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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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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本来去学校的时候只带了几套夏装私服,学校里不是军装就是作训服,根本没什么机会穿自己衣服,所以入冬也没买过衣服,这不齐桓穿着常服坐火车,一路吸引了多少目光,同车厢里一奶娃娃还非朝他伸手要他抱,给齐桓闹了个大红脸,这还不算,娃娃的父母还挂着和蔼的笑容摸出了一数码相机,终于齐桓熬不住,尿遁了……
从火车站出来,人山人海快把齐桓给看晕,弄清楚地铁怎么换乘已经是半小时以后的事情了,好在上海人虽然“排外”声名原样,但传说只是传说,大盖帽和城管人还是操着老大不熟练的普通话详细的解说,给宋子辰打了电话,宋少爷刚在另一个火车站送完同学,知道齐桓已经上了地铁,就约到了著名的人民广场,既然来了,就该逛逛这些标志性的地段。
那时候上海的地铁不算四通八达,只有一、二和三号线,三号线也不叫三号线,叫轻轨。齐桓出了地铁,顿时觉得世界一片明亮,过了马路,宋子辰正在福州路口红绿灯下朝他笑,一旁是谁,那不是周沅么。
才大半年不见,宋子辰成熟了许多,不过变化最多的还是周沅,以前那柔弱的小屁孩壮实了不少,头发理得整整齐齐,皮肤也黑了些,穿着羽绒服牛仔裤,仰头跟宋子辰说着什么;宋子辰脸上褪去了稚嫩,轮廓更分明了,戴着窄框的黑边眼镜,笑得眼睛亮亮。
齐桓一身军装依旧显眼无比,俩人一抬头就看见他,朝他挥手,宋子辰见面就一记拳头,轻轻落在齐桓肩膀:“丫怎么跟馒头似的!”
齐桓回敬:“你还说,你怎么还是这副身板儿。”
三人打闹了一阵,沿着西藏中路朝南京东路走去,彼时正是人民广场大修的时候,整个人民公园周围是临时墙,来来往往什么人都有,齐桓走在最左边,周沅在最里面,走着走着,齐桓忽然被身边的宋子辰用力挤兑了一下,一愣,朝后一看,一流里流气的男人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走过。
“贼。”宋子辰说。
“那你说啊,老子非整死他不可。”齐桓有些奇怪宋子辰的忍让。
宋子辰苦笑一番:“哪那么容易,这里是人民广场,你要抓他,招警察过来,人非当街自残给你看不可,到时候就算送进公安局,那人也是少数民族,关不得审不得,政策放在那里。”
齐桓惊了:“这里是上海!”
周沅忍不住插嘴:“桓哥,你在学校里呆傻啦?外面什么样的人没有?”
于是有些抑郁,正低头看路,却见前方不小的动静。
上前看热闹,这不是刚才那贼嘛,怎么叫人给擒拿在地了?再一看,那一抹熟悉的军绿,齐桓立马找到了归属感,热血沸腾的想冲上去帮忙,被宋子辰拉住:“人两毛一呢!你个红牌凑上去干吗?”
那两毛一抬起了头,声音不咸不淡的对围观的路人说:“哪个兄弟方便的,拨一下110成不?看热闹的可以散咯。”
齐桓拿起手机就拨,两毛一认真的盯了他一眼,眉头舒展:“哟!”
回忆嗖嗖嗖开始进行搜索,得,也算是旧识了,这才多长时间,就升少校了,人叫啥来着?哦……袁朗。
警车五分钟内就赶到,群众也慢慢散了,该干吗干吗去,齐桓上前和人打招呼:“袁朗?”
“嘿,记性不错。过寒假呢?”袁朗不多话,指了指他的常服,“不冷啊?”
这“冷”其实也挺抽象的,你不提它也就这样,一提还真觉得上海的湿冷空气使劲朝领子里钻,齐桓牙齿一哆嗦:“冷,这不是打算逛逛买买嘛。”
“哦。”袁朗点点头。
“一个人?”齐桓问。
“不是,就是一集**体活动,现在是自由时间,我出来逛一下,不耽误你和你同学了。”袁朗拔脚准备走人,齐桓忙喊住:“袁朗?”
袁朗回头,挑眉。
“你是哪个军区的?什么兵啊?”
袁朗嘴角上扬,蹦出俩字:“保密!”
“还挺年轻的。”宋子辰凑上来,“这就少校了,不简单。”
齐桓笑了笑,有些失落,对方还不知道自己名字呢,敢情我就那么没吸引力啊……
后来在第一百货买了一条牛仔裤,一件毛衣,一件羽绒服,一双球鞋,一条围巾,刷了齐桓几个月的生活费,宋子辰说你不换洗啊,齐桓想想也是,就再腐败了一把。
为了不吸引人注目,齐桓晚饭时间特地进洗手间把军装换了下来,觉得正常了许多。唐韵茶坊里灯光昏暗,桌上的小灯映照着伙伴熟悉的脸孔,齐桓远远看着宋子辰和周沅边说边笑,突然觉得那画面竟然有一种难以替代的和谐,尤其是宋子辰眼里的流光止不住的朝外涌,齐桓还不能明白那一瞬,至少那时还不能。
后来兴高采烈给远在异国的楚浩然打长途,那小子在电话那头穷交换,说少了他好像多么多么的寂*寞啊,听他聒噪了那么多年,转眼聚会人不在身边还真有些不习惯,于是逗他,直到手机欠费停机。
说着笑着齐桓靠在沙发里不出声了,他突然想起白天的事,袁朗揪着小贼,坚定得理所当然,好像自己在他的衬托下尤其显得懦弱,甚至羞愧,他想到第一次见面也是,好像小偷是他们之间的桥梁,哪里遇到贼,哪里就会出现袁朗一样;然后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过分好笑,便真笑出了声。
后来周沅就没陪他们,往野生动物园,世纪公园,东方明珠,淮海路,徐家汇,齐桓觉得自己唯一有收获的是在徐家汇数码广场买的sony的CD机——配的入耳式耳机,很拉风的银色,音质非常漂亮,事实证明质量也很可靠,一直用到临毕业才因为某些原因光荣退休。
而后的几天又遇到袁朗一次,齐桓心想上海人口千万的,人和人之间能都遇到那一定是冥冥之中叫什么缘什么分的东西在作祟,那是他跟宋子辰入夜后欣赏夜上海,走过外滩一直到外白渡桥,拎着罐蓝带站在桥上看夜景。
这回袁朗不是一个人,可能一旁还有几个战友吧,军衔差得不多,有说有笑,袁朗和齐桓擦肩而过,似乎没有看见他。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一见倾心,二见倾情,三见是啥?齐桓捏扁了铝罐,说不出一句话来。
后来他就为黄浦江里增加了一个罐子的垃圾,谁叫黄浦江上不设盖子。
回到学校继续忙碌的生活,开学不久,接到许久不曾找自己的秦小楼的电话,说他在学校医院住院部,齐桓就去教育超市里拎了一箱牛奶——那时牛奶还是营养健康的象征——去探病。
病房里空了三张床,秦小楼大概已经挂完了水,左手贴着块白白的胶布压在一本书上,右手时不时翻页,听见动静,朝齐桓抛了个笑脸。
“怎么回事?”齐桓把东西放床头柜上,抓起篓子里的苹果找水果刀。
“老毛病,就忽然的,昏了。”秦小楼打着哈哈,半真半假的。
“什么毛病!”齐桓削苹果是人生第一回,一不小心就刮了一大块果肉。
“血小板无力症。”秦小楼看着掉在地上的果肉,心疼的回答,“不会削就别削了,浪费啊!”
“那是什么毛病?”齐桓晕了。
“反正没什么,死不了。”秦小楼懒得解释,又可怜兮兮的望着齐桓,“你都不理我了……”
齐桓无语,果然被他绕走了:“我哪有不理你,咱又不是一个系的……再说你也没找我。”
秦小楼耍起了无赖:“哼……借口。”
俩人说闹了一阵,齐桓忽然想起年前听到的风言风语:“你小子,在学校里老实点,别搞些妖蛾子。”
秦小楼一呆:“什么?”
齐桓顿觉烦,难不成让他直说?
秦小楼表情一僵,知道齐桓所指:“是人缠着我好不好!”
病房立即陷入沉默,齐桓暗咳一声:“那你可以别理他。”
不想对方想也没想:“好!”
而后的日子,齐桓寝室医院两边跑,他觉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出门在外同学之间依靠得比较多,可从他去看望小楼那天开始,就几乎没见过病房里出现除医生护士之外的其他人,说实在的小楼也是挺招人喜欢的一孩子,咋混成了这样呢……
暑假,齐桓报名参加了学校组织的活动,去省军区体验军队生活(确切的说是为了摸枪)。
活动最后,他所在的连队给齐桓他们几个学院兵举行了篝火晚会送行,齐桓热泪盈眶低头半天不敢抬头,深怕被战友看见他一脸的马尿而嘲笑,不想他们班长——一大不了他几岁的东北人,扳起齐桓埋着的脸用力一抹,很兄弟的抱了抱,拍拍他的背:“小子,你够爷们。”
齐桓稀里哗啦了一把,想自己够什么爷们儿啊,又不敢开口,唯恐一开口就破功,到时候后悔啥就晚了,不过抬眼发现身边的几个同学也正泪流满面的盯着自己呢,终于不再抑制自己的情绪。
那是齐桓的第一次分别,和相处了两个月的连队告别。
齐桓想正是这两个月给了他下部队的决心,不仅要下部队,还要进最好的部队,什么部队最好?他打开许久不用的手机,屏幕上是他视为终极目标的美国绿色bei*lei帽,世界一流的特种部队,美国是去不了了,而且他也没打算去国外,就中国的,中国最好的特种部队。
去哪儿呢?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