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紫烬璃烟》燕宁飞

34、【十二】难解离心

　　琼华派—卷云台

　　慕容紫英一路追上卷云台，远远就见到山顶上飘着一团巨大的紫色雾气，宛如狰狞的恶鬼之容。此处却反而四周宁静，没有一丝妖风。然而紫英觉察到，从那团紫色雾气中透出一股强大的灵压，令他胸口发疼，呼吸困难。只是此刻他已顾不上这些，他的眼睛牢牢锁住前方宛若姑射仙人一般的白色身影，用尽全力冲上前一把拉住她，有些失控地大吼：“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里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你别说你不知道，你真的快吓死我了。
　　柳梦璃却一把挣开他，转身瞪着紫英，退后几步，道：“紫英，你别过来！请你不要过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紧张。
　　紫英心想你这是在干嘛，打算英勇就义激励士气也不是这样啊！他面对这种危急又莫名其妙的情形，失去了平时的冷静。他连气都顾不上喘，冲着梦璃大喊：“你！！你回来！！”
　　梦璃一动不动，只是缓缓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说：“紫英，在我小的时候，时常会做一个梦，梦见一种不属于人间的景象，那里常年有紫色的雾气弥漫……偶尔……我会猜想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会被云叔救下呢？”她兀自痴痴地说着，眼眸中水光闪烁，望向紫英的眼神是道不尽的哀伤，却无法再对他倾心诉说。
　　紫英觉得自己胸口越来越闷，没时间去细想梦璃说的每一个字。口说不如行动，他上前几步，还想拉住梦璃，却被她敏捷避过，且怒目瞪视紫英，叫道：“你快走！待在这里，你会受伤！”
　　紫英大叫：“你也知道会受伤，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梦璃忽然淡淡地笑了：“那些事情、梦里的事情，除了爹和娘，我只向你说过……那一天，我们一起看美丽的花灯，在即墨的山上，和你坐在一起，随意地聊着……如今想来，都还是觉得很开心。”她闭一下眼睛，泪水滑落，却依然维持着那个淡淡的笑容，“幸好，曾经留下了这些回忆……”
　　紫英几乎抓狂：“梦璃，你听我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有什么心事，至少该好好和我商量，而不是一个人跑来这里，你这样只会让我和天河、菱纱担心！”他的习惯，就是凡事牵扯到自己心意的时候，必定要扯上云纱二人来掩饰。
　　梦璃微微笑一下，在痛苦不舍的时候，紫英的反应却也让她心里渗入了一丝丝甜蜜，她终于决定揭开谜底，缓声说：“我现在想起来了，从之前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到如今很清晰地出现在我脑海里……”
　　她认真而专注地望着紫英，决定不隐瞒也不逃避，既然注定不能再见，何妨说出真相。她吸了口气，轻轻地说：“这个妖界……我就是从这个妖界来的。”

　　紫英乍听之下，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梦璃苦笑：“紫英，请你帮我转告云公子和菱纱，请他们尽快下山去吧，若是他们不走，或许有一天我会和他们兵刃相向。我……实在不想那样……”她深深地望了紫英一眼，语气却是无比坚决，“他日战场相见，你……不必容情。”
　　紫英闻言，不得不接受梦璃所说的事实，然而他来不及思考，只是凭直觉回答：“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梦璃听了，却只是无力地笑了笑，接着一如既往地微微屈膝，福了福身，道：“紫英，你保重……”顿了几秒，眼泪再次落下，“梦璃真的很舍不得你……他日相见，我……不会介怀你食言。”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再说搞不好就走不成了，她的犹豫只得一瞬，继而义无反顾地奔向了那团紫色云雾——妖界入口之中。

　　紫英实在难以置信，此处灵压大得他几乎难以迈步，没想到梦璃那凌波小碎步居然迈得如此轻易飘逸，转瞬之间就把他抛得老远。紫英咬咬牙，把身体灵魂里每一分力气都逼了出来，不顾灵压威逼，拼命朝山顶跑去。他始终不相信梦璃说的话，梦璃怎么可能是从妖界里来的……不可能！！
　　他费尽全力奔至妖界入口，可是手刚一碰到就觉得有如六千度的火焰在炙烤一般，烫得他往回一缩，改使剑对抗这强大妖力。结果就在他运气的当口，那团紫色云雾突然膨胀，生生撞到他身上，蓦地将他撞下了山梯。紫英猝不及防，摔倒在地，结果那股火焰一般的紫烟根本不放过他，一股脑儿全扑到了他身上，热浪滚滚，炙烤着他的身躯，饶是紫英内力深厚远远超出其他弟子，仍是被逼得吐了一大口血。
　　他强撑着挥剑，新铸就的神剑威力非凡，顷刻间驱散妖气。他借此空隙勉力站起，以剑支地，伸手擦干唇边血迹，预备再冲一次。不料先前那股妖气忽然回头，且连结着妖界入口绵绵不绝的强大妖气，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紫英大惊，却仍是间不容发地使出绝技化相真如剑（因为他这时候还没练成千方XX剑和OO破云剑），数道无形剑气聚在一处，加上无双宝剑威力，形成了一道不透风的坚固壁障，挡住了烈烈妖气。
　　紫英不敢松懈，伸出左掌聚集真气，配合剑气与妖力对抗。他凭一人力量苦苦支撑，竟然支持了数分钟有余。但妖界之力过于强大，无法立时便取得胜利，加上紫英身边苦无援兵，他将牙咬了又咬，竭尽全力亦只能与其抗衡。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再过一阵即会力竭，届时内外一齐受伤。

　　正在这当口，紫英忽然听得身后传来救星的声音：“紫、紫英，你在这里干嘛？”
　　紫英晕，心想你看不出来吗？！还问！
　　天河见紫英没多余力气回答，又见眼前电光火石风起云涌，他这方面神经倒很敏感，已经觉出大量杀气正冲着紫英源源不断地袭来，可是他只看到“敌人”是一团没有形体的紫色烟雾，令他很是迷惑地站在原地参观紫英师叔是怎么和这无形无相的东西作战的。
　　紫英几乎喷血，恨不得对着野人的脸大吼：快拔剑呀你这个白痴！！！
　　急怒攻心，加上寡不敌“众”，果真又吐了口血。
　　小野人一看急了，这下也顾不上许多，本想射望舒剑，这才想起剑已经借给玄霄了。只好拔出随身的紫色黯辰剑，聚集内力，朝着庞大妖气狠狠劈过去。紫英有此助力，如虎添翼，他也手上加劲，拼尽全力一击，终于将妖气逼回。
　　天河见那团紫色云雾像是放过己方了，大觉欣慰，松了口气。却听得旁边轻微一响，扭头一看，紫英已经不支倒地，晕了过去。天河一下慌了，蹲下身一看，只见血慢慢从紫英前胸渗出来。他吓一跳，担心紫英就此死了，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几秒钟后，他发疯一样抱着紫英往剑舞坪菱纱房中狂奔而去。

　　过了约莫有一炷香光景，紫英才慢慢醒转过来，一睁眼，便看见眼前两张大脸，两双眼睛正滴溜溜地牢牢盯着自己，要不是自己还算清醒，真要以为是黑白无常索命来了。他闭了闭眼，再一看，跟前的两人都已换上了以前行走江湖时穿的衣服，看来，他们似乎是打算趁乱下山，从此与琼华派沙扬娜拉了。
　　“紫英，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我、我还以为……”天河语声中略带哽咽，弄得紫英一边感动，一边又觉得有点好笑，你肯定是以为我就此挂了吧。
　　一旁的韩菱纱眼圈早已红了，却比天河冷静许多，她皱眉发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梦璃去哪里了？”
　　想到梦璃头也不回跑进妖界入口的场景，紫英心中大凛，他想要坐起来，却只觉胸口剧痛，不得不半撑着胳膊细细喘气。
　　野人一见，赶忙上前扶住他，焦急地喊：“别乱动！你的伤还没好呢！”
　　紫英这才记起自己刚刚受了重伤，他低头一看，前胸包着层层纱布，手法倒甚是专业，他抬头看看天河，问：“是你为我包扎的？”
　　天河脸红了，摸摸后脑，点点头。“那、那个，以前我在山上，有时也会受伤，爹那时候就是这么给我包的……”
　　紫英忽然有点想笑，可是牵动伤口又很痛，算了，我还是继续将冷酷进行到底好了。
　　他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弧度，对天河：“谢谢你。”那时你要是不来我搞不好真的要挂了。

　　天河愣愣地看着紫英与以前大不相同的态度，脸忽然红了个透，耳朵里似乎开始发出汽笛声。他酝酿再酝酿，小心翼翼地问：“紫英，那个……你、你不生气了吧？”
　　紫英保持着嘴角的那个弧度，缓慢地摇头。
　　——我再生气的话，胸膛搞不好会爆掉，现下我没必要跟自己的生命过不去。
　　天河一见紫英摇头，不由大喜，扑上前就想熊抱紫英，幸好被眼明手快的菱纱一把拉了回来。菱纱知道紫英重伤未愈，理应好好休息，可她始终放心不下梦璃，快速问道：“梦璃去了哪里？我和天河都找不到她。”快回答，答完了就让你睡觉。
　　紫英张了张嘴，几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但在云纱二人的灼灼目光之下，只得把这事捡要紧的说了说。

　　天河的反应是：“什么？梦璃说她……是妖？”
　　菱纱的反应是：“怪不得她在信里说……”
　　紫英问：“什么信？”
　　菱纱从怀里掏出张纸，递给紫英，“这是梦璃留在桌上的。”
　　紫英一看，上面写着：“云公子、菱纱、紫英，数日相处，承各位诸多照拂，梦璃不胜感激。然此刻殊不能言，亦不敢当面相告。各位见字之时，梦璃已回该回之处，做该做之事，不涉危险，无须挂心。今日一别，后会无期。望各位珍重，勿要来寻。”
　　菱纱的问话很简单：“怎么回事？”
　　紫英心想：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他沉吟片刻，道：“梦璃跑去妖界入口之时，并未受伤——”
　　“你也认为梦璃是妖？”菱纱打断他，秀眉紧蹙，“你难道不清楚梦璃的性子？她要是出了什么事，特别是跟我们相关，定会是独个儿扛着，从不与我们商量……”说着眼底就泛出泪来，失去了平时的机灵：“怎么办，梦璃进了妖界，我们又没法靠近，怎么办？！”
　　见她情绪大大失控，天河跟着紧张起来：“菱纱，你别急，千万别急，现在紫英已经受伤了，你可不能再晕过去啊！”
　　紫英问：“晕过去？怎么回事？”
　　天河如此这般地解释一通，原来他刚刚跑出去找菱纱的时候，妖界入口大开，妖风四起，他发现菱纱晕倒在承天剑台，还好是在冰柱而不是熔炉旁边。
　　万幸等他抱着受伤的紫英回来的时候，菱纱已经醒了，脸色红润了些许，看见香炉里燃着香，以为是天河有心，本来还挺感动，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他是把云天青的牌位拿了过来，燃香祈求老爹泉下有知，保佑菱纱平安。知晓真相的菱纱拎着他的耳朵臭骂了一顿。
　　见两人为这事又要开吵，紫英揉揉眉心，问：“你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菱纱想了想，道：“也没什么吧……最近几个月常常头晕，一时半会儿又不会怎样。我们得赶紧去找梦璃……”
　　天河点头赞同：“感觉梦璃不太对劲……说话怪怪的……我现在就去找她，问清楚怎么回事。”
　　菱纱当场捶他：“什么叫你去找她，你想丢下我一个人去呀？”（哼，想跟我抢梦璃，门都没有！）
　　天河犯难：“可是，你的身体……”
　　菱纱再捶：“都说了我没事！我绝不许你一个人去冒险！”
　　紫英见他俩又开始吵，强忍住伤口疼痛，翻身下床，对菱纱说：“你下山去静养，我和天河自会去找梦璃。”
　　菱纱“切”了一声，对他说：“我看，该休息的人是你吧！掌门说，妖界入口处布有结界，人若想强行穿过，必定会受重伤，所以才不许弟子靠近！你是脑子坏了吧？硬要往里闯！”
　　紫英沉默。

　　天河想的是另一件事：“紫英，我问你，要是梦璃真的是妖，你会怎么办？”
　　紫英沉默。
　　天河瞪着他，大声问：“你回答我，你是不是也要杀了她？”
　　紫英终于爆发：“梦璃不可能是妖！她身上没有任何妖气，掌门与长老也未察觉，连师叔都没有说什么，你不要乱想。”他嘴上让天河不要乱想，其实谁都知道是自我安慰。
　　天河摇头：“我没有乱想！但是梦璃话都说得那么清楚了……你别去，我自己去找梦璃！”
　　紫英怒道：“胡闹！我被弹开之后，那妖界入口根本纹丝不动！凭你想要穿过那个结界，根本是不可能的！”别到时候人没找回来，还白搭一条人命。
　　天河想了一会儿，又道：“那我去找大哥，他以前和妖界交过手，一定有办法的！”
　　菱纱上前：“我也和你一起去！”生怕他自个儿溜了。
　　紫英静静地说：“你身体尚虚，最好再多静养。”
　　菱纱摆手：“我、我没关系，梦璃的事更重要吧？”
　　紫英见状，不再劝说，只道：“好吧，要是你们执意去找玄霄师叔，我也一起。”

　　云纱二人一起拦住他：“不可！”
　　三人争执，紫英有伤在身，毕竟不能一打二，结果被野人强行按在床上，勒令休息。
　　野人：“再说就把你捆在床上！”
　　紫英：“……”
　　云纱二人临出门，天河回头，不放心地交代一声：“不管真相是怎样的，你都不可以伤害梦璃！”
　　紫英想要苦笑，却只能望着天花板，声音平静得几乎不像自己发出：“往后的事情，多说无益，如今我只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天河死死地瞪着他。
　　菱纱一巴掌拍在天河后脑：“喂！我说你个野人，与其花时间在这里和紫英互看，倒不如快点走！”她挂心梦璃，不由气恼，“什么都还没做，自己人就先闹起来啦？”她边说边站在紫英视线的盲点上给天河使眼色，那意思是说：安啦，到时候他要敢伤梦璃，我第一个教训他！
　　天河呐呐地，看不懂菱纱意味深长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