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意》烈火浇酒

32、顾朔

　　梁知意早上有个拍照的活，赶到工作室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工作室里只有季凌和师诗在，一直固守工作室的顾朔竟然也没在。
　　师诗虽然手里还在修照片，但眼神已经明显恍惚到不知道哪里，梁知意从他身侧经过，看到他把一张照片的光影修得乱七八糟，似有所感的梁知意抬头，就看到一直看着这边的季凌抬手朝她打了个招呼，双手紧抱的动作表明他已经欣赏了师诗的“成品”良久，现在是在准备进入“爆发”的阶段。
　　抬脚就走的梁知意一边走一边摇头，在心里为师诗真诚地“默哀”。
　　梁知意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季凌也来到了师诗的身后，季凌的嗓门大，开口就是一句给师诗专属的口头禅，“你小子！”
　　师诗果然被吓了一跳，嗷得一声，一个一米八多的大小伙子差点吓得溜到椅子下。
　　师徒俩，一个嗓门大地训斥着，不时对着屏幕指点，一个诺诺应着，两只手臂束在腿间，像极了一条耷拉耳朵挨训的大狗。
　　梁知意手里有一套照片需要修，她准备今晚在办公室修完再回家，没想到七点多的时候，顾朔竟然回来了，而顾朔身后跟着一起来的人，竟然是方明玉。
　　因为先看到顾朔，梁知意站起来叫了一声，“师兄。”在看到方明玉的时候，她反应了一下，才喊人，“......明玉哥。”
　　顾朔还没应，方明玉就笑着从顾朔身后走到顾朔身侧，“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去，忙完我和顾朔送你回去。”
　　“不用，一会儿我可以送我师妹，你拿了东西就回自己该回的地方。”顾朔的脾气与耐性一直都是最好的，这还是梁知意第一次听到顾朔的声音如此冷冰冰，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
　　而听到这句话的方明玉没有反驳，只是从嘴角勾出一个算不上愉快的笑，但究竟他心中究竟所想如何，就没人知道了。
　　方明玉的眼神一直追随着顾朔的背影，至到顾朔走近办公室，打开灯，方明玉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梁知意招呼他随便坐，他笑着应了一声，却没有坐下，依旧站着，用两只手壁叠着撑在桌子挡板上，巡视似得将工作室的一切尽收眼底。
　　梁知意对方明玉，一直都存在着一分怕意在。
　　小时候梁知意第一次见到方明玉，对方明玉的印象很好，他就像是书本中描述得哥哥的样子，谦让有礼，温和开朗。
　　至到他们三个人在花园里看到了一只黑蓝粼色的蝴蝶，没有抓到蝴蝶的梁知意虽然失望，但到了下午已经将抓蝴蝶这件事淡忘，却没想到方明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将那只蝴蝶抓住了，并送到梁知意面前。
　　那是一只倒在他手掌中，却还竭力呼扇翅膀的蝴蝶，它的两只翅膀完全变得破破烂烂，翅膀上的粼粉也丢失得七七八八。它再不能飞行，也再没有漂亮的翅膀了。
　　“它马上就要死了。”梁知意难过极了。
　　“至少它现在还活着。”方明玉说。
　　“是你杀死了它。”梁知意慌乱的眼睛从破烂的小蝴蝶身上转移到方明玉脸上。
　　“不，是你。”梁知意到现在还能回想起当时方明玉说出这句话时候的神态，他的脸庞一边映着夕阳，一边陷在阴影里，他的神情是那么认真、眼神是那么真诚。
　　于是，从那天之后，梁知意背负了杀害一只蝴蝶的愧疚。
　　“顾朔这个人，很神奇。”方明玉突然开口。
　　梁知意从电脑屏幕后抬头，看向他，没出声。
　　“好像不管他在哪里，在做什么，都能做得从容，活得很好。”方明玉被冷白色的灯光披撒一身，即使他的眼睛在笑，脸上却没有笑意。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方明玉的思绪好像终于被梁知意的发问拉回到现实世界，他与梁知意对视，脸上的表情不在意，笑意却加深，“因为看你的表情，好像很怕我会对他不利。”
　　“我怎么......”
　　方明玉的声音很小，梁知意的第二个问题盖住了他未完的话，“你怎么会认识师兄？”
　　不过还没等到方明玉的回答，顾朔就找到东西，从办公室里出来。
　　方明玉看着顾朔朝他走来，嘴上却在回答梁知意的问题，“我们是大学室友，你应该知道，你师兄大学的专业是金融管理。”
　　顾朔对此不置一词，他径直走到方明玉身边，递给方明玉一个密封的文件袋。
　　“你可以走了。”顾朔对方明玉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方明玉在离开之前，与梁知意打了声招呼，最后对顾朔说了一句，“明天见。”他的表情看起来非常愉悦，与此对比，顾朔脸上的表情已经差到极点。
　　顾朔在面对梁知意担心的表情时，脸上的疲惫被他强行消减了几分，“没事，是我和他的私人问题，这几天应该就能解决。”
　　“好。”梁知意回答顾朔。
　　“我先回办公室躺会，你忙完叫我，我送你回去。”顾朔说完想转身回办公室。
　　梁知意摇头，“师兄，一会儿有人来接我，你先回家休息吧。”
　　顾朔对梁知意露出一个了然的笑，“那好，我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你走的时候，直接把屋里的灯关了走，我离开的时候会再检查一遍。”他说完便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当顾朔快走到他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梁知意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是因为顾恣吗？”
　　顾朔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梁知意。
　　梁知意接着又问，“师兄，那张照片里的影子，是顾恣，对吗？”
　　那是挂在顾朔左边窗口一侧的一张照片，被镜框好好地封存着，透露着主人对它的钟爱，照片里是一面映着下午四五点钟夕阳的白墙一角，白墙之上，一个垫着脚尖的芭蕾舞少女的身影被镌刻在那。
　　那张照片的拍照技巧与水平都稍显稚嫩，但梁知意就是知道这幅照片一定是出自顾朔之手，在他刚学会拍照的初期，在他还能拍照的时候。
　　今天下午梁知意安慰师诗后得知了师诗今天反常的原因，原来是因为网上有人爆料顾恣在大学期间与几个男生存在多角恋爱关系，并且附上多张照片作为爆料，但爆料的照片全部都将男生的脸部打码，而照片中有着灿烂笑容的顾恣被网友们认定当时的她一定处于恋爱关系中。
　　“是。”顾朔只说了一个字，但这个字却让梁知意热血上头，她有太多想告诉她师兄的话了。
　　比如，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审视顾恣照片的时间最长，我知道顾恣因为你没有到场监拍失落，我知道方明玉根本不爱顾恣，我知道顾恣也不爱他，你和顾恣非常相配，如果有可能，复合吧！
　　但这些话，都没有能说出口，因为顾朔说，“我曾经的名字，不叫这个，在20岁之前，我一直都叫林朔。”
　　“......为什么？”梁知意突然很慌，心向虚空坠下去。
　　“我从小生活在孤儿院，林，是院长的姓。大学期间，我遇见了顾恣.....”顾朔说到这里，进行了一个明显的停顿，似乎是在回忆，又或许是在伤怀，“有一天，顾恣的父母突然出现找到了我，他们给了我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男人，他的脸让我觉得既陌生又熟悉，在我心中只剩恐惧的时候，顾恣的父母请求我去做亲子鉴定。”
　　“一开始，我们都选择瞒着顾恣，后来实在瞒不住，我也改回了顾姓。”
　　梁知意听完顾朔如此沉重的自述，情绪挤压、充斥在身体里，她甚至不忍心去看顾朔此时的表情，但顾朔又说话了，他的声音有些缥缈，透着一股怅然，“师妹，命运有的时候，对我真得不太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