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玥玦》月知慢

105、水仙花落

　　月心的泪里也全是血色，她用尽全力，将怀中的莲花交给百雀，虚弱道：“傻鸟，紫竹林已经没了善雨那家伙，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你别难过……终究……我们……总有一天……是要分开的……只是可惜……六界……六界美人图……还没有完工……以后……若是再见到……好看的美人……记得烧纸张画给我。”
　　月心的声音越来越低，百雀死咬住牙关，哽咽无声，只是抱住她，不住呢喃：“没事的，没事的，你一定没事的。”
　　云崖踉跄的跑过来，俯下身，握住月心的手，触感却一片冰凉。
　　青渊从漩涡中腾出，就看见天际上空，唯有白纤尘还在死命击杀天后，而百雀正颤抖的抱着月心，云崖则几乎呆滞。
　　不远处的辰星脚下躺着已经昏厥的嘉月，一片茫然惊恐看着自己的右掌，不住说：“不是我，真是不是我。”
　　青渊只觉得血气上涌，千丝万缕的恐惧和害怕浮上心头。
　　仰头看向天后，他第一次起了杀心，但他也知道，此刻还不是杀她的时候。
　　月心的半个身子已经冰凉，气若游丝般，对云崖一笑。
　　断断续续说道：“云崖，不管你是神还是仙或者是妖，都无所谓。只要你记得，我爱你。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
　　“帮我照顾紫竹林，别报仇，别恨，也别死。你这样的人，生来该为苍生而战，我这样的渺小，即便死了，也如浮游半生。遇见你们已经很开心了。”
　　云崖只呆呆握着她的手，不停的搓，想帮她搓热一些，摇着头，呓语一般重复着：“别走……别走……求你……求你别走……”
　　百雀已经泣不成声，什么六界，什么美人，什么修为，她以前所在乎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统统都不值一提。
　　月心的灵力如星光版斑驳消散，渐渐如透明一般。
　　鬓边水仙珠花落在地面，清脆声响后，碎裂成两半。
　　最后一滴泪落在云崖的指甲，滚烫如星，漫天星河突然闪烁万颗星光，她笑着看他，声音飘远。
　　“别为我难过。我不怕，师兄他陪着我，我陪着他。你们，都要好好的呀。”
　　月心灵力散尽，身形消散，云崖颓然如木偶，只坐在冰冷残破的紫晶地砖之上，呆呆握着那支水仙珠花，紫色瞳孔霎时漆黑一片，色若深潭。
　　天后被青云剑斩断了金簪，被青渊锁住了灵脉，被鬼王押了下去。
　　而池颜，依旧不愿走，只站在青渊身后，凝上一抹浅浅笑容，看着肝肠寸断的百雀。
　　突然，百雀扬天大笑，周身突然燃起火焰，似乎连她的发丝都要烧起来一般，她猛地站起身，转过头，吃人的眼神狠狠射向辰星。
　　青渊缓步挡在辰星面前，看向百雀，第一次，他的语气中带着无力和疲惫：“不是他。相信我。”
　　百雀却全然看不到他一般，冷笑道：“每一次我都相信你，但每一次我都痛彻心扉！我永远，不会再相信你了。”
　　白雀一步一步走向辰星，无数道寒光飞向辰星，辰星却闭上眼，不避不躲。
　　池颜甩动黑天绫在天际舞动，将几道寒光挡下，越身落在百雀身边，想趁乱偷袭。
　　百雀掌中业火熊熊，一掌打向她，鬼族最怕业火，池颜一时没想到她竟然能操纵业火，一时大意，被狠狠击中，周身瞬时烧了起来。
　　“啊！神君救我！”
　　池颜如火球一般坠落而下，不断挥动双手想灭火，声音凄厉。
　　青渊静静挥袖，业火终究扑灭，但池颜的右脸终究烧出一块不深不浅的痕迹，通红一片。
　　池颜捂着脸惨叫：“神君！她好狠的心！我不过想要拦住她！她竟然想杀了我！”
　　青渊没有看池颜，只默默走近百雀，不顾她击出了一个又一个火球，生生受下她几掌，青衣上星星点点落下火光，他不容抗拒的走近她，抓住她的肩膀，随即握住了她的手。
　　她几乎已经疯魔，瞳孔里满是血红，发梢和嘴角全是鲜血，眼神里绝望癫狂，妖异如寒风中一朵血色蔷薇。
　　他的瞳孔幽蓝清凉，她的瞳孔血色遍布。
　　青渊将百雀牢牢控制住，百雀拼命挣扎，但怎么都不可能争得过一个神。
　　她又哭又骂，双手被困住，只能用头撞他的胸膛，发狠的撞了一下又一下。
　　青渊只受着，不放开，也不还手。
　　即使是神，终究也是血肉之躯，他，自然是痛的，可是，现在这个世上，谁会比百雀更痛呢？
　　云崖收好珠花，擦干眼泪，神斧嗖的一声飞回他手中，他转过脸，神斧指着青渊，满脸的寒意，冷冽道：“放开她。”
　　辰星安置池颜，走至众人面前，重重跪下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一人承担，还请二位不要为难神君。”
　　百雀哭吼道：“你的命算什么，你把月心还给我！还给我！”
　　青渊只抱着她，顾不上周身业火焚身之痛。
　　他默默看向云崖，突然夺过神斧，将斧炳上那残破的玉璧用神力震碎，一抹绿色神力倾泻而出，缓缓消散。
　　云崖不知所措，愣愣看着他，说不出话。
　　青渊将神斧还给他，淡淡开口：“祖神所设的牵绊已除，从今以后，你只是云崖，而这把神斧，不再为保护我而存在。你会是它唯一的主人。”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愣愣看着青渊。
　　青渊看向百雀，继续道：“现在你可以用它来对付我。但是，辰星是否有罪，此刻还言之尚早。”
　　云崖看着眼前神力浓郁的神斧，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百雀也慢慢安静下来，只是定定看着青渊。
　　他到底要什么？他已经是神，六界生杀大权已经在手，明明可以大开杀戒，明明可以永生牵绊神斧为他所用，可是，他竟然不杀他们，还放了云崖？
　　终于，云崖颓然长笑，笑中满是泪。
　　像是瞬间苍老了几百岁，他突然垂下手，收起了神斧，脱下已经残破的银白铠甲，随手扔在地上，大笑疯癫，转身离开。
　　万念俱灰，不顾如此。
　　这匆匆半生，他做过人，做过仙，做过妖，做过神，他为仙族而战，却违背祖神天命，他几乎死过一场，醒来后，却被仇恨蒙蔽，大开杀戒，率动杀心。
　　仙族肱骨，闲雅名士，温若春水，终究，在爱恨情仇中迷失了自己。这半生，他到底为谁而战，为谁而忙？
　　云崖仰起头，看向一片残云卷日，突然笑道：“罢了，不做仙，不做神，不做妖，不做人，什么都不做了！”
　　怀中水仙珠花微微闪烁，云崖拿起它，对着晨光细细的看，像看着月心一样。

　　东海大战后，东海龙宫变成一片废墟，龙王及太子开始整修宫殿。
　　青渊终究带兵攻上凌霄宝殿，仙族不战而降。魔族入主天宫，天帝携仙族残部避居千鸟窟，极少再出谷。
　　妖族俯首，裁兵退守，白纤尘重伤后失踪，踪迹全无，妖王残居妖庸城避世不出。鬼王重伤恢复后急速发兵，将半数妖界疆土占为己有后依旧不足，又掳去数座仙山宝殿，势力大增。
　　而百雀，依旧被囚在凝水宫中。

　　今日便是青渊的登基大典，几日前，他便带着辰星搬去了天宫，凝水宫中便只剩下十堰和青娥。
　　碧华宫中瀑布犹在，却莲花全枯，草木皆落，在无往日繁盛之景。
　　百雀爹在大战中重伤，如今回千鸟窟中养伤，总算是性命无忧。
　　霞绯和穹光也不知踪迹，不知生死。而云崖和神斧则再无踪迹。
　　百雀一人独坐暖阁，拨弄着莲池里的青鲤，往日热闹一幕一幕闪过脑海。
　　紫竹林中嬉笑打骂，上天下地搜寻美人结册佰本做《六界美人图》，没规没矩夜夜醉酒，欢歌天明。
　　碧华宫里，墨染霞绯殷勤机灵，夜宴歌舞，博览万册传奇话本，虽要守着规矩，终究还是轻松自在。
　　她本来，便是一个热闹的人。
　　自己热闹，遇到的也都是热闹的人。
　　可是如今，那些热闹，那些人，终究都失去了。
　　好在，她的父母终究还平安，池古虽是初相识，却聪敏爽直，而嘉月，虽只一面之缘，却是心中挚友，眼下总是平安待在天宫。
　　这样想一想，总归能有一丝活下去的支撑。
　　但是，百雀明白，她的心已然枯死。
　　师父，月心，七漓。
　　他们，是这一世，她最珍视的人。
　　一滴泪终究落下，想起紫竹一门如今家破人亡，人丁凋零，竹林被毁，百雀痛不欲生。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百雀懒懒不回头，开口道：“池古，你昨日刚来看过我，今日是神君登基大典，何必再跑一趟。”
　　却没有听到回音。
　　百雀转过头，看见用黑纱围着半张脸的池颜。
　　也不觉得害怕，更不会觉得愧疚，她甚至都没有站起来。
　　池颜的神色恶毒无比，有些意外她的毫无反应，冷笑出声：“今日神君大喜，我来送你上路。”

作者有话说

　　恭喜神君登临六界之主。
也许他并不需要。
今晚或明早会继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