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紫烬璃烟》燕宁飞

33、【十一】仙妖之乱

　　琼华派—剑舞坪

　　三人一路前行，不料刚刚走到剑舞坪，梦璃忽然身子一弯，云天河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她，只觉梦璃香软无力地倒在自己怀里，不由大惊，连忙叫住菱纱。菱纱回头一看，只见梦璃脸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忙迭声问梦璃怎么了，可梦璃只是轻轻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云纱二人见状，赶紧将梦璃带回房中，照料她躺下。

　　二人看顾了她一会儿，梦璃忽然慢慢睁开眼，轻声对二人说：“你们……快去找……紫英啊……”云纱二人才想起来还有这事，之前见梦璃突然倒下，一时间六神无主，什么事都忘了个干净。现在看梦璃的脸色倒是恢复了不少，只是神情古怪，看起来好似想起了一件伤心之极的事一般，哀恸之情正欲从她的眼角眉梢流露出来，却被她垂下的眼睫遮住，看不分明。

　　见状，云纱二人均是放心不下，摇摇头说这事不急，等梦璃好些了，再去找紫英不迟。不料梦璃一反常态，牢牢地盯住二人，轻声却坚决：“我没事，你们快去找紫英吧，我……也想早点看到他……”她的神情虽然哀伤，却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
　　菱纱拗不过她，想了一会儿，只得下达指示：“天河，你在这里好好照顾梦璃，我去找紫英就行了。”天河点点头，神色郑重。菱纱临出门，还是不放心，回头补一句：“不许自己到处乱跑！”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菱纱走后，梦璃无暇理会身边的天河，用手遮住双眼，努力想要从如潮水般蜂拥而来的记忆中抓住一星半点头绪，来好好地理一理这些纷乱庞杂的往事。
　　不，其实纷乱庞杂的感觉，并不全是因为那些往事，是因为……自己身边这些重要的人。梦璃心中何尝不明白，然而自恢复记忆的那一刻起，她已经看清了自己未来的命运。千种思绪，万般无奈，最终化为两行清泪，缓缓自眼角流出。
　　天河见梦璃默默流泪，更是慌乱得不知所措，他想来想去，唯有笨拙地拼凑语言来安慰梦璃：“梦璃，那个……你要是哪里难受，你就告诉我，我来想办法……”说到这里，他不由抓耳挠腮，菱纱说得对，自己这个木鱼脑袋还能想出什么办法呢，愁啊！
　　梦璃见天河纠结郁闷的样子，心里明明难过已极，却还是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这笑容很快便落下，因为门外突然传来了很大的喧哗。

　　天河一听到外头的热闹实在不同寻常，第一反应就是站起来想出去看看，结果一站起来立刻想到梦璃，于是又赶紧坐下来，却瞧见梦璃也是一脸疑惑，张口就对自己说：“云公子，我们出去看看……看看是不是妖界出了什么事……”云天河摇摇头：“我不去，你还没休息好，你也不要去。”
　　梦璃却不同于天河，实在是放心不下，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天河的袖子，恳求：“那云公子可以替我出去看一下吗？梦璃很担心……”
　　云天河见梦璃脸色发白，眼角却是微有泪光，脸不由得红了，结结巴巴地答应下来：“好……好吧，那你好好休息啊，我马上就回来。”说完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待云天河离开后，梦璃迅速起床，忍着头晕，疾步到桌前，提起笔蘸墨，想要写点什么留下来。她知道，自己非走不可，临走之前，不知道还能不能见他一面……
　　她握着羊毫笔，酝酿半天，却是别无可表。心绪纷乱如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交待清楚这件事。她怔怔地想着远在寿阳的父母，想着身边的朋友，她一时间想到了很多很多人，却在眼前出现那个蓝衣白衫修长身影的时候，不禁落泪。

　　那厢云天河奔出了门，抓过一个弟子便使劲摇晃人家：“出了什么事？”
　　那弟子被他摇得发晕，赶紧挣脱开来，待堪堪稳住心神，看清眼前人后，急道：“师弟你快回屋！如今妖界的入口在卷云台现身不久，妖风正盛，修为低一些的弟子抵御不住，便会心神混乱，你千万莫要出来！”
　　云天河不理会他的劝告，大声问：“妖界已经来了？”
　　那弟子点点头，转身就跑，天河抬头望天，确是阴沉可怖，四周妖风大起。他微一愣神，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天河，快回屋！”
　　来人正是慕容紫英。

　　天河一见他，紧急情况之下也忘了彼此之间的恩怨，急急地说：“紫英你来得正好，你快去看看梦璃，她好像就是因为妖界来了，浑身都不舒服……”
　　紫英微一皱眉，仍是拉住天河：“别去那里，跟我一起回去。”（噢噢噢噢~~云紫云紫！！）
　　天河却突然发力，挣开紫英，大叫：“我要去把菱纱找回来！”说完就瞬间移动到了远处。
　　紫英两相权衡，觉得天河去找菱纱，凭他的修为，当可保护好二人一同返回。倒是梦璃孤身一人，可千万别出了什么岔子。便走向梦璃房门口，正欲敲门，门忽然又从里面打开了。

　　紫英一愣，还没来得及想梦璃的特异功能怎么又精进了，就看见梦璃满面泪痕的站在门口，也是怔怔地望着他。
　　好在这种凝固气氛没多久就被打破，紫英皱眉道：“快快回屋，现下妖界来犯，你修为尚浅，不可任意出门！”
　　梦璃却是摇头，神情凄婉。
　　紫英见状，犹豫片刻，终于微微放柔了声音问：“你……怎么了？”应该不是吓哭了吧，你不是这么胆小的人啊。
　　梦璃抬头，神情像哭又像笑：“真没想到，还能在走之前，再见你一面……”
　　紫英有点懵，什么意思？什么走之前？走去哪里？下山吗？
　　他问：“你要回家？”
　　梦璃想想，倒也算被他说中了，她看看眼前的人，曾在自己最深的梦中萦绕，曾在她被心魔魇住时不顾一切地相救。此刻的他，语气虽然平稳，眼神却泄露了真实的心意。那双幽深如潭水一般的黑眸，字字句句都在恳求：“不要走！不要走！”
　　可是他却冷静地说：“我护送你下山。”

　　梦璃心里清楚，再舍不得，他也希望能够保护自己平安，而不是死于乱战之中，而他自己却是要誓死守卫琼华的，哪怕此生，无缘再见。
　　她微微笑了：“我正是要回家。”
　　紫英的眼睛微微一黯，却是一闪即逝，他一把拉过梦璃：“快跟我走！”
　　梦璃摇头，低头垂泪，道：“现在我的心里好乱，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舍不得许多人……”
　　紫英心想这倒也可以理解，但总觉得梦璃的语气很怪，他想说这不是生离死别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以后我还会去看望你之类，最终统统化为简短的一句话——
　　他微微俯身，低声问；“你怎么了？”
　　梦璃不答，他却感到梦璃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微微颤抖，冰冷冰冷。

　　四周琼华弟子来回奔走喊叫，间歇还能频频往紫英这里看看，站在门口说话委实不是个好选择，紫英微一犹豫，拉着梦璃进房，回头，仔细地闸好门。
　　梦璃强制自己平静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我和菱纱、云公子，我们在须臾幻境试炼的时候，飞天女曾告诉我，太善解人意的女子……不宜嫁作人妇。我虽然没有见过多少人，可是只要接触过，的确能够很快了解到他是如何的一个人。只是我想……我错看了你。”
　　紫英一听，晓得她指的是之前吵架那件事，他经过一天的冷静思考，认为自己也确有几分错，再怎么说，也不应该对朋友如此剑拔弩张。思及此，他立刻坦然道歉：“那日是我不对——”
　　下文论据还没来得及摆上来，话头已被梦璃截住：“不是你的错。”
　　紫英不解，只见梦璃脸色微红，略略低了头，轻声解释：“我知道，你一身浩然正气，心地纯善，体恤百姓，对我们也一直都很照顾。我自以为看透一切，对你亦不例外，其实……”
　　她顿了顿，脸色更红，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人心莫测，一个人是不可能完全明白另一个人的，我也一样。紫英……你的心，我想我还是不明白……”
　　紫英大脑飞速运转，不明白什么？不明白我为什么嫉妖如仇？

　　那厢梦璃已经换了话题：“紫英，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我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我希望能够陪着你行遍天下……”
　　紫英点头，声音低沉：“记得。”
　　梦璃听着他如同平时一般沉稳的声音，本该感到安心的自己却再次落泪，心脏几乎抽缩成一团，痛得无法承受。她抹去泪痕，秀气的两道柳眉却仍蹙着，豁出一切的勇气突然涌上心头，令她不假思索地开口：“我好后悔……总以为相处的时间还很多，总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想着、看着……我有好多话想跟紫英你说……”
　　紫英隐隐觉得梦璃大有诀别之意，一时间却又摸不清根本原因，无法安慰，只得握紧了她的手，希望能给她说下去的力量。

　　梦璃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在短时间内组织出一番逻辑清晰的表白之语，只得拣最主要的来说：“紫英，你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人，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我和你们在一起，一直都很开心，我以为自己只把你看作朋友……”
　　说到这里，她脸色绯红，显是心神激荡所致，紫英看着她的侧脸，于朦朦胧胧之中似乎把握住了一丝了悟，他却生生截住那念头，警告自己莫要去细细揣测梦璃话中之意。尽管如此，他却还是希望，梦璃能够再多说一些。
　　梦璃抬头看他，那双秋水般温柔凄楚的眼睛似乎要看进他心底，只见她勉力一笑，道：“我很谢谢你的保护……可惜一切都是这么短暂……”内心悔不当初，她收敛笑容，缓缓道，“我终于能体会琴姬姐姐的心情……人和人的缘分真是注定的，上天要收回的时候，一时一刻都不会多等……”

　　紫英再也忍不住，焦急地问：“你在说什么？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求求你快点给个标准答案吧，千万别太高估我的推理能力啊！
　　梦璃却不答他，兀自伤神：“我原本还想，要为你用心弹一曲，以谢知音……可是，那么多的诺言，梦璃都没有办法去实现了……”
　　紫英大急，又是慌张又是心疼，他极力稳住自己，温言相劝：“梦璃，先别说那些了，跟我走吧，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见面。”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能在这场浩劫中幸存下来，可眼下事态紧急，别无他法，只得姑且先许个承诺，好让她安心。
　　梦璃却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挣开紫英的手，从袖中取出一物——九龙缚丝剑穗。
　　紫英一看，不由愣住：“你这是……”这穗子怎么跑到你那里去了？
　　梦璃没时间和他解释那么多，只得微笑一下，道：“这件宝物，梦璃用不上，想把它送与你。”她瞟了一眼紫英手中刚刚铸好的光华宝剑，微笑，“配上你新铸的这把剑，再合适不过。”
　　紫英几乎脱口而出：“这这这——这剑是要送给天河的……”
　　梦璃没给他插嘴的机会，继续说：“云公子曾对我说，可将九龙缚丝剑穗送给我的……心上……心上之人，现在看来，最好不过如是。”说到后面，她觉出自己的脸微微发烫，语声跟着变得无比轻细，却是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传入内力深厚的慕容紫英耳朵里。

　　紫英一下子心跳得飞快，几乎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全部的力气，只能用来制止自己伸出去的手不要发抖。他接过剑穗，顺势一把握住梦璃的手，几乎是求恳地：“梦璃，这些事，容后再说，好不好？”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大堆不像你的话来，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我会觉得，你这一走，似乎再也不能回来。
　　他拉着梦璃的手又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拖她出去，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梦璃似乎是交待完了所有该交待的，脸色渐渐恢复了平静，手虽然依旧冰冷，却已经不抖了。她一眨不眨地望着神色复杂的紫英，轻声道：“你曾说过，剑法在于心，而不在于形。其实为人处世亦然，我若能……早早看清你的心，也许，就不会让你那样气愤伤心了……”她的眼泪再次落下，不得不以另一只手掩面，压抑着哽咽。
　　紫英叹了口气，柔声道：“梦璃，那不过是小事，我早已不介怀，你也莫要再提起。其实我这些天——”他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放开梦璃的手，伸手入怀，打算将那对玉钗拿出来。

　　不料他甫一放开手，梦璃就如同一阵香风一般，与他擦身而过。她飞速地打开门，跑了出去。
　　紫英大惊，实在不明白她此举为何，刚刚不是说了要由自己送她下山么？不，事实上，梦璃似乎并不是想要下山的样子，从一开始就一直表现得奇怪非常……
　　他心念电转，可惜苦无有力证据，最终只能得出初步结论——梦璃要出事！

　　虽然不知道她即将出什么事，可按照她刚刚说的那些有如诀别之语，紫英直觉此事非同小可。他愣神只得几秒，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拔足飞奔至门外，结果发现梦璃已经不见踪影。他随便抓住一个人就大吼：“你有没有看见梦璃？！”
　　被他抓住的怀砚吓得结巴起来：“师、师叔是说柳师妹？没有啊，她——”
　　紫英不耐，丢开他往前几步，抓住另一个吼道：“梦璃去哪了？！”
　　怀理只觉得面前的英俊师叔此刻一张脸实在比妖界还恐怖，战战兢兢地说：“师妹她，好像一个人跑去了卷云台。明明掌门说谁都不许靠近的……”
　　紫英得到答案，再一想，不由大惊失色，当即以光速位移至卷云台，把怀理的“师叔！师叔危险！你不能去呀！”丢在了身后。
　　怀理也没了主意，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该跟去看看。最后在他左右不定的当口，被其他几个师兄弟急急地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