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死后普天同庆》玄木冬荣

8、青崖（壹）

　　离开潮生岛，穿过千里迷雾，直抵九州，舒倦首先前往青崖山，归还青崖掌门的佩剑。

　　关于此事，燕渺觉得十分有意思，道盟修为第一人和道盟修为第二人的佩剑同时被盗，真乃千古奇事。

　　作为道盟训练基地的青崖山，层峦叠嶂，雄伟奇崛，古木参天，曲径通幽，山石嶙峋，鸟兽齐鸣。举目顾盼，山峰连绵之处云雾缭绕，远山近岭迷迷蒙蒙，千山万壑之中似有仙家福地。尤其是青崖山的峰顶，常年冰雪覆盖，远远望去好似一朵盛开的雪莲，真可谓是造化钟神秀。

　　舒倦事前未通知青崖，故而他到达的时候无人迎接，倒是有几名年少的青崖弟子认出了舒倦，热情地上前打招呼，一声声“长梧真人”叫得很是恭谨敬重。

　　相较而言，舒倦的反应就稍显冷淡了，倒不是他不够平易近人，而是他向来不太喜欢与人交流，像个闷葫芦。

　　燕渺觉得，这大概跟他年幼时受到的“校园霸凌”脱不开干系。果然，童年阴影毁一生啊。

　　与那几名青崖弟子分开之后，舒倦来到了落梅院。青崖至今还保留着其他门派弟子曾经在此的住所，以便他们回来时居住，可见其对道盟的和睦关系十分看重。

　　落梅院，院如其名，院子里栽满了梅花，白梅、红梅、腊梅应有尽有，只可惜如今是夏季，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否则满园嫣然定会叫人流连忘返。看到落梅院被打理得一如往昔，燕渺不禁好奇，不知她曾经居住过的映雪轩如今是何模样？

　　托那几名少年弟子的福，舒倦到来的消息很快便在青崖传开了。舒倦前脚才刚踏进屋内，便陆陆续续有人到访，各门各派皆有。

　　燕渺看得出来舒倦应对得很是心不在焉，可是碍于家族训诫，不得不顾念人情世故，以礼相待。燕渺发现来访的人之中还有当年在山门旁欺辱过舒倦的人，她不由冷笑，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正当此时，外面忽然传来尖锐的惊叫声。

　　屋内众人闻声，立刻涌出屋外，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走了约莫一里路，见一名年少的青崖弟子狂奔而来，跑得气喘吁吁却不敢稍作停歇，满脸都是惊恐之色。

　　见到众人，那弟子露出稍许松了一口气的神色，脸上的紧张惊惧缓和了一些。他边跑边喘着气道：“那……那边有行尸！快……快去救人！”

　　燕渺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心里徐徐升起一个黑体加粗的“锅”字，这名少年指的方向正是映雪轩，她的故居。

　　众人来到映雪轩门前，只见映雪轩院门大开，门边地上躺着几张被撕碎的黄色符纸，门檐下挂着几张破落的蜘蛛网，随山风来回摇荡。看来此处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乍一看跟鬼屋似的。

　　燕渺从地上破碎的符纸勉强辨认出那是几张镇压邪祟的符文。这破败景象与落梅院的繁盛景象一对比，燕渺感觉已经不是心塞那么简单了，有点心肌梗塞。

　　“燕狗故居？”人群中有一人说道。

　　“就是这里！”方才那名少年道，“里面有行尸，子烨还在里面，快进去救他！”

　　“里面行尸数量有多少？”一人问道。

　　“就一个。”少年答道，语气显得十分着急，“快去救救子烨吧！”

　　少年话音未落，舒倦已经走了进去，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跟上。

　　根据打斗的痕迹寻至屋内，只见一名年少的青崖弟子昏迷躺在地上，周围并未见到行尸踪影。不过，屋内还站着一个青年人，此人穿着一身黑色劲衫，头发尽数用一支黑木簪子束在头顶。舒倦等人进去的时候他正蹲在昏迷的少年身边，查看少年的伤势。

　　对于此人，燕渺并不陌生，甚至还颇有好感，苏无期是道盟中为数不多没有对她喊打喊杀的人之一。

　　苏无期同舒倦等人一样，是玄门世家送到道盟来修习的第一批弟子。世间有言：苏氏善阵，陈氏善兵，舒氏善剑，谢氏善符。金陵苏家擅长阵法，不过这苏无期却是个例外，不通阵法，却精于短兵暗器。

　　“苏兄为何在此？”有人问道。

　　“路过，声音，进来。”苏无期平静地说着。

　　“苏兄可有看见一具行尸？”

　　“有，交手，跑了。”苏无期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语调从头到尾都很平稳，几乎没有任何起伏。他说话的语调经常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人。

　　“他，尸毒，医治。”苏无期又指着躺在地上的少年道。

　　方才逃跑的少年跑到同伴身边，唤道：“子烨，子烨……”

　　“尸毒难解，正巧有几名云越宗的弟子在青崖修行交流，送过去给他们瞧瞧吧。”有人提议道。

　　其他人带着伤势的少年离开后，舒倦留了下来。

　　燕渺觉得奇怪，他留下来做什么？莫非是想勘察案发现场？还是想守株待兔，等那行尸归来？

　　正当燕渺诧异之时，舒倦做了一件让她更加诧异的事情，他留下来既不是想勘察现场，也不是想守株待兔，而是想……打扫卫生。

　　舒倦目不能视，打扫起卫生来自然是磕磕绊绊，却仍然亲力亲为，坚持不懈地做完了一切，抹桌椅，擦窗户，洒扫庭院，甚至还给院子里快要枯死的桔梗浇了些水。从晌午忙到天黑，愣是将映雪轩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燕渺看得目瞪口呆，只能翘起大拇指，默默夸一句：知书达理、温柔贤惠、人间楷模、贤妻良母。

　　翌日，舒倦将佩剑归还给青崖掌门。

　　青崖掌门傅群及嘴唇上的花白胡子笑得一颤一颤的，“老来多健忘，这剑是何时丢的？我竟不知。”

　　燕渺看了看在场的青崖弟子的脸色，都十分的妙不可言，想来内心应该是崩溃的。

　　燕渺猜测他们内心的台词大概是这样的：自己的佩剑丢了都不知道，而且还明晃晃地告诉外人，好歹是一派掌门，并且是修为榜第一的人物，就算你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也请注意一下青崖的形象好吗？

　　走出青崖掌门的殿宇，舒倦顺路就走到了各派弟子修习的道场。

　　此时，舒砚正在给各门各派的年轻弟子们教授炼器术。

　　舒砚虽然因为先天体弱的原因无法修行，关于各种法术的理论功底却十分扎实，堪称学霸中的学霸，故而被青崖特意请来教授理论知识和玄门历史。

　　“炼器，乃奇门遁甲术之一。以有形之物，注入灵质，即可为己驱使，为己所用，是为炼器。炼器术最先由霆山一派开创，将法器炼化之后增强法器的威力……”舒砚坐在轮椅上，身上穿着白底金纹的道盟弟子服，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炼器术的由来和发展。

　　突然，有一弟子打断了他，高声问道：“先生，可以给我们讲讲行尸跟炼器的关系吗？”

　　听到这句话，其他弟子亦纷纷道：“是啊，先生，给我们讲讲吧。”

　　舒砚原本平和的脸色微微凝重起来，静默片刻后，他沉声说道：“你们可知道首次发现行尸是在何处？”

　　一名弟子立即道：“听说是在青崖。”

　　舒砚轻轻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是在青崖。”

　　又有一名弟子说道：“听说是燕渺所为。”

　　舒砚轻声叹了一口气，道：“在人身上进行炼化确实是由燕渺开创的，但是行尸的出现是否是燕渺所为，至今都没有直接的证据，道听途说非明理之人所为。”

　　“那燕渺为何要在人身上进行炼化？难道不是她本就心怀不轨吗？”有弟子质疑道。

　　舒砚反问道：“如果你的腿断了，以后再也无法行走，这时候大夫告诉你，只要将你的腿炼化就可以使你恢复如常，你会答应吗？”

　　弟子们纷纷道：“当然会啊。”

　　舒砚闻言笑了，说道：“这就是燕渺所做的事情，她所做的不过是证明了可以用炼器的方式炼化身体，你们能说这件事情本身是坏的吗？”

　　弟子们面面相觑，都露出了迟疑之色。

　　“可是先生，你还没有说明行尸跟炼器究竟是什么关系呢。”一人道。

　　舒砚娓娓道：“其实你们现在所见到的行尸基本都是由死后的尸体炼化而来，其过程与一般的器物炼化并无二致。因为活物炼化的难度很大，对炼化师的要求很高。进行一次活物炼化并非易事，注入灵质的时候不仅需要消耗大量灵力，而且需要炼化者有颇高的修为……”

　　“先生，行尸的制造者至今仍未查明吗？”有弟子插嘴问道。

　　舒砚并未在意他无礼的行为，答道：“正是。”

　　听到这些替自己洗刷冤屈的话，燕渺几乎要老泪纵横了，再次在心底高呼一声：“全天下最好的砚砚！”

　　舒砚话音刚落，便有人站了起来，拍案道：“先生此言差矣，如若不是确定了燕狗所为，道盟又何必集结三千弟子围剿燕狗？”

　　对于这些莫名其妙的恨意，燕渺如今已经坦然了，她在心中默念：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舒砚刚要说话，便听到旁边有人咳嗽了一声，转头一看，是青崖长老胡青松，舒砚沉默了。

　　燕渺理解他的沉默，在众目睽睽之下挑战道盟的权威，是任何长了脑子的人都不会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