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十八】君须思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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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
天河揉揉眼睛，望向窗外，只觉晨光微曦。
他看也不看房间里有没多出来什么，喃喃自语：“唔……今天好清静，是不是还早？”
屋内忽然响起紫英冷淡的嗓音：“无人喊你起床，自然清静。”（因为菱纱梦璃都以为野人应该会知错就改，吾日三省乎吾身，不会再睡懒觉，没想到他是认错爽快，坚决不改）
天河这才发现紫英师叔来了，却也没多意外，只是慢吞吞地坐起身，边揉眼睛边问：“呃……师叔，我、又起晚了？”
慕容紫英见他这副懒洋洋的样子，终于火了：“云天河，你一再不上早课，更无悔改之心，今日罚你去思返谷思过，直至子时方可出来！”
云天河一愣，心想是不是因为前些日子掌门说要把梦璃关进思返谷，结果一下子点醒了紫英师叔，原来还可以用这种法子教训弟子啊，于是自己光荣地成为了第一个被开刀的（其实也是唯一一个……）。
关禁闭倒不要紧，云天河最关心的问题是：“要去一整天？！那，一日三顿饭怎么办？”
慕容紫英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外星生物：“思过便是思过，岂能容你存有这些杂念！”都什么时候了居然一心还只想着吃饭！
云天河慢慢眨巴眼睛，心想：那就是没饭吃了？
一念及此，登时心如刀绞，他不可思议地望向眼前清冷的人，暗自腹诽：菱纱，你乱说，他算什么好人……不让吃饭，我会SHI的！
慕容紫英上下打量这个前无古人（其实是有的，只是没有八卦魂的小紫英不知道罢了）后估计也难有来者的师侄，又发现了问题：“你的佩剑为何沾有杂尘？为何不擦拭干净？”
云天河尚沉浸在不能吃饭的打击当中，恹恹回答：“能用就好，反正一剑射出去没射偏就成了……”
慕容紫英瞪眼：“什么意思？平时如何使用这把剑？”
云天河扳着指头：“我想想啊……”决定按时间顺序开始叙述，便盘腿数道，“从小打猎都是把这剑搭在弓上射出去，哈哈～很好用的，这把剑很利，那些猪啊熊啊一下子就……”
慕容紫英挥手打断他：“停！还有呢？”
云天河摸摸头：“剥兽皮，可以做成衣服、被子，很不错的，呵呵。”
慕容紫英心想这些用法实在闻所未闻：“还、还有呢？”竟有些结巴起来。
云天河望天花板：“有时拿来砍柴啦，但不是很好用，锯木头搭房子倒是不错，唰唰几下木板就切成了，我的树屋就是这么建出来的～”当时爹都夸我能干呢，呵呵～
慕容紫英沉吟半晌，终是开口：“还有……吗？”
云天河丝毫不知师叔已经完全推翻了自己是个可造之材的想法，如数家珍地兴致勃勃地道来：
“剪发、剃胡子、切肉、削萝卜也靠它，还有用它把肉串起来烤～可惜剑太利了，有时候烤着烤着，肉突然就变两半掉到火里了，真是可惜……唉～～～”说完充满期待地看着紫英，等着师叔的表扬。
慕容紫英抚额，脸色阴晴不定，片刻后，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缓声开口：“还……有……没……有？”
云天河搔头：“唔……总之好处多多啦，最近御剑时也用它，但这剑太细，踩着不舒服。”优点说完了，总该说点缺点，我是诚实的好孩子～
慕容紫英微微悲哀地注视着眼前眨巴着清亮大眼的外星生物，彻底失语。
云天河奇道：“师叔你脸色好差，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其实紫英昨晚是没睡几个时辰）
慕容紫英只觉胸中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引发心肌梗塞，不由揪住胸前衣襟。
云天河更奇了：“师叔？”你想不出来表扬我的话，笑一个也就行了啊，这样是何苦啊……
慕容紫英忽然双眼精光暴射：“云、天、河！！”狠狠盯住可怜的单细胞原始动物。
云天河还处在茫然中：“啊！怎么了？！”干嘛突然这样凶啊……虽然跟我爹比起来明显色厉内荏……
慕容紫英一伸手指着门外：“你立刻滚到思返谷思过！立刻！！”气极，连用字也不挑文雅的了。
云天河反射性地跳起来，一面还无辜地看着师叔，心想：好、好凶……为什么突然气成这样……我还以为至少会说一句‘你好聪明’之类的呢……他对于自己无意之中就能够惹怒菱纱或是紫英这一点大为不解，始终不明白自己哪句话错了（哪句都不对……）。唉，为什么明明是他要跟我说话不让我走，现在却嫌我动作慢要我立刻滚过去，这能怪我嘛……
（中略）
琼华派（思返谷外）
云天河一出思返谷，大觉神清气爽，情不自禁伸了个懒腰，刚想“哟嚯”几声，结果看见柳梦璃正在不远处微笑地看着自己。
他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干咳两声，问道：“梦璃，你怎么在这？菱纱呢？”怎么看见一个就问另一个，她俩又不是连体婴。
柳梦璃道：“她不在房间里，不知去了哪……”本想和她一起来的，结果菱纱她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沉默一会，柳梦璃续道：“我听说云公子被责罚，有点担心，所以才过来看看。”
云天河傻笑道：“呵呵，我没什么的～”
柳梦璃点头：“嗯，没事就好。”我想你应该是没什么，但是就怕你让别的东西有了什么，最后你自己也落得个“有什么”的下场……
云天河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柳梦璃，忽然吞吞吐吐地说：“梦、梦璃……”
柳梦璃问：“什么？”
云天河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这几天……好像都不太开心？”我应该没看错吧。
柳梦璃脸色一下子变了，云天河正紧张是不是自己又说错话连梦璃也得罪了，却听梦璃轻抚发丝，眼睫微垂，叹道：“原来，还是很明显吗？”我还以为我已经装得很好了呢，不想菱纱没看出来却让云公子看了出来，这莫非就是野兽的直觉吗……
她沉吟一会，解释道：“我自从听说要和妖界开战，便总觉得心里烦闷。近日看琼华派其他弟子，其实大家都不清楚妖的实力深浅，若像十九年前那场惨烈大战，你、我、菱纱，我们可能都会……”
云天河问：“梦璃，你害怕吗？”
柳梦璃摇摇头：“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是……”她该怎么说才好，“那种感觉连我自己都不明白，就像脑中有团影子，但却没办法看清是什么……”
她低下头，语声美得不胜悲凉：“我也不喜欢看见流血、受伤……不管是人还是妖……”
云天河傻愣愣地杵在那里听着，这番莫名其妙的话理解起来委实要花不少时间。
柳梦璃没办法说清楚自己连日来心慌意乱的感觉，而且连她自己也并不清楚真正原因，只好暂时放在一边不说。静默片刻，忽然抬头问道：“云公子，记得你说过，人和妖都是一样，不是一定谁要杀谁，你到现在还这么想吗？”
云天河有点莫名地点点头：“是啊～人和妖就算长相差很多，也不用一见面就斗个你死我活吧？那样多累～”他看了看梦璃，忽然间热血上涌，大声说，“我才不管妖界是怎样的，但他们不能伤害我身边的人！”
云天河目光炯炯地看着柳梦璃，豪气冲天：“尤其你和菱纱，是除了爹娘以外跟我最亲的人，我早就想好了，我云天河一定要保护你们一生一世，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也都要做到！”目光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柳梦璃微微吃惊：“云公子，你……”虽然我是很感动，不过你……为什么总会说出一些容易让女孩子误会的话呢？你可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不经大脑想说就说的，算了，反正你的大脑经没经过差别也不大……
想到这里她微微叹息，云天河单纯厚朴，不通世事，虽然自己从小也是养在深闺，可读的书多，对人情世故和男女之事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云天河于爱情却是一知半解，他只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人，讨厌什么人，这世界在他这个单细胞动物的眼中无比简单。然而人心莫测，无心的一句话有时也会造成莫大的伤害。云公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真正把握自己的心意，珍惜守护自己最爱的人呢……？
柳梦璃想到这里，却忽然微笑起来：“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和云公子在一起，我会觉得很安心，你和其他很多人都不同，总是那么磊落坦荡……和你在一起不用去想很多复杂的事情，我觉得很轻松。菱纱也是，她对朋友那么细心照顾，很勇敢，也很善良，这一路上多亏有她我们才能顺利走到今天。她，为了不让我们担心，甚至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心事……”其实，玲珑剔透又有什么好，那样的人CPU里成天放着一堆杂物不清理，反倒是单纯天真如清泉流淌的天河菱纱，才能全心全意地去信任别人吧。
对着心思纯良大脑简单的云天河，柳梦璃不知不觉中说出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我从小到大最开心的就是这段日子了，能看到许多风景，跟许多人说话……云公子和菱纱都是很好的人，是最好的伙伴……”她微一停顿，继而轻轻说道，“师叔也是……心地善良之人，我一开始……不该那么说他。”微微皱眉，内疚。
云天河心里可不这么想，他摇摇头说：“也许吧，不过他真的好凶啊。今天早上我是睡过头了，可是他问了我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之后突然发起火来，还不让我吃饭……呃，肚子好饿。”他摸摸肚子，悲摧。
柳梦璃被他逗笑了：“师叔也是为你好。不然云公子总是不上早课，修为也不会精进，到时如何……如何保护我们呢？”她本想说“对抗妖界”，可还是情不自禁地换了个转攻为守的说法。
云天河想想也是，立刻看开了，豁达地笑道：“嗯，梦璃你说得对！”
柳梦璃微微一笑。明白就好，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先被妖界给灭了……
天河看着梦璃百看不厌的笑容，摸摸头，词不达意地说：“我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也变了不少，有时候想着，要是又回山上一个人过日子，会不会不习惯了……”山上只有自己一个人（还有许多山猪陪着），爹又不在，好像觉得……有点没意思的样子……
柳梦璃微笑，将岔开的话题回归：“很谢谢云公子要保护菱纱与我一生一世……我听了真的很高兴……”她秀睫颤动，眼波流转，“不过……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万一遇到什么事，还请云公子多照看着菱纱，最近她……我有点不放心。”
云天河一听紧张了：“菱纱怎么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柳梦璃脸带忧色：“她最近常说累，脸色也不如从前，我担心她是不是生了什么病。可是请医师来看过，又说没事，只是体虚而已。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不知道原因。”她看看云天河，道：“云公子要不要去看看她？我想也许云公子能发现些什么……”
云天河点点头：“好，那我去找她。梦璃，我先走了！”说完就开始光速位移。
柳梦璃连忙叫住他：“云公子等一下！”
云天河来了个急刹车，差点没跌在地上：“梦璃，怎么了？”
柳梦璃想要提醒他千万别说之前剑穗的囧事，可是又怕说了他反而记挂在心，一不留神说漏嘴，对菱纱火上浇油。她犹豫片刻，复又微笑：“我之前说云公子是菱纱心上之人的那些话，云公子可还记得？”
云天河点头，脸“唰”地红了，比涂漆还快。
柳梦璃微笑，启发：“那云公子的心上之人是谁？”
云天河开始摸头，我最喜欢的人……看梦璃的样子应该不是指望我说爹和娘。那么就是……他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看着脚尖上的泥巴说：“是、是菱纱……”
柳梦璃微笑，野人终于开窍了。
没想到云天河话根本没说完：“还有你……”窘得脖子都红了。
柳梦璃惊讶，微微失望，本以为他已经明白了，没想到还是……
梦璃心中，从一开始就是把云天河当作最好的朋友。柳梦璃何等聪明，还在寿阳城的时候就看破了菱纱那些婉转的少女心事。君子不夺人所好，她怎会同自己的好姐妹争风吃醋？何况，云天河的确是好，好得不得了，比世上很多很多人都来得好。可是这些并不能够成为她爱上他的理由。（谁说是好人我们就一定得爱上他呢？要不好人卡是怎么来的。）
云天河和云天青一样，认为众生平等，反对人妖相争，他们善良热情，的确让柳梦璃从心底感激，甚至觉得找到知己。但那些与爱情无关。友情毕竟不同于爱情，柳梦璃清楚，云天河却不明白。
——可是，世间情感，本就难以判断，何况云公子不谙世事，就算将天下好感混为一谈，也并不能怪他。
——于我而言，虽然清楚明白云公子和菱纱是我的朋友，是我除了爹娘云叔和裴大哥以外最喜欢的人，那么……我爱的人，又会是谁？尘世之爱于我，似乎总是隔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柳梦璃兀自思量，亭亭站在那里，任清风拂过长发和裙角。没留意云天河一直偷偷盯着她瞧，心跳如鼓，暗想：“奇怪……看到梦璃笑，心就跳得好快……气也不太顺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梦璃美貌世间无双，可是她本人并不知道这一点。她自小便很少与别人打交道，熟识的人除了双亲也不过就是裴剑而已。这三人却不可能常常夸赞她的美貌（柳家夫妇自不必说，裴剑那么害羞的人绝对没办法厚颜无耻地说出这种讨好之词），因此她看见别人瞧见自己脸色发红时也不知缘故，一如现在面红耳赤的云天河。
梦璃关心地问：“云公子，你没事吧？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多么纯情的两个小白……
云天河终于回神，边摇头边摆手，慌慌张张地说：“没、没什么！我……我离开一下！”话音未落便逃也似的狂奔而去，一路上狼烟滚滚。
柳梦璃茫然地站在原地，不明白云天河刚才怎么一副看见鬼似的表情（做贼心虚呗）。
云公子说喜欢自己。柳梦璃笑，喜欢，哪种喜欢？云公子想必是拎不清的。
云天河很喜欢自己这件事，柳梦璃自然而然地当做是朋友之谊。面对感情，她并非心细如发之人，否则怎会和裴剑青梅竹马十几年也没察觉对方的心思？然而她也并非迟钝到家，若说云天河喜欢她爱她，却没有让柳梦璃感觉到，只能说明他做得不够，他并未真正爱上。
说到底，梦璃于情爱之事上，始终是个被动的人。不会轻易动心，对方若没有相当程度的付出，她是绝对不会往那不正经的方向上想一想的。
不过，一旦她于不知不觉中被感动，悄悄爱上了谁，那便是——
地老天荒，不离不弃。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十八】君须思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