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玥玦》月知慢

106、灭髓诛心

　　百雀不看她，只看着莲池中游来游去的青鲤，笑着叹口气：“你真的以为，你能杀了我吗？”
　　池颜不动声色，走至圆桌，为自己添了一杯茶，说：“神君对你，面上看是千好万好，处处相护，处处隐忍，如今看来，其实不然。”
　　百雀回过头，冷笑道：“你喜欢他，大可公平竞争，何必背后搞些小动作。你以为我会信你的挑拨之言？”
　　池颜轻抿茶盏，面纱下的神色幽魅而怨毒，悠悠道：“我也一直以为，他是真心喜欢你。但如今我知道一事，到有些同情你。”
　　百雀抬起头：“你若敢说一句假话，我一定会杀了你。”
　　池颜笑道：“事到如今，我又何必骗你。你知不知道，当日你来至凝水宫，神君害怕你为仙族传递消息，便将蛊毒通过通行玉牌下入你爹娘体内，只要你稍有违逆，神君便能千里之外瞬间夺取你爹娘性命，以作威胁。不然你以为这门规森森的凝水宫总是任你进出，由着你胡闹，不过是神君早就捏住你的命脉，知道你翻不出他的手心。”
　　百雀听得全身发凉，她虽从来不细思青渊言行，也经常违逆他的规定，屡屡犯事，但她，却从未怀疑过他对她的善意，或者，她从未怀疑或审视过，他对她所作所为的目的。
　　她是思维如此单一简单的人，太复杂的事情，她从来懒得想。
　　但她依旧不相信。
　　看她神色有变，池颜满意一笑：“你是否在想，你不过一只灵鸟，有什么特殊的，何必劳烦他对你用这样多的心思？”
　　百雀张大眼睛，脑海中天人交战。
　　池颜继续道：“ 我今日便发这个善心，告诉你。”
　　池颜的目光转到她腰间的离玥玦，“你还记得，这离玥玦原本是神君降世之时便佩戴着的，万年来从不离身，却也无法激发其内在神力。但是你却可以，离玥玦不仅任你佩戴，还可被你触发。这些异像你从不上心，但神君不傻，他千方百计的拿到凤髓丹恢复了以往的记忆，才知道离玥玦封印上古灭世神力，一旦突破禁制，便能毁天灭地，而当年将灭世之劫封入其中的，便是上古神话，凤族长公主凤玥，她是神君挚爱之人，她为了六界永久的安宁，也为了神君能安稳存活，所以，她选择了自毁元神，并且消除了神君关于她所有的记忆。”
　　百雀拿起离玥玦，如遭雷击：“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池颜点头：“因为，便是凤玥的转世。当年观音瞒着所有人，将你救了下来，她努力避免你们相见，因为她明白，你与青渊是累世的情劫，一旦相遇，只能一死一生。”
　　百雀头皮发麻：“这些绝密之事你如何知晓？”
　　池颜嗤笑的摇头：“我父王珍藏半卷《通天策》，其中便记录了你的前世今生。我也是近日才知晓其中缘由。你们确实有情缘，不过注定短暂，也绝不会善终。离玥玦有毁天灭地之能，你如同一颗祸种，时刻威胁着六界，因着情劫，又会反噬神君。他早该杀了你一了百了，却实在不忍，便只把你放在身边，又恐你终有一日知晓，做出可怕的事情来，这才对你父母下蛊，以作牵绊。”
　　百雀听完，突然大笑，将离玥玦扯下，拽在手中，问:“你既然知道，怎敢告诉我，不怕我用它杀了你吗？”
　　池颜娇笑摇头：“其实你不知，我这些年悉心观察你，我原本比你还要了解你。你与凤玥一样，你不会为了杀我，就引出灭世之劫危害六界，你更不会放任你的父母惨死，而肆无忌惮使用它。”
　　“怎么说呢，虽然我不愿承认，但你们紫竹林一门子侠义肝胆，你一定会和凤玥当年一样，做出同样的选择。说白了，你是个好人，而好人，都是命不长的，所以你们紫竹有今日之祸，绝非偶然。”
　　百雀一掌拍向她，吼道：“你才短命！不许你辱我师门！”
　　池颜轻松躲过，“这不算侮辱，也不是赞美，不过是实情罢了，虽然我们是命定的敌人，但我今日却是来帮你的。”
　　“帮我？”百雀可笑道：“你怕是喝醉了吧？”
　　池颜从袖中拿出一瓶紫金瓶，放在桌上。
　　“如今神君初登大位，却依然把你这样的祸根放在身边，终究是六界之患，神君仁慈，但我们却不得不为六界考虑，不管是为了六界得来不易的安稳，还是为了你的师门使命，你早就不该在存活于世。”
　　百雀的心沉沉的沉下去。只看着那瓶药，无法移开视线。
　　其实，她早已万念俱灰，亲友皆亡，师门破败，若不是牵绊着青渊，这些时日，她早已不欲再活。如今她得知自己实乃六界大患，且威胁着青渊的生死，又怎能继续苟且偷生。
　　可是，有青渊阻挡，怕是求死不能。
　　池颜似早就知晓她已经心如槁木，又继续说：“何况，千里万重蛊寻根可破，你是神君下蛊初衷，自然便是源头，源头一死，蛊毒自然可解，你父母也能安度晚年，不至于时时被人捏住性命，稍不注意可能就毒发身亡。”
　　池颜的话如梦魇，悠悠入耳入心。
　　百雀拿起那瓶药，却笑了：“你知道寻常寻死，魂魄可存，终究死不透，所以，为我准备了灭髓丹吗？”
　　池颜悠然一笑：“灭髓破魂，魂魄散尽，不入轮回，也算一了百了。我不会逼你喝，但此药珍贵，我送你一瓶也算恩惠，生死由你。”
　　百雀将药瓶收入怀中，转过身背对池颜，仰头喝了一口酒，淡淡道：“多谢公主，慢走不送。”
　　池颜款款而退，从始至终，一直带着忽明忽灭的笑脸。

　　凌霄宝殿上钟鸣三十三声。
　　一条青色地毯蜿蜒数里，莲瓣漫天飘洒。
　　青渊身穿青色华服，头戴高冠，垂帘遮目，万众瞩目。
　　他缓步走上石阶，一步一步走向至尊宝座，也一步一步走向万人之巅。
　　六界之主，是他的天命。
　　于无声处，他叹口气，仰头看了看阳光充裕的天际，以及天边盘旋的五彩神鸟，还有挂在天边的数道彩虹。
　　突然他很想逃，逃回凝水宫，逃回海上莲华境，逃回祖神的胸腔，或者，逃回碧华瀑布中那一室的安宁。
　　终究要继续。
　　青渊顿了顿，终究坐上那白玉宝珠镶满的宝座，看着脚下万民跪拜朝贺，如同仰慕上古神族的巨型雕像，祖神的话悠悠回荡耳中。
　　“集《通天册》，寻长泽穹光，光复神族，切记切记。”
　　如今，他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那一半，他也会全力以赴。
　　在没有人能看到的高台之上，他清冷开口：“众卿平身。”

　　碧华瀑布。
　　天宫钟鸣声响彻天际，阳光耀眼，彩虹夺目，百鸟高歌。
　　百雀悄然走进瀑布内那处石洞，离玥玦在腰间闪烁蓝白光芒，凤尾珠照亮洞内景象。
　　依旧话本满屋，数坛好酒长久封藏，而一件青衫放在床上，似乎主人刚刚把他脱下。
　　百雀想起，就是在这里，她看见了青渊的懵懂可爱，如同稚子，眼神清澈。
　　也是这这里，他们第一次抱紧了彼此。
　　在这里，青渊只是青渊。
　　那是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的青渊。
　　那是青渊，而不是神君。
　　百雀仰面躺在床上，落尘飞起，她的鼻间有些轻痒。
　　她看着天花板上那一处黝黑的空洞，听着洞外潺潺溪水，从怀中拿出那瓶灭髓丹，笑出眼泪，又将自己的乾坤袋拿出，藏在床底，再将那朵师父遗世莲花放在胸口，紧紧握紧，终于轻轻开口呢喃。
　　“最后一次，再见他最后一次。
　　“以后，这世上，再无百雀了。”

　　东海之战的第一百天，那天天气晴朗，初夏风暖，彩虹绚烂。
　　青渊登基为神尊，六界顺服。
　　仙魔之战，终究归于尘土。
　　繁杂的典礼之后，青渊露夜而归，直奔碧华宫而去。
　　百雀闭着眼躺在床榻之上，听到他打开了门，睁开眼望向他。
　　青渊关上门，脱下了一身繁重的华服，来到她身边躺下。
　　百雀看着他，手抚上他的发丝，又抚上他额间那朵完整的青莲神印。
　　青渊握住她的手，说：“《通天策》已经完整，如今我可以完全开阅，你放心，我一定能找到复活他们的办法。”
　　百雀漏出一抹单薄的笑：“我知道。你如今是真正的神，自然有办法。”
　　青渊像是很害怕，又说：“迎娶池颜只是权宜之策，我从来没有想过娶她，等大局稳定，你才是我的新娘。”
　　百雀安抚的拍他的背：“我知道，其实我从来都是相信你的。”
　　青渊却越发惶恐，紧紧抱住她道：“我宁愿你打我骂我，你这样，我很害怕。”
　　他第一次，如此明确的表现出完整的情绪。
　　可是百雀却没有去细究，她拍着他的背，说：“其实我真的很粗心，我从来没有仔仔细细的看过你，也没有认认真真的了解你，如果有机会，我不会再如此。”
　　青渊抬起头，看她：“只要你愿意，往后漫长的时间，我都会在你身边，永不离开。”
　　百雀却没回话，只是轻轻的吻上他的唇，唇齿摩挲间，叹息道：“我只是心疼你，一直以来，你都是最孤单的那一个。”
　　青渊的眼角溢出泪：“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再离开我了。”
　　百雀轻轻褪去他的里衣，在青渊诧异的目光中，手掌贴上他的心口，感受他的心跳。
　　她又吻上他的唇，将他的手放在她的心口，缓慢的褪下了自己的衣袍。
　　青渊有些颤抖地看着她，她只是笑着拉住他，嘴唇贴上他的额头，说：“抱住我吧。抱住我就不孤独。”
　　青渊脑海中的最后一根弦轰然崩断，他近乎急切的扑倒她，死死的抱紧她，像抱住人世间最后的火种。
　　……
　　夜很长，半夜吹起了风。
　　百雀穿衣下床，关了窗子，松松散散的头发倾斜了一地。
　　青渊睡的很熟，呼吸很轻。
　　百雀摸了摸他的脸，将离玥玦放在他手中，然后，头也不回的出了碧华宫。

　　第二日，是一个极好的天气。
　　青渊在平静中醒来，却早已不见百雀的身影，而他手中的离玥玦已经黯淡无光。
　　青渊绝望的站起身，泪滑落无声，发疯似的四处寻找。
　　可是，他知道，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东海之战的第一百天，那天天气晴朗，初夏风暖，彩虹绚烂。
　　青渊登基为神尊，六界顺服。
　　百雀魂消神散，再无半分痕迹。
　　仙魔之战，终究归于尘土。

作者有话说

　　百雀下线，凤玥要上线了。
三世都be了，第四世终于可以不be了吧？
休息三天就开卷三。
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