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黄昏》东月飘零

3、03

　　>> Mattina

　　床榻上，少女仍然处在昏迷之中。银白的月光透着一股丝丝的凉意，斜照着少女半透明的手腕，上半身被阴影所笼罩，消瘦的脸型清晰可见，呼吸声浅而又淡。

　　浮竹和飞梅都跪坐在床榻的旁边，一个凄清凛冽，一个忧思叹息，飞梅已经从浮竹那里听说了这二十年来所发生的一切。

　　原来她沉睡了这么久……
　　相比之下，雏森这二十年的生活……

　　从浮竹的反应来看，似乎静灵庭这边并不知道雏森的下落，否则浮竹不会在看到她们的时候，那般惊讶。仿佛，他们只是为了防止异变才将自己封印了，然而对于雏森，他们一无所知。这么大的事情，是不会对队长们隐瞒的——除非连山本总队长都不知晓。

　　目光落在少女的身上，飞梅的手不由的紧了紧。

　　刚一悄悄地回到十三番队的队舍，浮竹就给雏森做了检查，即便只是初步的简单的检查，却仍然可以明确的判断出，情况不容乐观。

　　现在雏森的身体处于一种极度脆弱的状态，完全不能接触到阳光，否则会立即刺伤她、令她浑身如同被火灼烧一样。就算是月光，也不能一下子就让她接触到，只能慢慢的来适应。

　　虽然很多事情、很多疑惑等雏森醒来就能迎刃而解，可是浮竹很清楚，即便是雏森醒了，恐怕也不能马上回答他的疑虑。毕竟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不要说起来走动了，只怕是连正常的开口说话，雏森都不能在短时间内做到。

　　尽管飞梅说刚刚雏森对她说了一句话，但是浮竹相信，那只是人在极度危险的情况所爆发出的一种本能，而一旦放松下来，这种本能也会随之陷入深度的睡眠。

　　浮竹皱眉，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一定是不光彩的，某种意义上来等同于露琪亚当初被判以死刑。尽管表面上看着正确也符合制度，但就是哪里不对劲。就好像二十年前，隐藏在黑暗中操纵着一切的那双手，又在蠢蠢欲动。

　　而眼前这个受尽折磨的少女，再度首当其冲，沦为牺牲品。

　　她一次又一次的承受着煎熬，那些痛楚如同烙铁一般深深地印在她的心上。每一次，当她从黑暗的深渊努力爬至顶端时，都会伸出一双无形的手，将她再一次推落下去。就好像，越是纯洁无垢的东西，就越是无法存于阳光之下，只能隐于黑暗之中。

　　浮竹望了一眼目不转睛看着雏森的飞梅，忽然就感到了一股悲哀。在他眼中，她们都还只是孩子，可他却无法向他们给予帮助。

　　飞梅缓缓地伸出手，抓住雏森衣袖的一角，虽然只是一角，但也倾尽了此时全部的力量。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哭泣的声音流露出来，眼泪滴落在雏森的手背，慢慢的化开，然后消失不见。

　　泪水朦胧间，飞梅忆起了许多过往之事。

　　当她还没有凝聚成形，只是涂有恍惚的意识时，就常常听到雏森的自言自语，她总是喜欢拿着那块洁白的丝绢擦拭刀身，低低的说想要更多的力量、更加强大。所以她每日都非常勤奋的挥刀练习，吟背鬼道，不过是为了将来能有一天，正大光明的站在那个人的身后。

　　第一次穿上死霸装的那一天，雏森的兴奋与愉悦甚至不经意的传达给了飞梅，她在蓝天之下欢快的伸出双臂，看着黑色的衣袖在空中划过，从未有过的开心。于她来说，死神不是只会夺人性命，将死后的人送往极乐世界，那才是真正的使命。

　　飞梅能够实体化为人形，就证明她已不再是单纯的斩杀工具，她与主人之间有了更深一层的羁绊，她有了感情、思想以及自己的意识和判断力，同时也呈现了主人性格相反的一面。假如雏森性格偏向于怯懦，那么飞梅就有足够的勇气，来打破那些常规。

　　“浮竹队长，能请您把她送到现世去吗？”飞梅缩回手，面朝着浮竹端坐好，双手放在跪坐的膝盖前方，低头诚恳的请求道。

　　“你这是……”
　　“您也看见了，她现在的情况有多么危急，如果不想死的话只能让她离开尸魂界。”
　　“但她是五番队的副队长，应该要……”

　　“应该要什么？留在尸魂界？回到五番队？受尽其他番队的奚落嘲笑与自己队员的误解吗？！”

　　飞梅的声音陡然提高，猛的直起身子怒视着浮竹，眼神里再度闪烁了火焰一般的光，四周凝聚起的杀气让人不禁一颤，浮竹对飞梅对视良久，终究是叹息一声微微颔首。

　　其实，他比飞梅更清楚更明白整个尸魂界的肮脏所在，他心里也明白让雏森离开这里才是最能保住她性命的办法，然而他做了太久的队长，看了太多无可奈何之事，想管却管不了，由愤怒到怜悯，再到如今的麻木。

　　然而，是眼前这个对他怒目而视的小女孩，令他再度看清了现实，重新找回那久违了的慈悲与仁义。拖着一身的病，他已活的够久，如果能让这些后辈走上与他不同的道路，来改变现今的一切错误观念，那么即便豁出所有他也心甘情愿。

　　他希望自己那早被岁月消磨殆尽的最初的抱负，可以通过他们来实现。

　　“好，我答应你把雏森送到现实去，但是……以她现在的身体来说，并不适宜行动，可同时你也清楚，她越早离开越好。”

　　“对于您愿意出手相助，不胜感激。”飞梅收起怒气，眼神归于平静，她站起身来对浮竹弯身行礼，然后走到雏森的床边，“我有办法让她的身体坚持到现世无虞。”

　　一片寂静中，飞梅伸出手覆在雏森的手上，闭上眼睛，刹那间有淡红的光从交叠的手中散出，光圈慢慢的扩大，逐渐包围住雏森与飞梅的身体，光很淡，像是水面上的波纹，荡漾着散开。

　　忽然明白飞梅举动浮竹惊诧的站起来想要阻止，却被飞梅回首的眼神给止住了。那种至今为止他都从未见过的坚定的、义无反顾的眼神，甚至连当初一护闯到尸魂界一心要救回露琪亚时，那神情比起现在的飞梅似乎都要逊色一筹。

　　拼尽了所有，只为能保她安然到达现世。

　　感受着力量在一点一点的从身体里流失而去，飞梅没有觉得恐惧，反而觉得欣慰，因为到了最后一刻，她终于尽了她的责任，保护到了雏森。

　　可是……
　　她却仍在这一刹那，想起了那个人的脸。

　　碧绿的长发发尾整齐的束好，身形高大、样貌俊朗，脸上的寒冰更增添了他的凛冽，昭示着不愿与人亲近，终年几乎都是一个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就连说话也似乎不晓得要抑扬顿挫，永远都是那么平平淡淡。

　　飞梅记的最清楚的就是他胸前那对称的结穗。
　　因为她的身高不高，两人站在一起她甚至还没到他的肩膀，所以一抬手最先触到的，就是那细绳的结穗。

　　每当她伸手去抚过，他都是略低头淡淡的看着，不发一言。可飞梅知道，他没有阻止自己的触碰即是不讨厌，尽管他看自己的眼神与看旁人好像没什么不同，但她仍然可以从他的眼底，找到一丝几乎要隐没的暖意。

　　又有谁能料到，却是他化成的斩魄刀，穿过了雏森的身体。
　　就像此时她即将消失一样，来不及跟他说半个字。

　　斩魄刀与死神牵系一体，前者消失不会影响后者，但若是后者死亡却一定会连同前者一起不见。飞梅的力量本就来自于雏森，也可以说她就是雏森的一部分，那么如果她把这份力量还给雏森的话，就足以能让她此时极度虚弱的身体安全抵达现世。

　　但是，没有了力量的飞梅，就会消失不见，变成一把单纯的斩魄刀。非但不能实体化，就连刀本身的力量也会大幅减少，如同一把最平凡普通不过的斩魄刀。哪怕日后雏森恢复过来，这力量也大概不会再回来——飞梅也是一样。

　　这就是代价。

　　到了最后，当光芒开始消散时，浮竹忍不住将头偏向一边，不忍再看。他自己也有斩魄刀，自然知晓这些羁绊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雏森究竟还要遭受多少劫难才能算完，等她醒来以后知道了飞梅是为她而牺牲，还能否承受的住？

　　“从此以后……”

　　愿你前进的道路上再无荆棘乌云的笼罩。

　　待到光芒完全散去、一切又归于寂静黑暗时，就只剩下低头静默的浮竹，与依旧未醒的雏森。而少女眼角的一点泪光亦是将要隐没在这暗色之中。

　　强压下内心的酸涩汹涌，浮竹走到昏迷中的雏森跟前，脱下白色的羽织披在她的身上，尽管牺牲了飞梅使得她的身体较之刚才好了一些，但他仍是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抱起她，步履无声的出了房间。

　　饶是多年经历了无数风雨的浮竹，在这一刻也不禁双手有些颤抖。

　　怀里的雏森轻盈的超乎寻常，皱了皱眉浮竹加快瞬步，在众多建筑物上起落，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去往现世把雏森安顿下来。经过二十年前蓝染叛变以后，静灵庭这里的警戒加强了很多，须得小心谨慎才能不被发现。

　　方形的木门打开在半空中，抱着雏森的浮竹迅速跃出，来到现世，以高杆的电线杆为立足点站定。凛冽的风吹来，雏森的脸色苍白到令人心惊，浮竹不由的收紧手臂，拉起羽织盖住雏森，不让月光照耀到她。

　　现世中，唯一能够让浮竹安心托付的人就只有一护，虽然他现在人在静灵庭，但魂还在这里代替着他的存在，加上时间紧迫浮竹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去找魂。

　　月光下，雏森全身都被宽大的羽织遮盖住，只露出少许的碎发。而疾驰中的浮竹，察觉到前方有个黑色影子一闪而过，本能的顿住脚步，全身处于戒备状态下，蓄势待发。

　　黑色的影子一跃到浮竹前面不过百米的距离，刚要出手的浮竹看清后立刻收了手。瞪着金色眼瞳的黑猫抬头与他对视着，各自沉默了一会后，黑猫变回了人形。

　　“果然是你啊。”
　　“呦。”

　　夜一单手与浮竹打着招呼，脸上自信的笑容依旧如初，她瞥了一眼浮竹的怀里，神色变得有些严肃。深知要把雏森放在现世，能得到夜一和浦原的照拂是最好不过，毕竟魂的能力有限。于是浮竹三言两语简单的说了下情况，意在刻不容缓。

　　“如果你放心的话，直接把她交给我吧。”
　　“你愿意出手？”本以为离开了尸魂界夜一就不再愿意管闲事，浮竹脱口而出道。

　　“什么话，对我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再说这小姑娘……”

　　夜一的话没有说完，但怜悯的神情却是一览无余，浮竹也明白她未说完的话是什么，心里也觉得甚是感慨。

　　“我带她回去你赶紧走吧，就算你是队长但离开了太久，也是会被发现的吧？”

　　虽然想亲自把雏森送过去，但诚如夜一所说，即使是浮竹也不可能隐藏自己行踪太久，出入出入尸魂界必定会引起静灵庭的注意，能隐藏这么久已是极限，他必须马上返回，否则会有被发现的危险。

　　点了点头，将雏森交给夜一，只留下一句话浮竹便消失在夜色中。

　　“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