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紫烬璃烟》燕宁飞

41、【十八】幻瞑危机

　　菱纱见前方二人只是默默互看，话也不讲一句，赶紧打圆场：“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和梦璃去里幻瞑宫吧，梦璃一定有她的道理的，绝不会随随便便这样讲。”我还以为你俩之前窃窃私语是在讲情话呢，可见你俩都没有那么浪漫的神经。（纱纱，这种场合下还有心情讲情话，我也觉得那人脑子一定有什么毛病。）
　　天河也赶紧点头：“对啊，要是妖真的不好，那我们一见梦璃的娘，早就打起来了……可是她娘也没怎么啊，她还谢谢我爹救了梦璃呢。”傻乎乎地乐，完全忘了先前婵幽的目光看得他浑身起毛。
　　紫英觉得两个活宝说得也有道理，遂点头道：“我明白了。”
　　他转而看向梦璃，声音突然变得坚定有力：“梦璃，请你把当年往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要弄清楚，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隐情，又有什么，是我一直以来都没有想过的……”
　　梦璃望向紫英，见他表情认真，语气诚挚，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不觉脸上又是一红，赶紧低头，轻声道：“嗯……谢谢你，紫英，你愿意这么说，我已经很开心、很开心了……”
　　紫英只见梦璃臻首低垂，黑发随风轻轻扫过肩头，似水温柔，紫英只觉胸中涌上一阵温暖之意，不禁说道：“梦璃，对不起……”
　　梦璃问：“紫英你……为什么这么说？”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紫英道：“先前我不知你是……那时候，的确是我的错，我没能早一点察觉。”
　　梦璃终于微笑，心想：紫英你每次说话必然出现省略号，省掉的都还是关键词，也幸好有上下文，我还能猜得出来你想说什么。
　　梦璃摇头：“那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此间的妖，只是离卷云台越近，有时眼前出现的幻象就越多。我现在才知道，那些……都是我幼时的记忆。”
　　紫英道：“你从最初起就一直袒护妖类，想必就是因为你的记忆。当时你尚未觉醒，却始终对妖抱有好感。为此我……我曾责怪过你。现下想来，是我太过冲动。”
　　梦璃微笑，不接话。看了看紫英的佩剑，笑道：“那剑穗……师叔用得可好？”
　　紫英一愣，看了看手中剑，方知她指的是传说中的九龙缚丝剑穗。紫英猛地想起分别当日，梦璃曾说这剑穗要送的是心上之人，现在送给了紫英，再好不过。他想现在问清楚梦璃，却觉得这当口似乎不是问这话的时候，而且貌似显得很自作多情。于是只呐呐地答道：“很好。”完了觉得自己不能让对话就这么断了，又加一句废话，“你的香……我也用的很好。”
　　梦璃微笑：“我一开始就闻到了，是‘别离’之香。”
　　别离？！紫英心中“咯噔”一下，旋即安慰自己：巧合而已吧……（你也真会选啊）
　　谈话之间，四人已走回到了幻瞑宫门口。

　　幻瞑界—里幻瞑宫

　　柳梦璃点头：“是。只是之前我往来于别人梦中，并不知我自己在做什么。而且，由于记忆没有恢复，我的大部分能力被封印，所以，我只能吞食身边人的梦境。”
　　韩菱纱道：“比方说柳伯父柳伯母？”
　　梦璃点头。
　　菱纱问：“那你有没有看到过裴捕头的梦？”看到的话你不至于不知道他的心思吧。
　　梦璃摇头：“裴大哥一般不在府中留宿，他住得远，我无法探知。”
　　云天河结结巴巴地问：“也就是说……住得近的，就能看到，对吧？”
　　梦璃再次点头。
　　这回竟连慕容紫英也有些结巴：“那、那我们的——”
　　梦璃行了个万福：“很抱歉……”
　　有两人当场就烧红了脸。
　　梦璃没注意到他俩的脸色，继续解说：“不过，貘并不会伤害到人，也不会轻易窥视别人的梦境，若遭吞噬的是恶梦，反而于人有益。”
　　有两人明显松了一大口气。
　　紫英仍然有点紧张地问道：“你是说……你吞食我们的梦，却并没看过其中内容？”
　　梦璃摇摇头，紫英刚松了口气的时候，忽然又听到她说：“只是有一次……”
　　紫英刚咽下去的那口气突然又冲到了嗓子眼。
　　天河的瞳孔也骤然放大。
　　只听梦璃不紧不慢地道：“在播仙镇，我看到菱纱的梦……看到你的记忆，真的对不起。”
　　菱纱早就忘了自己在播仙镇做了什么梦，一边摇手说没关系一边苦苦回忆。

　　梦璃望望三人，歉意地笑：“对不起，在妖界之中，你们一定感到很不自在吧？”她似乎觉得羞愧，有些难堪地开口，“不单人会排除异己，妖也会排除异己……我娘，她很讨厌人……”
　　菱纱不在乎地摆摆手，说：“这没什么，是人先来攻打妖界的吧？你娘要是喜欢人，那才古怪呢。”
　　梦璃有点不敢置信地看向菱纱大大咧咧的笑容，心下感激难言，再看看身边憔悴不堪却是眼眸晶亮的三人，更是心痛不已：“你们……”
　　菱纱见梦璃伤神的样子，觉得奇怪，当即问道：“梦璃，你见到我们，不高兴吗？”
　　梦璃摇头，半晌才开口：“亲眼看见你们出现在幻瞑界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为什么要冒这样大的危险闯进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天河见梦璃柳眉紧缩，也不安地问：“梦璃，你生气了？”他见梦璃不答话，只是掉泪，连忙解释道，“你突然跑进妖界，我很担心你，如果不闯进来看看，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才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说完了又是自己咧嘴一乐，“没想到你是什么少主，其实也不用担心什么的……”
　　紫英看了天河一眼，心想：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她担心什么你知道么？
　　梦璃含泪微笑道：“不是的，云公子……我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你们能来，梦璃真的好开心……”
　　她的笑意没有维持一会儿便落下，复又叹息，道：“只是……你们为了能进幻瞑界，四方奔走，甚至还去了鬼界……每个人都瘦了，脸上都是风尘仆仆的……”她伸手慢慢抚上菱纱的脸，低低地说，“梦璃又好心痛……”……
　　紫英暗想：只要知道你窥视的那个梦不是我的，我就放心了……
　　不知为何，梦璃总觉得，自己每次一提到“紫晶石”这个名词，云纱二人就会莫名其妙地瞟紫英一眼。
　　紫英干咳几声，谈正题：“如此说来，是双剑之力令此地现形？”
　　（梦璃交代琼华攻打幻瞑的真实动机）
　　慕容紫英默然，琼华派的另一面，是他从未想过的。此时突然听来，难免震惊痛苦。

　　地点：幻瞑界—幻瞑宫
　　时间：四人感觉到妖界入口被破以后

　　慕容紫英张了张嘴，本想跟着表态，却忽然想到，依自己现在的身份和立场，怎么做都是错。一时间他脑中涌起诸多思绪，纷繁不清。
　　（中略）
　　柳梦璃点头：“娘！您别说了，我都明白的！”言语之间已经动用法术，迅速为母亲大致治好了外伤，只是内伤需得静静调养。
　　奚仲在旁请命：“少主，请让奚仲陪您一起去！”
　　梦璃却断然摇头：“不！你留下照顾娘，万一……”她不愿说出不好的话，看了看病榻上的母亲，坚定地说，“总之，让我先去。”
　　奚仲无奈，何况梦璃少主说的有理，只得垂首应道：“是。”
　　四人急急地出了幻瞑宫，奚仲望着梦璃匆匆离去的背影，暗自叹了口气。

　　幻暝界外围

　　柳梦璃只觉怒气上涌，烧得她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从来没有过如此愤怒伤心的感觉，她失控地冲琼华派那几名弟子大声喊道：“你们都滚！滚出幻瞑界！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中略）
　　梦璃紧紧抱着翠绿得妖异的碧血瑶琴，狠狠盯着元越，发出最后通牒：“再往前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明召又气又惊，指着梦璃怒道：“你！岂有此理！”你脑子没烧坏吧？
　　这时，那只重伤的貘轻声叫唤：“少……主……”
　　梦璃心一下子软了，赶紧蹲下身看着它，连声道：“我、我在这里！”
　　貘断断续续地说：“我……为了保护……才……战死……没有给……爹……娘……丢……脸……”
　　梦璃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她顾不上擦，无比心酸地宽慰这只奄奄一息的梦貘：“当然没有……你、你已经很勇敢了……”
　　元越注视着眼前一幕，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你们！听到没？那妖怪，叫柳梦璃‘少主’？”
　　虚凉跟着恍然大悟：“原来……柳师妹也是妖怪！难怪会对我们讲那种话！”天啊，本门居然收过妖怪为徒，奇耻大辱啊！

　　（中略）

　　慕容紫英不语，冷冷地一一看过几个师兄弟，刚才那一幕他是亲眼所见，震撼非常。平常杀妖不眨眼的他此刻居然起了恻隐之心，然而他辨不清，是否这种恻隐，只是因为梦璃。
　　虚凉见紫英不说话，只是冷着张脸，不由自行推理，然后得出个强大结论：“师弟……莫非你是与妖孽虚与委蛇，想要伺机动手将之铲除？”
　　紫英无语，心想别说我不是，就算我真是在玩无间道，你这么大喇喇指出来，我还怎么接着玩下去啊！
　　整个琼华派的智商都被你拉低了。

　　（中略）

　　几人正要动手，忽听得身后的师弟怀朔大叫道：“那是紫英师叔！还有天河他们！”
　　元越喜道：“诸位师侄来得甚好，这便随我们一同荡尽妖孽！”
　　柳梦璃眼见对方浩浩荡荡，来了几十号人，心知己方四人再牛，肯定也是一番苦战，再说紫英愿不愿意同室操戈还是个大问题。忧心如焚，又气又恨：“你们！”急怒攻心，箜篌绝响，响彻幻瞑，几十个人不由赶紧捂住耳朵。片刻后才发觉，梦璃的琴音虽然惊心，却并未含有内力在其中。换言之，梦璃没有对他们用杀招，只是警告。
　　元越放下双手，并不领情，心想：你自己失了先机，可怨不得我们。瞟向紫英，见他迟迟不动手，不由气道：“紫英！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给那妖女一剑！”
　　怀朔看了半天，只觉眼前场景着实难以置信，愣愣地问：“她……她不是梦璃师妹吗？为什么说她是妖女？”
　　慕容紫英心中正值两种思想交战最紧要关头，被元越这么一催，心里忽然一下子宁定下来。
　　虚凉自以为是地冲紫英大喊道：“唉！急死我也！莫非你是被妖女施了迷魂法术？！你怎么一直看着她不动手也不说话？！”
　　元越不耐地挥挥手：“不管他了，我们动手！”

　　一干人气势汹汹地就要逼近，却在半路被人挡住。
　　只见慕容紫英站在师兄弟们身前，面无表情地拔出了函灵剑，剑光一闪，耀得人心凉，几个弟子立时闭上了眼睛。
　　梦璃失声唤道：“紫英……！”不敢相信，他居然会挡在自己面前，像一座不会倒塌的山。
　　紫英看着昔日同门，静静地说：“师兄，请你们回去，离开幻瞑界。”
　　我不想跟同门开战。
　　元越难以置信：“什么？！”
　　明召擅自推理：“好哇！慕容紫英，你今日这般古怪，原来早已自甘堕落，做了妖孽的同党！”
　　虚凉气得哇哇叫：“亏我们平日里看你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没想到早就被这妖女给迷了心窍！可恶！我们饶不了你！”
　　慕容紫英面对气焰嚣张的同门，心下沉痛无奈，只能淡淡宣告：“你们、别逼我！我不想对同门挥剑，但也不会退开！”他神色坚毅，语音沉稳没有转圜余地。可身后的梦璃却清楚地看到，他握着剑柄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早已发白。

　　（中略）

　　于是敌我双方展开了一场激烈而又别开生面的大战。云天河不愧为野兽派护花使者，剑剑刺向对方要害绝不留情。韩菱纱在一边看得直冒汗，一边为天河的安全捏一把汗，一边心想好歹处过一段时间你还真能下的去手啊……汗。
　　此时犹豫的反倒是柳梦璃。因她委实没料到会演变成眼前这种局面。她抱紧了箜篌，眼睛牢牢锁定慕容紫英苦战的身影。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事。暗暗在一边召唤奚仲。
　　紫英一心三用，水准大失，面对同门汹涌澎湃的进攻，他节节后退，处处留情。一边不时看向梦璃那边，另一边还要看着天河，防止他痛下杀手，成千古罪人。由于精神太过分散，不多时招式已见散乱。
　　元越以为机不可失，平时早就对这个师弟又妒又恨。而今他给自己机会公报私仇，心下暗爽不已。于是一剑狠狠挥出，直击要害。
　　紫英当时正分心看着天河，忽听梦璃一声清叱：“小心！！”
　　没等紫英扭头，只见一道电光直奔元越飞速打来，接着听到“啊”的一声惨叫，元越头发枯黄，面色焦黑地站在自己面前，给打得一动不动。
　　雷动九天……梦璃你也太狠了。紫英用力推开元越，擦把汗，心想。
　　不好意思，一时情急……梦璃好抱歉地看向紫英。
　　紫英轻笑一下，赶紧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扑克脸。要是让师兄弟们看见自己跟“妖女”眉目传情，还会心一笑，那自己回门派之后是啥结果，可想而知。
　　他重新投入战斗，面对同门此刻狰狞凶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想：不论是帮琼华派还是帮幻瞑界对我来说其实没有分别，我已经知道了全部真相，唯一要做到底的，就是——
　　誓死保护梦璃。
　　那是我曾经立下的誓言。
　　而且……心甘情愿。

　　紫英打斗之间，眼见一边的天河那叫一个愈战愈勇奋不顾身啊，明召被他逼得连连后退，最后天河乘胜追击，一剑携带风雷之势狠狠向明召招呼过去——
　　半途被人生生截住。
　　天河：“（不满地）干什么？”
　　紫英：“（无奈地）没什么。”
　　明召童鞋吓得落荒而逃。
　　天河：“（眼神满含愤怒）你干嘛要拦着我？”
　　紫英微微摇头，没有正视天河，只是那神情分明已是在为师兄弟求情了。
　　——我恨他们，但是，我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想让他们真的死去。
　　冷风吹过，紫英两鬓的黑发随风轻轻飘动，一直拂到近距离的天河脸上。再一看紫英欲语还休的神情，天河不由心中一动。
　　正在他俩僵持的时候，早已跑到战略制高点上的虚凉眼见斗他俩不过，想要智取。于是费尽心机琢磨灰色技巧。此刻终于给他逮着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他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的佩剑对准紫英狠狠掷去。（云天河：真厉害！都不用弓就能把剑射得这么远！）
　　紫英在那一瞬间却竟然有几分恍惚，他想：原来这就是所谓“叛徒”的下场。你不杀人，人要杀你。你要活命，唯有杀人。
　　——可是，我能吗？
　　紫英略带自嘲地想着，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轻轻闭上眼睛。
　　——如果我是你们，我也不会原谅慕容紫英。
　　——我还不能死，但是，我愿意接受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