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座坟》两言三拍

15、黄表纸小人

　　这轿子是极其不平稳的。

　　我坐在里面有些摇晃，在发现自己成为了新娘之后，我顿时开始挣扎起来，掀开帘子就想下去。

　　可我掀开盖头的动作还没开始，就发现轿子突然停了，耳边的敲锣打鼓声也更加大了，还听见了很多窃窃私语声，似乎到了一个极为热闹的场所。

　　我迟疑了一瞬。

　　轿子此时好像进入了一个院子，好像从人群中走过一样，但又瞬间寂静了下来，帘子前有阴影打下来，轿子前好像站了一个人。

　　也许不是人。

　　我坐在轿子中屏气凝神，压根不敢动，两只手紧紧地拽着宽大的衣袖，脑海中各种浮想联翩，人的想象力真的是无穷的，未知的东西也让人觉得十分可怕，仿佛帘子一掀开，就有一张青白的鬼脸出现在眼前。

　　那个黑影在轿子前站了片刻，我的盖头挡住了我大部分视线，我只能从帘子下头的光影来判断它还在那里。

　　耳边的敲锣打鼓声突然停了，站在轿子旁的人突然一声高呵声：“请新娘出轿——”

　　“请新娘出轿——”

　　那尖锐的声音几乎要划破整个天空，与此同时一阵唢呐声也吹了起来，各种声音一下子都响了起来，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样向我涌了过来。

　　我坐着没动。

　　轿子外的那道声音越来越来尖锐、越来越高亢，我听见这声音后感觉我的脑袋跟被针扎了一样疼了起来，同时还听见有数个声音在我周围低语，似乎在叫嘉禾。

　　可嘉禾是谁？

　　嘉禾是我吗？

　　我扶着自己的脑袋挣扎地掀开了轿子的帘子，想要逃出去摆脱耳边的声音，透过盖头底下，我看见面前的影子正是一个穿着新郎服装的人，或者是狐狸？

　　我不太确定。

　　它袒露在我面前的手很漂亮，就如同上好的美玉，没有一丝瑕疵，纤长而优美，如此袒露在我的视野下，唤了我一声娘子。

　　霎时间耳边的声音都消失了。

　　我愣愣地抬起头，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它放在我面前的手掌心中，冰凉的刺感让我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它立刻缓声询问，“娘子可是冷了？我在外面站久了，皮肤都有些凉了，怕是冻着了娘子。”

　　它的声音也是那般好听。

　　我恍然想道。脸却是红了一些，面前的这人可是我的相公，我不应该害怕他。

　　我身上穿着嫁衣，他身上穿着新郎服，今天合该是我们的大好日子。

　　此时有高声呼道：“新人礼拜天地——”

　　“拜天地——”

　　我被新郎背起身，他的后背如此宽广，我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两旁似乎坐着不少宾客，都在喝酒畅谈，此时也把目光投注在了我的身上，大家脸上似乎都带着笑容，各种祝福的声音闪入我的耳中，我被在大堂之中放了下来，唱礼人一唱一拜天地。

　　我对着外面的黑夜慢慢俯下了身，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嘈杂的声音，有一个低的不能再低的男声又开始再我耳旁念叨着什么，我听不太清楚，只觉得此人令人恼人，搅弄了我的大好日子，实在是可恨。

　　“嘉禾，嘉禾——”

　　似乎有人在这么叫我。

　　我再次弯下身的动作停顿住了，忍不住去找寻那道声音的来处，可是这个时候却传来又一道唱礼声，“新人对拜——”

　　“新人对拜——”

　　“新——人——对——拜——”

　　好疼啊。

　　我的脑子好疼。

　　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

　　面前的人扶起了我，我酿酿跄跄压根没有力气，只觉得头像被一个钻头钻来钻去，一低头却发现搀扶着我的手臂的那只手上长满了毛发，原本的温润如玉也消失了。

　　这不是人手。

　　我被吓得尖叫一声，盖头都来不及掀开，连忙后退了一步，我被一个什么东西绊倒在地，盖头也掉落在了地上，周围的景象一下子映入了我的眼帘。

　　这应该是一个木头建成的老旧四合院，看起来已经有很多年历史了，屋檐走廊上都悬挂着各式各样的红色灯笼，看起来异常热闹。

　　此时坐在院中的客人们都顶着一张假笑的脸，嘴角好像被两根傀儡线拉扯起来，眼睛也弯了下来，好像很乐意见证这一场婚事。

　　而我面前则站着一位穿着红色新郎服饰的狐狸，袒露出来的皮肤都长着绒绒的毛发，我被吓得连连往后退，最后推到了一个柱子旁，四周都是怪异的人，我压根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只有天边上方的月光洒在地上。

　　那只狐狸此时生气地露出了尖锐的牙齿，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突然口出人言：“何方人士打扰我的婚礼？”

　　我抬起头也看向天空。

　　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轮光洁的月亮，我的脑海中却不由浮现出一面湖面，上面有铺满了月华，红黑色的古带衣衫铺满了整个视野。

　　我晃了晃头，想要更加清醒一些，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就好像灵台被什么东西遮掩住了，蒙上了一层灰尘。

　　那只狐狸的目光却突然投向了我后面，似乎在看什么人，我有些诧异，也想要转过头去看，却在此时一只手从一旁而来遮住了我的双眼。

　　“嘉禾，你可真是会给我惹麻烦。”身后的男人叹了一口气。

　　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中带着一些无奈，却让我在这一瞬间灵台清明，蒙在眼前的一层纱被掀开了。

　　我一下子想起了所有，我好像在超市门口突然晕倒了，然后再一睁眼就到了一个车站上。

　　与此同时那股差点嫁给一只狐狸的后怕感也袭上心头，我几乎立刻就想要转过头去看对方，却被身后的人用一只手抵住了动作，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可能被他环抱在怀中。

　　“不要动，闭上眼睛。”身后的人这样说道。

　　然后我就听见了一声巨大的轰声，好像是什么东西被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我现在心里就跟被挠痒痒似的，好奇的要命，可是还是不敢睁开眼睛，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我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环绕在我周围，让我觉得安心。

　　“竟敢幻化成我的身貌，胆子倒是不小。”

　　什么幻化身貌？

　　想到了那双出现在我眼前的白玉一样的手。

　　我忍不住动了动头，想要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眼睛上蒙着一只冰凉的手，他的衣袖扫过我的下巴，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嶙峋的指骨。

　　这种情况下，一些难以控制的浮想联翩在我脑海中翩翩起舞。

　　过了不到十秒钟，那位出了声，一阵清凉的气息从我面上拂过，“好了。”

　　可以睁眼了？

　　我迟疑地睁开眼睛，却发现我们此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杂草丛生，这是一个破旧的老院子。

　　我看了好一会儿，才从周围的格局中判断出来这就是刚才的那一所宅院，只不过只在我闭眼的一瞬间，周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原本热闹的场景、挂满红灯笼的华丽屋檐如同被吹去的风沙一样，只留下底下已经破败许久长满了荒草的宅院。

　　而就在我们的面前趴着一只胳膊大小的红毛狐狸，此时无力地卧在地上，两只前爪放在面前，像是在求饶一样，一点都没有刚才的神气。

　　这就是刚才那只差点跟我拜堂成亲的狐狸。

　　我有些尴尬，不敢去看身旁男人的神情，纯粹是怕被对方嘲笑了，我此时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我竟然只因为对方伸出来的一只手就陷入了这个迷障中，这也太丢脸了。

　　于是我装模作样地打量周围，却发现刚才那些热热闹闹恭贺我的宾客只是一些纸人，此时失去了那层活性，纸人都落在了地上。

　　我凑近看了一下，才发现这些纸人都是黄表纸剪成的，每个人脸上点了一两点红点，看起来竟然就有了神采一般，活灵活现。

　　其中一个纸人还在地上扑闪扑闪，似乎想要飞到我的身上，吓了我一跳，连忙后退了一步，走到了男人的身边，还不小心踩了一下对方散落在地上的衣摆。

　　“嘉禾，我只是稍微不看住你，你就给我闹出乱子来。”对方这样说道。

　　我有些讪讪然。

　　这几天我好像是麻烦了对方好多次，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几天的运气好像是不太好。

　　“对不起。”我在心中各种想法百转千回，却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低下头先认错。

　　我能感觉到对方投注在我面上的视线，不过很快就移开了，对方的衣摆从我低垂的视线中移开，那层笼罩在身上的月华也随之牵动。

　　整个院落都被月华笼罩，地上的那些小纸人都飞了起来，聚在了那只狐狸周围，叽叽喳喳开始吵个不停，就像很多个小孩子在说话一样，活泼地到处乱飞，可就是飞不出一个范围。

　　我看见男人的手动了动，然后从空中突然探出好几条漆黑的锁链，散发着浓浓的不详气息，直接把地上的那只求饶的狐狸给绑了起来。

　　就如同我那次在出租屋看见的突兀出现的黑白无常，这几条锁链捆绑着那只尖叫不停的狐狸还有飞舞的纸团团们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它、它们去哪里了？”看着消失在面前的漆黑锁链，我有些好奇。

　　“去了该去的地方。”男人说道，对上我的目光后别有意味地说道，“嘉禾，不该好奇的东西不要好奇，知道的太多并不是好事。”

　　我对上他的目光，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我觉得对方只是在吓唬我。

　　不过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到腿上有点痒，忍不住扣了一下，还以为被虫子咬了一下，去看也没什么东西。

　　于是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在对方的目光下，我讪讪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