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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夜莺 ...

  •   其实何翊还说了别的,林竹君没有全部告诉路子扬。
      作为一个医生,他跟林竹君坦白了全部的情况。

      “他的腿可能会瘸一辈子,如果恢复的好走路慢大概率看不出来,但你要跟这样的人相处一辈子吗?”

      何翊想劝林竹君:“他现在没什么钱,身上有伤,性格偏执,跟他相处只会让你很辛苦。”

      林竹君点点头说:“我知道,我有时候也会怀疑,我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但她还是做下去了,以一种很复杂很疲惫的心态。

      她遇见路子扬后的人生说的好听叫精彩,说得不好听叫波折,无数次起伏,在危机边缘徘徊,她太累了。
      累到不想再直面一些问题,比如是否要原谅路子扬。

      她只是想走一步看一步,然后好好应对,没想那么多。

      何翊替她想那么多,她自然好感谢,可是要问她答案,她只能说一句抱歉。

      何翊走了,回香港去了,再过几天,林光栋也要离开,香港才是他的地盘,在那里他可以发挥他最大的能力让何岭不好过,却也能给何翊一个面子。

      林竹君仍然在北京,她每天和崔西池吃饭逛街,偶尔来看看路子扬,后者每天乖乖地在医院等她,有一次她没来,路子扬连打好多电话问她去了哪里。

      路子扬的殷勤让她不知道怎样应对,所以就算见面,大部分时间也是路子扬在说,她沉默一言不发。

      路子扬的腿伤不太好,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但可以不靠拐杖了,他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变得更虚弱,手指关节都突了出来,骨节比以前更明显。

      可他在林竹君面前看不出丝毫异样,神采奕奕甚至还会逗林竹君开心。

      离林光栋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她也不经常待在医院里,两个地方奔波让她经常会发困,但躺在床上又睡不着。

      那天她还在医院里,崔西池来看她,两个人到隔壁套间去聊天,路子扬在病房里看书。

      他的电影已经进入了发行阶段,后续的宣传已经在准备,可是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奔波,索性全权委托给了宣传公司。
      林竹君和崔西池在旁边聊天,隔音太好他根本听不见,可是他害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扶着输液台下床,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出去。
      走廊上静悄悄的,这一层是隐秘的病房,专门给公共人物准备的,很少有人能上来。
      他走到隔壁房门口,门没有关严,崔西池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票买了?我以为你会选私人飞机呢。”

      “先去香港再回伦敦,自己飞有点不划算。”林竹君回答。

      “也是,最近太累了,赶紧休息休息吧,回家去养养身体。”

      林竹君好像在笑,语气里满满都是开心:“嗯,也该回去了。”

      路子扬听不下去了,他慢慢后退,腿明明在疼,但他的心已经毫无知觉。

      林竹君要走了,她早就决定要走,而且还那么开心,和崔西池说话的样子让他觉得痛苦。

      原来这点时间根本不够,他做的这些事都像一个微不足道的东西,怎么能让林竹君留下。
      她早就不是他的所有物,在洛杉矶酒吧他们开玩笑说林竹君是他的所有物时他嗤之以鼻,如今反而苦苦祈求都无法得到。

      林竹君回去之后他要怎么办呢?
      等电影上映,然后又做什么呢?他还能做什么?

      林竹君和崔西池点了外卖吃完,崔西池说自己有事要提前走,她走之前跟林竹君嘱咐道:“叔叔的机票你发给我,我来安排人过去。”

      “不用不用啦,我自己亲自去就好。”林竹君笑。

      崔西池忍不住伸手掐着她的脸开玩笑道:“你怎么这么可爱!你可不能再瘦了,再瘦脸上都没肉了。”

      “你原来在美国的时候刚刚好。”崔西池摆摆手打开门:“你快回去吧,路子扬该急了。”

      林竹君跟崔西池道别后回到路子扬的病房,他还在看书,眼皮微微搭着,听见她进门转过头来问:“回来了?”
      语气平和,和林竹君想的有点出入。

      如果是以前的路子扬应该已经开始问她怎么现在才回来之类的话,毕竟住院后的路子扬不像快三十的人,倒像是个十七八岁的男生。

      但他只是问:“饿了吗?”

      “没有。”林竹君打了一个哈欠坐在他床旁边,语气懒懒的,“有点困了。”

      她看见路子扬拿着一本安徒生童话在看,还是英文版的,于是说:“你给我念故事吧,我说不定还能睡一会。”
      “好。”路子扬翻开一页,林竹君双手趴在他被子上,头微偏。

      “故事的名字叫夜莺。”路子扬说

      In China,you know,the emperor is Chinese,and all those about him are chinese also.
      在中国,你知道的,是中国的皇帝,所以关于他的那些故事里的人都是中国人.

      他用英文读,竟然是纯正的英式英语,林竹君情不自禁地打断他说:“我还以为你会用美式!”
      路子扬微微弯唇角,“如果你喜欢美式的话我也可以。”
      “算了,你随便吧。”林竹君安静了。

      路子扬复张口再读,还是英式英语,复古优雅,尾音带一点点吞音,和林竹君在LSE上学的时候碰见的那些人一样,温柔绅士,像久违出太阳的时候草地上晒太阳的孩子,又克制得像夜晚炉火旁哄睡的人。

      ......
      国王千方百计找到了夜莺为他歌唱,可是灰扑扑的夜莺比不上机器夜莺那样漂亮,于是国王把夜莺赶走了。
      就这样过去了一年,国王知道了所有机器夜莺唱的歌,甚至知道歌里的每次转调,城里人都会唱了,连国王本人也会唱了。
      终于那只夜莺坏了,而国王也病了。

      许多年过去,人们不再奉承生病了的国王,他们等待着他的死亡。
      终于死神到了。

      他急切地想要听歌,可是没人愿意来奏乐。

      “But the bird remained silent,There was no one to wind it up,and therefore it could not sing a note.”
      但是那是机器鸟依然沉默,没人来给她上发条,所以它无法唱出歌曲。

      死神就要带走他。

      Suddenly there came through the open window the sound of sweet music. Outside,on the bough of a tree,sat the living nightingale.
      突然窗户传来优美的音乐声音,窗外树枝上站着那只被驱赶的夜莺。

      它唱了一首又一首歌,让死神离开了,国王活了过来。

      他迫切地想要留下它。

      念到这里,路子扬的眼睛从书上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林竹君已经睡着了,她呼吸平稳,睡颜安静,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她鼻尖上,仿佛精灵跳舞。
      路子扬停下了念书的声音,想要去碰一碰她额前的碎发,如同丝绸一样乌黑的头发,但他停在一厘米处的地方。

      放在被子上的书本被水滴浸湿,一两颗泪水变成了书本上的深色圆圈。
      路子扬哭的时候没有声音,他好像只是突然很悲伤,于是眼泪就流了下来。

      夜莺的故事里的国王就像他一样,赶走了珍贵的夜莺,迷恋那只用黄金和宝石做成的机器夜莺。

      林竹君已经睡着了,可是他还是拿起书继续读下去。
      “You must always remain with me。”said the emperor. “You shall sing only when it pleases you; and I will break the artificial bird into a thousand pieces.”

      “No, do not do that.” replied the nightingale.

      “你一定要留在我身边。”国王说“你可以唱你想唱的,我要把那个机器鸟砸个粉碎。”

      “不,不要这样做。”夜莺回答。

      路子扬的声音又一次哽咽了,偌大的病房里,他身前趴着的女孩,他甚至能看见她鼻尖的绒毛,听见她均匀的呼吸。

      2015年,他在伦敦街头撞车,慌慌张张赶到LSE的时候毕业典礼已经结束了,那么多人里他找不到林竹君,只能听见满耳朵的英伦腔英语。

      他后来模仿了很多遍才练会,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他,林竹君是不会来美国读书的,她在她的日记里写,很喜欢英国人说英语的时候,香港的那些法官就好威风。

      他慢慢地读书,不想被林竹君发现自己情绪异常,他的伤口已经慢慢长出新肉,腿也在恢复,可是他知道,他已经被心里的那条黑狗咬得死死的,越来越紧。

      她不爱他,为什么要扑开他的枪,为什么让他活下来,却只能独活于这个世界上。

      夜莺没有答应国王的哀求,而是拒绝并离开了皇宫,而路子扬的夜莺也快要飞走了。

      林竹君还在睡觉,路子扬用掌心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头发上是太阳的温度,他不敢使劲,任由温度灼痛掌心。

      女孩睡着,她那样甜美地睡着。
      路子扬放下书,看向窗外。
      怎么这么快,又快要到冬天。

      -

      林竹君醒来的时候是晚上,路子扬坐在那里发呆,她醒了第一件事就是问几点了,黑暗的屋子里路子扬忽然说话:“凌晨一点。”

      屋子里没有开灯,林竹君觉得有点抱歉,她这样睡觉让路子扬都没办法动,应该也没吃饭。

      路子扬却笑着说:“没关系。“
      林竹君去打开灯,她提起包说:“那我走了。”

      “这么晚走很危险的。”路子扬说,“你可以睡在这里。”

      “只有一张床。”林竹君说。

      “你睡我的床上,我下来。”他说着掀开被子。
      林竹君问:“那你怎么办?”

      “我不困,你下午睡觉的时候我也睡了一会。”路子扬说

      他缓缓下床,扶着墙走到沙发旁艰难地坐下,抬起头跟她说:“你休息吧,不用开灯了。”

      他坐在黑暗里,只有窗外的月光有一点亮,林竹君忽然发觉他的可怜。

      舒丹青要上学回香港去了,现在没有钱的路子扬也没有花过她的钱,受了重伤依然脊背笔直地坐在那里,给她让位置。

      孤家寡人,独坐窗前,窗外明月一轮,竟然那么那么的寂寥。

      她从没有问过他的情况,他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认识何岭,那些过往的事她都像逃避一样不去面对。
      此刻,她下定决定,等明天送走了林光栋,要和他好好谈一谈这些事。

      只有解开心结,才能更好地往前走。

      于是她还是没答应路子扬,提起包回了酒店,明天要送林光栋去机场,她得守在自己父亲身边。

      路子扬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听到被拒绝也只是语气平淡地说:“那好,你到了酒店给我打个电话。”

      他又站起来,慢慢地走回床上。
      门关了,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好像一直如此,以后也如此。

      -

      林光栋在机场临行前嘱咐林竹君:“路子扬那衰仔的话你可千万莫上当。”
      崔西池在旁边笑着不讲话,林竹君有些窘迫地点点头说:“好的daddy。”

      林光栋登上飞机的时候跟林竹君又说:“快点回伦敦来。”

      他欲言又止,林竹君肯定地点点头。

      飞机飞离北京,崔西池开车带着林竹君往回走,她唠唠叨叨最近娱乐圈的一些八卦,两个人聊到热火朝天。
      崔西池也算是京圈里坐镇主场的那个人,大小事她都知道,电话也总是不断。

      林竹君则知道很多港圈的事,一交流发现,竟然都有融合。

      “现在比咱们上学那会开放多了。”崔西池不禁感慨。

      电话响,她摁开车载蓝牙,瞬间声音全车都能听见,一个声音很好听的男人说话:“姐姐,身边有人吗?”

      崔西池刚要把蓝牙切成耳机,被林竹君一个劈手拦了下来,示意她继续说。
      崔西池清清嗓子说:“身边有朋友,注意你说话的言辞。”

      那头男生轻轻笑了,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带着青年独有的舌音,但说话的时候又十分稳重:“好,我就是想说,您的秘书请假了,今天的事他交给我给您汇报了。”

      林竹君无趣地别开脸,崔西池问什么事。

      “有一个项目,姐姐可能要亏钱。”他缓缓念出来:“就是这个,苍禾旗下子公司投资的电影,路子扬导演的《白山的野兽》”

      林竹君猛然停住,她也听见了电话。

      电话里的人继续说:“刚刚得到的消息,他绕过政府向奥斯卡提交了自己的电影,估计政府那边很快也会知道,然后他就会被封杀,大陆上不了了。”

      崔西池看向林竹君,眼神询问这是真的吗,林竹君摇摇头意思是自己并不知道。

      两个人都没想到路子扬会自己断自己的路。

      崔西池冷静地说:“好,我知道了,还有别的回去再说,我现在要去医院了。”
      “去医院干什么?”
      “找路子扬本人。”崔西池猛打方向盘,车在路上掉头冲进了对面的车流里。

      医院里路子扬正在电脑上打字,门忽然被推开了,林竹君站在门口,发丝还随着风上下摇摆,显然刚刚她也是急忙赶来。

      林竹君会回来,这是路子扬意料之外的事情,他嘴张开却不知道说什么。

      林竹君快步走到他床边厉声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路子扬一瞬间就明白了她在问什么,也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回来而没有去香港。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我马上就要身败名裂了,你难道不应该开心吗?”

      他扬起头看着林竹君,脸上的笑容都十分勉强:“你不用为了我,专门回来的。”

      他完成了林竹君曾经的愿望,也完成了现在的。

      可是他没有半点欣喜,望着眼前的女人,他连笑容都维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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