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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结婚四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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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宣住的比上次久,他一点儿没觉得尴尬为难,适时避开两人的相处时间。
“你跟我姐该定日子了吧。”
“等你姐有空,到本命年,再要三胎。”
“三胎?你是想要我姐的命。”
他朝龙君招招手,示意他凑过来:“妈让我问你,你们要不要?”
“我要让人看着她。”他如家常闲聊地说。
官宣愣了一瞬,他看见十多年前那个少年与眼前的人重合了。竟掩不住内心的雀跃,悄然一眯,问道:“你说柳转?”
“她在的公司倒了,但人不能回来捣乱,派个人管着。转告她,四十岁上下本地户口的男人,就算带个孩子也不是不可以。”
“天使魔鬼你全占了,跟小姨子有仇?外在精神一块打压。”官宣跟他郑重地握手,“好久不见,龙君。当年你在天府十二区把那些地痞流氓收的服服帖帖,我爸天天嘴边念叨,你这是准备收服不肖子孙啊。如今着实屈才了。”
龙君拿起啤酒轻碰了一下:“别来无恙。”
“言归正传,明年留几天时间给我,看看公司的账。”他压着龙君的酒,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义务劳动,我不支付报酬。公司的财务虽然专业,难免疏漏,你看过我才放心。你当加班查账,提前把关了。”
等人回去了,柳闻缓缓松了口气,不能一下松太多,还有一顿饭要吃。
饭店定的是盛世酒楼。
柳闻看着将县城消费水平拉升了几个档次的装修,感叹道:“柳转的升学宴就在这吃的。”他没接着问,柳闻肯定是没有这般待遇。
沿着旋转楼梯上二楼,服务员领他们进了其中一间,昏黄的走廊尽头两扇厚重的木门打开,夺目的目光让人眩晕。人到的挺齐全,刘肖先站了起来,道:“姐夫,姐,你们快坐。”
其实满桌的人跟他们都不熟,柳闻客客气气地回应,两人随便落座。舅妈首当其冲,她总要把之前打出去的巴掌尽力撤回点力道:“龙君,你不早说是公务员,认识的人比我们有能力的多,人脉广也是优势。”
“说不说没有什么不一样,我还是我。”龙君抢在柳闻前面,道:“哪有什么人脉,各自在自己的工作岗服务,系统不同,也遇不到几个人。”
柳闻替他捏着汗,她单枪匹马大战八百回合也不会这么紧张,坐在龙君旁边观战反倒心惊胆战。
舅舅忙拉住越战越勇的舅妈,招呼人:“喝酒喝酒。”
新一波敬酒潮波涛滚滚,龙君端着柳闻的果汁道:“我们家禁酒。”
柳闻想着前几天是你的酒魂在喝吗?
桌上的人没什么文墨,随声附和道:“不喝酒挺好。”
这顿饭比柳闻想的顺利,单纯地聚在一起聊聊家常,心照不宣地补了一场家庭聚餐,在龙君明确表示勿cue的状态下,没人把过多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偶尔提起某件事捎带问两句,两个人敷衍敷衍过去了。
“龙君,他们点了什么?三千多。”柳闻从他的衣兜里掏出了结账小票,觉得他们家的伙食标准随着聚餐的结束一降再降。
她不是有钱人的命,她认了。
等啊等,等啊等,等到这天,柳闻搂着龙君的脖子粘人的不得了,日光照着她的脸红润如霞。
“喝酒了吗?”
“我们家禁酒。”柳闻极其清醒,她伸出手晃了晃:“看见什么了?”
龙君抓着她的手指细细看,一路看到肉肉的掌心,道:“茧,要破茧了。”
她大手一挥把一个红包拍在他手里,十张。
“不合规矩吧?”龙君又把红包塞了回去。
“生日快乐。”
对柳闻而言,与其送个不称心的礼物,让他自己买想要的东西更实际。尽管她知道钱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有支配权,但工资发下来,她有了分享的欲望。
“是不是说的少了点?怎么着也该给句祝福。”
柳闻蹙眉道:“不少了!祝我的老公十全十美,万事圆满。”
“总共两句,前面那句没人享受过。后半句我努力争取,怎样才算圆满?”
听着好像故意为难她。柳闻顺着他走:“儿孙满堂和顺。”
“我是一步迈入老年生活了。”
柳闻笑着小酌一口,道:“生日年年过,不就到了。”
……
雪迟迟没有下,天不是太冷,柳闻打量着双手,还不错,今年没有狰狞的伤疤。
龙君总要把她的脑袋牢牢地固定在软枕上,开始他只当柳闻枕不惯,时间长了发现她不自觉地就会团起来,天气越冷她团的越用力。
“柳闻,室内干燥,你再捂在被子里,容易梦魇。”
一年四个季节她讨厌两个,夏天热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冬天冷的翻来覆去睡不着,从她的脚趾尖到膝盖,凉的刺骨,这时候她感同身受想冬眠。长久的坚持成了自然,突然转入新的环境,她仍然做着准备御寒的工作。
城里的梧桐树几乎见不到鸟,风声肆意吹打,柳闻站在店里,满溢着美拉德反应和焦糖反应,接孩子放学的女人走了进来。
龙君一到小区门口,意料之中看见一个人。他不打算请人上楼,就在门口站着。
“你在等我?”
“姐夫。”柳转既然决定赶回来找他,她就没有无功而返的打算,“我想向你借钱。”
他不咸不淡地问:“你告诉你姐了吗?”
“她没钱。”她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实际情况,能帮到她的人也找不出第二个,于是她不在乎他的看法:“她做不了你的主。”
龙君赞同这个评价,她懒得做主。
“你不觉前后矛盾吗?做不了我的主,我还借钱给你?”
柳转试想过这种可能,面不改色道:“你不想我回来,再让我爸妈缠着柳闻。我在那安了家,你们好好过日子,达成双赢。”
她承认自己能力有限,没有外援,压根不敢想拥抱外面的可能。她爸妈帮不了他,谁能说突然闯进来的龙君不是上天递给她的一根稻草。
龙君转身就走,一如从前那些小混子,叫的越大声越是心虚没底的反应,不从心理防线上彻底击溃,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地纠缠下去,赤脚不怕穿鞋的,他就脱鞋跟他们打。越是珍惜的羽毛他越不会放任别人泼脏水,那些混子想撕碎它看他哭,一旦得逞便是无休无止地寻找新的目标,他必须先把他们打哭,才有平等谈判甚至压制的资格。
柳转直接拦住他。
“钱不归她管,但我要让她知道。”
“要不,你问问柳闻。”
面包店大概调错了空调温度,进门先从里面吹出的冷风,钱晓瑞疯狂地把一个面包塞进嘴里,蓄着打转的眼泪,见人进来慌忙咽下去。
“你慢慢吃,我找人。”龙君看向四周,冷冷问道:“柳闻不在?”
钱晓瑞更紧张了,清清喉咙,粗声道:“你找柳闻有什么事?”
拿钱私了,这事就翻篇了,孩子也没事,全家出动组团讹人吗?
“接她回家。”
她不由打了个嗝,仔细一想,忙道:“哥,你是小柳姐的男朋友。”
“配偶。”他纠正道。
配偶大哥,你来的正好。钱晓瑞藏不住事,放下了手里的面包夹。
“小柳姐心情不好,老板娘先让她回家休息。”
下午店里人向来多,特别是带孩子的家长,店员一边导购一边负责照看孩子。
“有试吃的吗?小孩饿得比较快。”女人拽着自家小朋友询问。
“有的有的。”柳闻当时拿出托盘端了过去。
男孩坐在休息区自顾自地吃,中途钱晓瑞还给他递了水。不多时,休息区躁动起来,男孩又蹦又跳惹得店里的人围观,有人发现不对劲上前给男孩急救。
等男孩的妈妈缓过神,翻涌的怒气冲着柳闻发作:“谁让你给他吃的!我又不是不买,他吃口面包差点搭上条命,你是这么卖面包的。”
“大姐,你家孩子饿得快,他在这吃了五分钟,你没意见。不是你要等他吃饱了再回家吗?”钱晓瑞理直气壮地怼回去,她觉得还不够解气:“店里监控好的很,孩子你领进来的,不要钱的面包也是你要的,怎么我们还得当你家保姆,给孩子喂饭!不好意思,我们只拿了一份工资。”
“你们就是这么卖面包的?面包是她拿过来的吧,孩子我是交给她的吧,我挑面包的时候她不理所应该帮我照看吗?她去哪儿了?监控天天防着顾客是贼,这时候成欺负顾客的证据了。”
钱晓瑞在店里的时间比柳闻久,她们俩相处的不错,跟柳闻关系好的人总会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气场卷进这种状况。
柳闻挡着她放低语气道:“这个姐姐,我没看好他是我的不对。孩子没事就好,我们有事说事不吵架。”
“行,不吵。”事情本该到此结束,女人顺手拿起托盘朝柳闻脸上砸去,喊道:“你以为一句没事就算了!”
“有吃有拿,你打人还有理了哈?我们开的是店,又不是托儿所。”
柳闻忽然知道钱晓瑞的脾气像谁了,何沐津,这个年纪雷厉风行能反抗就不会忍气吞声管她谁是谁的处事风格,以前的柳闻肯定一笑置之,不得不说那是她羡慕很久又提不起来的底气。她觉得明明可以避免的事情却在眼前愈演愈烈,牵扯到关心她的人,这是不对的。
老板娘及时赶过来,明显大姐自己的孩子受了伤关心则乱,看柳闻不顺眼,双方协商免单的免单,道歉的道歉。
龙君出了面包店问柳转:“联系上柳闻了吗?”
“她没接。”
“你先回去吧。”不等柳转问,龙君开车拐向了对面的街道,山城的风吹的比北方的其它城市暖,人却冷的打颤。
城里的楼不高,河不宽,路灯下奔波的车流自有方向,广场上的人仿佛忽略了季节,遗落于零下的劲歌热舞中。
柳闻坐在博物馆前的广场上,湖面摇晃着波光,她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人越来越少,一座桥伴着一条河,前几天的降雪被清理过后,残留的堆积在路边,柳闻想起小时候跟柳转打架被她妈赶了出去,那日大雪纷飞,瞧着倒好美,她藏在没人住的旧房子门前,看雪粒在周围越积越厚,纯白无暇,直到半夜……
她蜷在两棵金银忍冬中间,雪霜过的忍冬果妖冶清亮,他走近的瞬间红了眼眶,忙把眼睛转向别处。龙君脱下外套铺在木质基座上,然后把柳闻挪了过去,自己坐在她旁边。
“你干什么?”她哑声,一开口火辣辣的疼。
她是不是又不负责任地逃跑了?留下别人承担后果。
龙君平静道:“想哭,跟着你哭,我们一起哭。”
“我是不是太惨了?找个男人跟我一起哭。”
他知道自己找了个男人吗?她压根没想过找他,一个人足够难过,不想再把无能的情绪传递给别人,哭完活蹦乱跳当没事人一样就此掀开新的一页,痛苦从没有发生过,所有人心安理得。他到底是她的谁?
龙君等她耗不动了,带她回家。上楼时只见柳转锲而不舍地站在门口,柳闻缩在他的臂弯里,任凭他裹着,她走了那么远的路吹了大半夜风,浑身疲倦麻木,落入沉沉的昏暗。
“我跟你谈谈。”
人生的快乐本就稀缺,痛苦十之八九来自亲密的人。他给柳转一个条件。
柳转走出小区的时候没有踌躇回首,重新开始的心境比过去更轻松。
空气温暖,日光明亮,门外小心翼翼试探的饭香催促着她起床。柳闻在无业游民的几年里,六点钟之前,她就躺不住了,纵使彻夜不眠。人不能叫醒装睡的人,也不能强迫自己装睡。
“今天还要上班?”
“嗯,夜班。我去看看钱晓瑞,然后给莫舒帮忙。”
有自己的时间和活动空间,柳闻也没什么更好的期待了。她真的没有远大的理想,普通便好。
龙君俯上她的额间,轻轻摆正她的脸,看了看:“被打的是你,还要你赔钱,好像不太正常。”
“挺正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解决的尽快解决,免除麻烦。”
“柳闻,我是人,没有你想的高端大气。我自己在这座城里住了五年,虽然我不能同你的感受完全共情,我也不能把它看成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你觉得它是道疤,那它就是一道会在雨雪天有痛感的疤。”
他按时上下班,一起逛夜市,精打细算提前安排假期的时间。
她钻了钻这个极佳的怀抱,窸窸窣窣道:“我好怕人啊,我怕跟人相处,我也怕这家小小的面包店承受不住我……”
时间慢慢从他的睫毛下流走,柳闻看着他忽然呼吸局促,连忙在差点让她迷失的唇齿相接后分开。
“我做的选择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抛硬币的结果。如果这座城市不行,我带你去看看繁荣的深圳,尝尝广州的茶点……”他坦然面对所有的抵抗,开门道:“早点回家。”
街道不宽足够通行,干净又常有活动的地砖给路过的人一个心跳刺激。面包店照常营业中,钱晓瑞懒洋洋地趴在吧台上,春心泛滥。
“空调是不是温度太高了,你脸都红了。”柳闻问。
她笑着一挥手,“小柳姐,你家哥长的好呦,从哪条河捞的?”
“城南人工湖经常有人放生,但凡没见过的‘外来物种’,多留心。”
钱晓瑞凝神蹙眉思考,猛然道:“不了解的‘外来物种’是应该先好好了解了解,放心你我他。”
清醒又迷人的钱晓瑞。
莫舒的小生意干的风生水起,她有点追悔莫及,开业提前三两年,她能成个小富婆啦。
“圣诞节出去玩?”
柳闻一面夹菜一面道:“我们家不过圣诞节。”
“我们老了吗?”
“没那么老,但是可以靠自己满足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