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雎鸠》TOberose

5、还债

　　成吟醒来已经快半个时辰了，这半个时辰内没有一个人来，连外边走廊也无一人经过。屋内火盆里噼里啪啦的弹跳着火星，成吟最终吐了口气，刚起身，门被推开了。
　　成吟看着进来的陌生人，一身绛紫色的衣裳，头发简单的盘卷起来。
　　“小五醒了呀”随后进来的是成韵和成忆。成韵走进小五，连忙把她按回被子内，替她掖好被角。
　　“沈小姐，小五醒了，是不是说明她没事了？”一旁的成忆问道。
　　“嗯”被称为'沈小姐的女子顿了下，将手中的碗递给成忆“让她喝了”成吟身子一颤，这女子的声音说不出的冷漠。
　　成韵连忙从成忆手中接过碗“乖，小五把药喝了，病就好了哦”
　　“姐姐”成忆在一旁双手交叉在胸前“小五都十八岁了……”
　　成韵头也没回，恢复以往慵懒的音调“我乐意呀，以前答应过小五的……”
　　“姐姐真是好记性，答应别人的事都记着呢”成忆声音阴沉，成韵拉下脸来。
　　可是自己唯独忘了一件事……
　　有那么一个人从小就跟在自己身后，打也打不走的那种。吃饭一定要和自己一同吃，睡觉喜欢搂着自己一起睡。什么都要和自己一样，不开心的时候只要自己一哄马上喜笑颜开。自己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一直这样使顺手了，都忘了，那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儿。唯独不喜欢自己骗她，违反承诺。
　　在成韵陷入思考的时候成吟已经一声不吭地喝完了药。成忆有些尴尬地推了推成韵“喂…”成韵狠狠地甩了甩手，抢过成吟手中的碗，头也不回冲出门口。成吟和成忆呆呆地看着门，沈小姐缓缓地从门口消失后，成忆才回过神，撇了撇嘴，往旁边桌前一坐。
　　“二姐”成吟已经穿戴整齐。
　　“干嘛？”
　　“我觉得你们俩，挺，挺好的。”成吟说完这句便离开了，留下成忆一头雾水，心却紧张的很。
　　“身体好些了”顾伯嵩将这句原本是关心的问语硬是改成了没有语气的陈述句。
　　“好了”
　　竹子夫人再一旁叹息，父女俩一个脾气，让婢女收拾了茶具，和自己一起离开了。
　　顾伯嵩没有停下手中的笔“你今年十八了吧…”顾伯嵩没有听到回应，继续埋头飞快的书写着“皇帝打算这次春围让殿上大臣的子女都参加”末了顾伯嵩觉得欠缺了什么，又补了句“是所有的，没有婚约的”
　　从顾伯嵩书房出来后，成吟松了口气，将手中的书信捏了又捏，一脸轻松。
　　“你可以拒绝，除非完成这件事”顾伯嵩终于停下笔，抬起头“只有两个月”
　　成吟摇摇晃晃回到自己房门口，便看到沈小姐站在那，手端着药，眼一动不动地看着院内的那树梅花。
　　“药冷了，我可是不会喝的”成吟学着她站着看花。
　　“药冷了，但比热的时候甜……”
　　成吟已经伸手接过来，触及到沈小姐的手。药好像是甜了许多，上扬的嘴角流出了一小股汁水。
　　“外面冷，喝完就进去吧”沈小姐已经进屋了。
　　成吟进屋就看到两位姐姐坐在那，成忆一手撑在桌上，成韵扭头在一边。
　　沈小姐在一边的长桌前拿着石钵捣弄了一番，脸不由的发烫。本来只是来给成吟送药的，没想刚到这里就看到成忆和成韵在争吵。拉扯中成韵打了成忆一巴掌，成忆似乎火大了，一把将成韵压在墙上。两人胸脯起伏渐渐平稳，四目对视时间过长。最后成韵搂上成忆的脖子“妹妹，你这样的执著，会让我以为，你爱上我了。”成忆瞳孔猛地收缩，鼻子轻哼了声。
　　两个人冷静下来后才注意到一旁站立的沈小姐。“我和她没什么的”两人一口同声，分别转到一边。
　　树轻轻的摇晃着，枝头的花朵飞舞的纷纷扬扬。一片娇小的花朵飘落在褐色的药水上“沈小姐，外面冷。我们进去吧”成韵缩了下脖子。
　　一场花雨结束后院内又恢复了平静。
　　“小五，你还记得沈小姐吗？”成韵开口了，成吟疑惑地摇摇头。
　　“那沈小姐还记得吗？”
　　沈小姐本名沈瑜，父亲是位小有名气的大夫。
　　说不认识怎么可能，沈瑜面无表情地看着成吟。
　　“记得。八岁那年我敲破了你的脑袋。”
　　至今为止成吟回想起当时沈瑜说这话的语气以及神情，忍不住倒吸口气。成吟偷偷用余光看了眼在一旁的沈瑜，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或许是成吟看的时间太长了，沈瑜回过头，与成吟对视起来，半晌成吟学着沈瑜的表情转动了下僵硬的脖子。
　　成吟忍不住再次瞄了眼沈瑜，发现她还是盯着自己看，心下一惊。一想到自己的脑袋被她敲破过，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让成吟心中有些后怕，不自觉的摸了下额头。
　　身旁传来轻灵的笑声，成吟觉得自己从没听过这样的笑声，犹如清风细雨，洒落心头，有些撩人。成吟转过头，想知道从来都是一种表情的人笑是怎样的。
　　成吟忽然觉得，脑袋被打破已是万幸。沈瑜的笑容很美，只是当她转过脸，正对着自己，稍稍有些吃惊，还有些心疼。一半是柔媚的笑，一半是冰冷肃清。沈瑜的右半脸，是瘫痪的。
　　“我的脸一直是这样”沈瑜恢复到以往的神情“那年，你的脑袋自己往我的杯子下钻……”
　　“我醒来后已经不记得之前的事了”成吟连忙解释到。
　　“那最好”沈瑜用脚蹬了两下马肚。
　　“沈瑜”成吟连忙追上去“是不是所有看到你……都被敲破脑袋的？”
　　“不是，没有人看到”成吟有些疑惑“看到的，都不在了”
　　成吟喉咙有些发干舔了下嘴唇“沈瑜，你医术这么好……”
　　沈瑜冰冷的眼神让成吟的话缩了回去，也是如果沈瑜能治好自己，早就治好了。
　　“要往哪走？”
　　成吟看着眼前两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不禁眉头紧皱。按照父亲给自己的资料来看，这两条路……也看不出到底是通往哪的。真是头疼，成吟捂着额头。
　　“你怎么了？头又疼了？”
　　成吟似乎明白了什么，八岁那年只是敲破了头，那时只要治好自己，父亲是不会为难他们的。而时隔了这么多年，她又回来，这次父亲居然让她全程陪同自己。自信点，除去自己身后将军府的背景，这世上还真难有让沈瑜这类人屈服的。唯一的可能，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沈瑜和父亲达成了什么协议。
　　“求求你，和我走吧”
　　“你，你放手！”
　　中年人斜背着木箱，一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
　　“诶，不是我不和你去，只是连神医都说过你母亲的病是绝症，看不好的。”
　　“不，他是个骗子，我母亲，母亲的病一定能治好的……”少年看着走向另一头的大夫呆呆地跪坐在雪地。
　　“请问，你口中的神医是谁？”
　　“神医？绝杀。是神医绝杀。”
　　成吟喝着热茶，看着肖子殷勤地围绕着沈瑜，忙前忙后。床上躺着的正是被神医判定为将死之人的肖母。
　　“怎么样？”成吟拿起茶壶为沈瑜倒了杯热茶，递到她面前。
　　“神医绝杀，十年前名动一时。医术高明的杀手。”沈瑜接过茶杯，鼻子轻哼了声。
　　“也相传他有令人起死回生的神药？”
　　“母亲，你这是要去哪？”
　　“家里来客人了，我总不能躺着，这样很不礼貌。”
　　“让我来照顾她们吧，母亲”
　　从肖子口中得不到更多有关神医绝杀的情况，两人决定在村内走走，也许还有其他人见过神医。
　　村子不是很大，民房四处散落，中间是一个圆形的大池塘，表面已经结了冰。
　　“知道为什么这个村叫卧鲤村吗？”
　　沈瑜转过脸来看着成吟。
　　“在很久很久以前”成吟顿了下。沈瑜没有反应，成吟继续讲下去，也没指望沈瑜有什么反应。
　　“可以说是他们的先祖中的一位吧。是一位出了名的孝子，有一天他的母亲在冬天想吃鲤鱼汤。但很不巧，连日来的降雪都结冰了呢。孝子在某天晚上来到池边，赤 ，裸上身想用体温融化冰块，为母亲做碗鲤鱼汤”
　　“赤，裸上身？”沈瑜打断成吟“想用体温融化冰？”
　　“对”
　　“是像那样吗？”成吟顺着沈瑜的手指看去。“他的确是肖子”沈瑜已经不管呆立的成吟，朝着池边走去。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个故事，用来让后背膜拜的楷模”成吟搓了搓手。
　　“你知道为什么他叫肖子吗？”成吟摇摇头，难道不是因为他是孝子？
　　“他实实在在是个逆子”沈瑜盯着躺在床上的肖子，一旁是他衰老的母亲在照看他 。
　　“可他，正如祖先那样卧冰求鲤…”
　　“忤逆了母亲大半辈子，在得知母亲得了绝症后才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你不觉得他这样做晚了吗”
　　“有点”成吟乖巧地点点头“但是……”
　　“但是，没有哪个母亲会嫌晚”沈瑜接了下去“即便是到最后都没有看到。”
　　“让两位见笑了”肖子深深鞠了下去。“我会一直守着母亲，一直到最后。”
　　在夜幕来临前，两人早早地离开了卧鲤村。老天似乎要将雪一次性下完，成批落下的雪切断了视线，连声音听起来也是断断续续的。两人靠着简单的手势交流着，沈瑜的意思是在前面隐约可见的房子内歇歇脚。

　　“雅，今天似乎很高兴呢”樱站在雅的身后，施展着巧妙的手法，原因是雅喜欢樱替她按摩头，总在樱按摩的过程中一觉到天亮。
　　“樱，母亲是怎样的人？”后面人的手停了下来，随后变得更加的沉稳而有力。“会有樱这么好吗？”
　　“雅，母亲肯定比我好很多，她会更疼自己的孩子。保护她，教导她，为孩子一生幸福努力着”
　　“雅也好想有这样一位母亲呢”雅开心地笑了，头一遭兴致勃勃地看起了手中的资料。樱继续揉着雅的额头，“雅，我可能要离开雅一会”
　　雅也不知道是否听清楚，简单地‘恩’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