日前,寻岸远看着铄姝手中的比目鱼,负手悄施法,比目鱼游回海中,常人嗅不出奇怪,随着灵力的强盛,海中藏的有些东西昭然若揭。
是夜,三缕灵无聊地坐在凉亭上醍醐灌顶。
“出去玩吗?”寻岸招了招手。
一拥而出门。
“玩什么?”黄灵张望一路,手上的龟壳转来转去,寻岸拿过那龟壳,道:“捉迷藏。”
龟壳向上一抛,寻岸手上从龟壳的六孔扯出六根线,每根线落在一个扑满上。寻岸催动龟壳,六根线仿佛有人弹动琴弦,引的地面颤抖,三缕灵仔细盯着,才明白不是地面在动,而是街上安置的扑满灼烧那些张贴悬挂之物,火光明灭如风动,扑满一起,铜钱撞出碎碎声响,鲜血如河流。
龟首摆动,想要咬断禁锢,嘴中喷出滚滚烟雾,又一只对街的扑满同它咬到一起,竟将对方的铜脑袋咬了下来。城中扑满既出不去,便被驱赶到龟壳掩罩下的中心。
“仙君,它一旦咬住什么就不松口。”黄灵突觉背后有什么轰然碎裂,一只生满青绿锈斑的扑满被打的四分五裂,腥臭扑鼻,从龟腹中露出的多是白骨。
寻岸灵力催动龟壳,道:“江河海阔,万箭开弓。”
很久没有充盈的灵力,寻岸飞身,将六根弓弦一齐拉开,蓄力待发,东方飞来鱼钩贴着弓弦划过,三条弓弦被快速斩断,紧接着半数灵箭对着暗处之人射出。
箭矢似被盾牌挡下,闷声作成虚无,少年以迅雷之势冲寻岸发出一击,力道如千斤鼎,寻岸对视着少年欲杀之后快的眼睛,手上再次毫不犹豫地张弓。两人正缠斗,少年加重了出拳的力道,蓝灵挡在寻岸身前,黑灵和黄灵掣肘少年,鱼钩倾斜,干脆利落地斩断剩下的三根线,龟壳落地,碎成数片,心法唤出念骨缠住少年的脖子。
“你抓走了吴大哥!”少年恨恨道。
寻岸抽手便将少年扔到一个扑满上,顿时臭气冲天,血流不止。
“花朝!”蓝灵怒吼道。
少年双手被缚,气急败坏:“他!他一来,吴大哥就不见了。他还弄坏了吴大哥的扑满。”
“你小子是被海水灌傻了。”蓝灵一个眼神过去,两缕灵对着他的耳朵猛吹两口气,将人扛了起来。
这才对寻岸道:“家主莫怪,花朝怕是急火攻心,等缬落回来,定给您个公道。”
“不一定该给谁公道,你们回魂乡打人一点也不含糊。”寻岸看了看扑满,之前的骨状物消失不见。
三缕灵将花朝养在宅中水池,夜以继日地看守,偶尔喂点鱼脯。蓝灵越想越不对劲,寻岸什么时候跟回魂乡动过手?
“说吧,去哪儿了?”缬落冷若冰霜打量着眼前垂头丧气的人,慢慢放缓语气,道:“年楹怎么弄丢的?”
少年猛地抬眸,看向寻岸,被一把捏着下颌扭了回来:“自己丢了人,不想想自己的错,找无辜的人有什么用?”
“吴大哥这二十年来从没离开过船,他只有三魄,除了他,谁会去找一个灵力低下的灵。”
缬落一脚将少年踢进水池,水面浮出一个龟背。
“乌龟王八蛋,咬人名不虚传。”铄姝忍无可忍道。
蓝灵叹了口气,提醒少年:“朝啊,现在找你的吴大哥要紧。”
龟壳才挪到了水边,慢——慢——吞——吞地爬上岸,趴在缬落面前。
寻岸又好笑又心疼,问:“你为何断定是我?”
从龟壳里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姜宅连姓也改了,你身娇体弱,殿下又是个没脑子的,五迷三道,万一拿吴大哥下聘。”
三缕灵干脆放弃拯救,这冒冒失失的一句貌似贬低了在场的所有人。缬落无奈道:“要不,直接把他炖了。”
铄姝一愣,语出惊魂:“一看他脑子就不好,又不是甲鱼,还能大补。谁想吃谁动手,我不吃。”
她看了一眼旁边,寻岸接着问少年:“你挺长寿吧,吴年楹多大?”
渔民先前提到,吴年楹的船是随他葬了海。
“花朝,你先回船上待着。”缬落知晓寻岸的意思,有人故意将他引向寻岸,目标肯定不只是吴年楹。
……
吴年楹六岁前过的顺风顺水,父母疼爱,叔婶兄弟和睦,转折在于他第一次同父母出海。
因连续半月的风雪,他们乘上了当时唯一一艘出行的船。船主和善,自称姓杨,也是雄踞一方有头有脸的人物,拖家带口被困,耽搁了回程时日。天一放晴,船便起帆前行,待他们行到海中,却遭遇灭顶之灾。
一艘小船靠近,上来的人黑衣蒙面,向船主复命。
用餐时,船主将众人聚集在船舱内,将一沓票据扔在桌上,告知他们,登船之时探知他们的籍贯,便已派人通知他们的家中亲眷好友,船上之人均被绑架,需千两黄金相赎,人方能安全归家。
船主慈眉善目的面孔瞬间崩裂,他让管家念着票据上的人名,所有的人呼吸跟着停顿,念到名字的人牢牢地抓住了“安全归家”的承诺,自认为有了一线生机,船主看着愈发愉悦。
船上的一百多人最后算来只有不到半数的家眷送了赎金,有人不可置信,坚称定是他们没有传达给自己的可靠之人。
对于船主,他完全不在乎这些可怜人的垂死挣扎,对着旁边的朋友道:“怎么样?柳兄,只要给他们个机会,之前的所有善良都会变的一文不值。”
“柳老弟,你的千两黄金输的不值,早听殷大哥的,现在咱们有美人相伴,举杯畅饮,不用在这海上颠簸。”
“算我倒霉,碰到这群畜牲,没一个好东西。千两黄金回去就送到杨宅。”那人饮了一杯酒,下了船。
船主拿起酒壶倒了一地,道:“本来就是一场游戏,柳兄不用当真。”
他走出船舱,跟着下到接人的小船上 ,身后传来怒声质问:“交了赎金,就可以走了。你们凭什么拦人?”
紧接着人便被扔入海中,众人惊地连连后退。
“新船遇风浪,无人生还,损失惨重。”
风平浪静夜,霁月当空,小船陆续驶离,徒留大船在火中殆尽。数日后消息传到陆上,惋惜几句便过去了。
吴年楹被探亲的万俟中葭救起,带到了姜宅。恰逢当时养病的姜绮安和刚成人的缬落一个无暇分心一个调皮捣蛋,让吴年楹跟缬落做个伴,从中调和。
缬落按了按眉心,想着当时吴年楹也没少被他折腾,吴年楹很有逆来顺受的自觉,对缬落的刁难尽数收纳,从不躲避,转身若无其事地凑到姜绮安跟前,他不多言,缬落一样得到宅前罚跪,顺带着万俟中葭。
自从他们到这里,总算摆脱灵城那群老古板的念叨,突然多出来的人,横在他们中间,缬落又成了被疏远的那个。
“姜少爷,你大可将心安安稳稳地揣在胸膛里。我随大人学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待我学成,自会离开姜宅。”吴年楹看穿他的不安分,一针见血。
缬落见不用自己动手,道:“行,立好字据。你要真能说到做到,我定不为难你,还能保你无虞。”
吴年楹答应地很痛快。等他十五岁生辰时,缬落送的礼物便是花朝,为了显出诚意,花朝还被红绸带系了个蝴蝶。
那时花朝还只是小龟,被缬落养了十九年,本来想着随手捡回来放在水池里有个逗趣。
“哪有送个大孩子当礼物的,完全是送嫁好吧,就是从那时候起,小乌龟开始歪了。”黄灵后悔莫及道。
缬落脸一沉,不满道:“他不成人,怎么看住吴年楹。你们怎么那么相信他?”
蓝灵镇定自若,淡道:“不是相信谁,是吴年楹根本就没想过久留姜宅。”
“他离开姜宅便造了船?”寻岸回忆着船上的情形。
缬落轻笑:“‘他也先有钱才行。’”
吴年楹从姜宅借了一笔钱,正好是千两黄金。临行前,他问姜绮安:“大人,要是我做了错的选择,您会生气吗?”
“我教会你的是生存为人之道,借你的要按时归还。而你日后做了怎样的选择,我无权过问,更不会牵扯。”姜绮安看一眼缬落,让他送人上船。
尽管当初吴年楹的叔婶就算交了赎金,他们仍旧难逃一劫,但他放不下。半年后,吴年楹回来时,早已将吴家的家产收于囊中,之后的岁月里,他按部就班地接连拿下杨、殷、柳三家的生意。
这时的吴年楹才敢到姜宅归还旧债,提出将那些巨贾的家产一并奉送。已回灵城的姜绮安未回一言,所赠之物全数退还,不言而喻。
“他跟花朝后来住在那艘大船上。吴年楹喜欢用扑满计算财物,船舱内每只扑满装的下千枚铜钱,这人懒的管,索性给了那些掌柜作赏赐。”
“现在为何成了姜宅的产业?”寻岸终于问到了关键点。
三缕灵螺旋交缠,低语道:“花朝背回来的。”
吴年楹夺了三大巨贾之家,没有赶尽杀绝,只将其家眷逐出。待吴年楹弥留之际,三家仍不死心,联合官府围剿他们,声称无论如何也不能将百年基业让给花朝,船因此损毁。吴年楹早有预料,留有血书让花朝寻姜宅收留,所有家财均作花朝的奁产。姜宅出面压下这场纷争,在整座城中造了近百个扑满,以介兽为形,但有急用者可向扑满拜求。出海渔民暗中默认,不会在捕鱼时伤及此物。
缬落淡漠道:“老师代为掌管,没人敢动花朝一分一毫。”
“你之前是去找吴年楹的下落?”
“不是。”缬落看着他,阴沉中亮起霞光,道:“托宝物馆的事有了眉目,不过,还要先找个铺垫。”
刚刚离开的花朝原路返回,身后领着个八九岁的小孩。三缕灵瞬间规规矩矩地站直了,向来人行礼。
“缬落,跪下。”
……
小孩面无表情,冷冷地注视着缬落,寻岸用手肘撑着石桌,耐心等着看这小孩的来历。
缬落站起趋近,走到人面前刚弯腰,小孩先跪了下去。想登上顶峰,先要正视眼前的恐惧,让一直令他不敢面对的人心不甘情不愿又不得不臣服于他,显然,他还没有强大到支撑他坦然接收臣服的勇气,怂的非常及时。
“龟……龟下海了吗?”
小孩双眸一转,向寻岸行礼道:“仙君,我是在观天殿修学的春迟,过来小住几日,先谢过家主款待。”
观天殿的学生不分贫富,内外兼修,其中不乏入庙堂的文臣武将。
寻岸恍惚一怔,这个名字突然又理所当然地出现了。他看着缬落的背影,若春迟是寻岸逃不开的牵绊,那么他同样是缬落时时刻刻的牵挂,一段时间内,寻岸甚至借此断定他有意靠近只是为了探出这人的下落。
此刻寻岸忽地释然了,再凶猛的虎小的时候也是只猫,他撸了撸小孩毛茸茸的脑袋,道:“小大人,后生可畏。”
小孩主动拉着寻岸的手摇了摇,问道:“家主出门吗?我见着很多新奇的物件。”
他拿出一封信丢给缬落,瞬间硬气道:“自己看,我不会误了乘央君的事。”
不多时,三人上街,春迟也不急,拽着铄姝东奔西跑,到扑满前,他拿出一只钱袋,丢进去一枚铜钱,之后每遇到一个扑满,他皆投入一枚铜钱。
“你把路费丢光了,可没人借你。”铄姝道。
春迟笑了笑,不在乎道:“有人毁了灵泽,总要清一清晦气。对吧?家主。”
他牵住寻岸的手,仰着脸等待回答,寻岸收回手,挑眉反问道:“有多少晦气?”
“放心,家主,我比缬落靠谱,定挡在你前面。”
铄姝拎着他的后领追了上去,寻岸入了一家药铺,铺前的招子犹如当初写着“殷”。黄灵跟随众掌柜进姜宅那日,便是从一位药铺账房处讨了只龟壳。
“账房金先生可在?”
药铺的伙计瞧见寻岸身后的铄姝,马上有了底,连忙恭敬道:“金先生刚出门,您到后面稍等。”
寻岸这要随人前去,身后有人抓紧他的手,低声笑道:“家主,金先生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