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焰》玄紫珀

5、异化13-15

　　13

　　那两个天香楼的夥计刚把烤羊抬进玄府就受到一干奴仆的热情注视，那种迫切与渴望吓得那两个夥计顿时僵在了原地。
　　幸亏烤羊他们是抬在肩膀上而不是提在手里，不然烤羊落地变成泥土羊了，不用吃了。

　　玄府上下合计十一口人，老爷玄随云，他的侍从易卜卜，厨娘小婉和小念，大夫展浣尘，花匠花醉草，两个长工小朱和李魏，杂役宇文吉、温蕴，还有一个从来都不干活只管吃的八岁大的孩子晨晨。
　　玄府的花园很大，绿草如茵，是的，绿草如茵，这个所谓的花园是没有种花的，只有草，其实这花园本来种了不少花的，甚至有不少名贵品种，这都是玄随云种的，可是自从他把花醉草捡回来，随口说了句你就在府中当花匠之後，那些花就遭殃了，接二连三地香消玉损，等玄随云发现问题的时候，他的花已经一棵不剩全死光了，取而代之是生机勃勃的各种各样的草。
　　究其原因，花醉草这个花匠照顾的不是花，而是花下面的草，自此，玄府的人都叫花醉草做草匠。

　　刚才说了，玄府的花园很大，此时花园中摆了两张长桌子，花醉草等人捧著空碗哀怨地瞅著桌子中央的一盆白饭和一碟青菜，一看到夥计抬著的烤羊顿时眼冒绿光，馋相毕露，活像饿了几辈子似的。
　　宇文吉和温蕴立刻跳起来异常积极地从那两个软了腿的夥计手中接过那只香喷喷的烤羊放在早已经准备好的烤架上。
　　晨晨把小碗举到小婉面前，巴巴地问：“婉姐姐，可以吃饭了麽？”
　　小婉训道：“乖乖坐好，等老爷喂了猫才能吃。”
　　众人一听，垮了，不约而同地大叫：“卜卜，卜卜，喂猫，让老爷吃饭！”
　　他们大声，易卜卜更大声：“不干，那些猫老和我打架，再说，等我喂完他们，你们这群蝗虫还会留下烤羊给我麽！”
　　展浣尘哈哈大笑，“敢情这才是你死活不喂猫的原因？”
　　易卜卜重重地哼了一声，一个月才吃那麽一次荤腥，他当然要对得起自己的肚子。
　　小念接过玄随云手上的煎鱼，对众人道：“你们想快点吃饭，还是快手快脚帮老爷把猫给喂了吧。”
　　没辙了，展浣尘他们虽然不把玄随云当老爷看，可是在玄府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吃饭的时候一定要等玄随云，除非那天玄随云说不吃饭了。
　　众人嗷嗷叫著，一边死瞪易卜卜，一边七手八脚地挑鱼骨。
　　易卜卜丝毫不受影响，玄随云的那群小猫特难侍候，吃鱼非得把鱼骨挑了才肯吃，因此每次喂它们都得花很长时间，要他一个人把鱼骨全挑了喂猫，真的是连烤羊骨头也没有了，他才不干这样笨蛋的事情。
　　小猫们安静地围在玄随云的脚边，仰著头看著他，等吃。
　　为了能尽早吃到烤羊，众人很努力跟鱼骨较劲，以最快的速度弄好了小猫们的午饭。

　　玄随云摸了摸狼吞虎咽的小猫，一抬头看到那两个呆滞的夥计，他一笑，招呼道：“你们要和我们一起吃午饭麽？”
　　闻言，众人马山给这两个可怜的夥计投去杀人的目光，那两个夥计慌忙摇头，擦著汗结结巴巴地道：“楼里、楼里还有很多活，我们、我们要回去了，告、告辞。”
　　说完，一刻也不敢停留，飞一样跑了。
　　玄随云纳闷：“请他们吃一顿饭而已，怎麽落荒而逃了？怪哉。”
　　展浣尘等人懒得理会玄随云的自言自语，摩拳擦掌准备开吃。

　　一番风卷残云之後，烤羊只剩下了烤羊架，众人摸著圆滚滚的肚子，瘫在那里直打饱嗝。
　　玄随云吃得很少，看著自己那群挺著圆肚子不愿动的奴仆，他真是哭笑不得。
　　他好奇地问：“你们吃得这麽撑，不觉得难受麽？”
　　众人一致摇头，“老爷，难得你这回这麽能捞银子，二百两够我们吃上一年荤腥了。”
　　说到钱，易卜卜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把手伸到玄随云面前，“老爷，刚才庸医说这烤羊是天香楼的少东家送的，那你的五两银应该没有花掉，既然没有花，那就交给我们保管，不然留在你身上，保准会不见了。”
　　玄随云愁眉苦脸了，“不给行不行，留给我买点小玩意给小猫们玩吧。”
　　“老爷想要什麽小玩意，我们帮你做，不用钱。”宇文吉和温蕴异口同声地道。
　　“我想要、想要──哎呀，有客人呢！”玄随云跳起来朝客厅跑去。
　　易卜卜怒了，“老爷，你以为这样能骗倒我们，快把银子──”
　　展浣尘拉住易卜卜，“真有客人，留点面子给老爷。”
　　易卜卜认真一看，果然看到回廊那头有个带著大草帽的人在探头探脑的。

　　14

　　大草帽见被人发现了行踪，也不躲闪了，从柱子後面走出来，把帽子脱了拿在手里，拘谨地问：“玄大师在家麽？”
　　本著不放过任何一桩生意的易卜卜马上应道：“在，在，玄大师在家，请问有什麽事？”
　　趁著易卜卜忙著招呼大草帽，玄随云马上把五两银子塞入怀里，想想又觉得不安全，正想脱了靴子把银子藏在靴子里，一旁的展浣尘咳了一声，“老爷，注意形象。”
　　玄随云瞧了一眼好奇地往他这边张望的大草帽，无奈只好又把银子塞回怀里。
　　“老爷，有客人！”易卜卜用凶狠的眼神催促著玄随云快点过去。
　　摸著圆肚子的花醉草等人莫不同情地道：“老爷好惨，刚吃完饭就被卜卜逼著干活了。”
　　还在吃鱼的小猫们也用头拱了拱玄随云的小腿，喵了两声表达它们对玄随云的同情。
　　易卜卜耳朵灵，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冷笑：“有本事你们就把刚才吃进肚子的烤羊肉吐出来，若是老爷不努力干活何来的银两，没有银两你们还指望可以吃烤羊肉，喝白粥还差不多。”
　　众人不吱声了。
　　晨晨眼泪汪汪地对玄随云道：“老爷，你要勤劳些，我们不要天天喝白粥，太凄惨了。”
　　玄随云把他抱起来亲了亲，“别担心，不会天天喝白粥的，放心，老爷把你们带回来，就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晨晨破涕为笑，“嗯，晨晨相信老爷。”
　　“乖！”

　　“玄大师？”瞧著玄随云白白净净的脸，大草帽迟疑了。
　　“驻颜有术。”玄随云端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略带骄傲地道。
　　大草帽顿时恍然大悟，立马不怀疑了，钦佩地说了一句：“大师果然是高人。”
　　“盛赞，盛赞。”玄随云谦虚地道。
　　他身後的易卜卜又翻白眼了，老爷越来越会撒谎了。
　　“未请问客人贵姓，找我有何事？”
　　大草帽脸色发白，“敝姓高，高泰，在太守府上当花匠的，我怀疑太守府上有妖怪。”
　　“是太守大人叫你来请我家老爷的？”易卜卜第一时间问，太守意味著什麽，意味著银子啊，白花花的银子。
　　高泰慌忙摇头，“不是太守大人让我来的，是我想请玄大师帮忙到太守府的花园看看，我怀疑花园里有妖怪。”
　　易卜卜有些失望，他瞧了高泰几眼，衡量著要让玄随云取多少酬劳才是合适的。
　　玄随云给高泰倒了一杯茶，“你慢慢说，为什麽你会认为花园里有妖怪？”
　　高泰喝了一口热茶，定了定神，“是这样的，我最近一直做噩梦，我梦见一棵巨大的猪笼草张大嘴巴把我给吃了，惊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高泰哆嗦著，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明明是在床上睡觉的，可是、可是我醒来的时候，我却是在花园里，身旁满是猪、猪笼草，我把这些猪笼草全铲光烧掉，但是、但是我第二天醒来仍是睡在那个地方，那些猪笼草还在，这、这太可怕了，花园里一定是有妖怪，猪笼草妖怪，他想吃了我，大师，你一定要救救我，我不想被猪笼草吃、吃了......”
　　“行，我会帮忙的，只是你能不能等一个时辰？”玄随云用商量的口吻问。
　　这时辰是他的午睡时间，不午睡的话，他整个下午、甚至晚上都会没精神的。
　　高泰为难了，抹著汗道：“大师，我说实话吧，我就只有一个时辰带你进太守府，我跟太守说了，太守就只许了我一个时辰，所以你看这，能不能现在就跟小人去太守府？”
　　易卜卜抢在玄随云开口之前道：“不是不行，只是这酬劳本来收六两，现在就得收十两。”
　　光明正大地趴在外面偷听的展浣尘等人纷纷赞叹：“卜卜强啊，强盗！”
　　通常易卜卜说话的时候，玄随云都是没有话语权的，他只能哀悼自己的午睡，这个银子第一的小随从才不管他这个老爷能不能午睡，银子从来都是比他这个老爷重要的。
　　那边易卜卜已经成功跟高泰谈妥价钱，八两，由十两降到八两，至少让高泰心里舒服了一些，哪知道他已经掉入了易卜卜的陷阱之中，易卜卜本意就是要收他八两，这是他打量了高泰半天估算出来的最大可能压榨的银子，先是收十两，抬高价钱，然後再降一点，这通常比一下子就收八两更容易让人接受，整个玄府之中，易卜卜最精於此道，他是那种把你卖了，你还糊里糊涂地感激他的那种人。
　　“老爷，记住，八两银子酬劳，不然你就把私吞的那五两银子给我吐出来！”易卜卜挥著拳头威胁。
　　玄随云哀怨地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朝他那张特意搬到院子葡萄架下准备用来午睡的竹塌张望。

　　“老爷，路上小心！”
　　“老爷，早去早回！”
　　“喵~~喵~~~”
　　......

　　可怜的老爷在一干奴仆和小猫的热烈欢送声中出门赚钱了。

　　15

　　“大师，是不是有什麽发现？”高泰见玄随云在花园里转悠了一圈後眉头紧皱，马上紧张了。
　　玄随云揉了揉鼻子，终於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讪笑：“这里的花太香了，我有点受不住。”
　　高泰小声地道：“这是太守的爱好，花香越浓郁的越喜欢，大师如何，有没有看到有妖怪？”
　　玄随云摇头，“这花园里没有妖气，我想应该不会有妖类出没。”
　　“不可能，”高泰不相信，他怀疑地瞧著玄随云，“是不是大师道行不够，感觉不到？”
　　换了一般人被人这样质疑都不会有好脸色，玄随云倒不在意，也没有不高兴，“可能是吧，你是在哪个地方发现猪笼草的，能带我过去看看麽？”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可是又丢不起面子道歉，高泰不免有点讪讪的，“这边，大师请。”

　　太守府的花园全是颜色鲜豔、香气浓烈，甚至可以说是刺鼻的鲜花，和玄府只有葱葱绿草的後花园真是天壤之别。
　　又打了一个喷嚏的玄随云擦了擦鼻子，觉得有点头晕，被花香熏的。
　　“就是这里了。”高泰领著玄随云来到两棵阔叶梧桐树下，指著树与树之间的空地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这里，那些猪笼草缠了我一身，不但如此，我身周一丈范围内都是猪笼草，”高泰在衣衫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定了定神，继续道：“更可怕的是，连这两棵梧桐树上都长满了猪笼草，所以，大师，一定是那猪笼草化妖了，他要吃了我，大师，你要救我！”
　　玄随云围著两棵梧桐树前前後後认真查看了半天，可是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你铲死的那些猪笼草呢？”
　　“在那铁板上晒著。”
　　高泰已经认定那些猪笼草是妖精，他把那些猪笼草砍成几段还不放心，还特意找来一块铁板把那些猪笼草放在上面暴晒，晒完後还要烧成灰。
　　玄随云抓起一把猪笼草瞧了一会儿，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只是一般的猪笼草。
　　花园里没有精怪出没，这是玄随云可以肯定的，至於说高泰为什麽会被猪笼草掩埋，他觉得人为的可能性更大，可是现在高泰先入为主认为是猪笼草怪作祟，玄随云知道即使自己说不是鬼怪，高泰也不会相信自己，可是出於责任心，玄随云还是如实说了。
　　果然，高泰不相信，还道自己只是一个穷花匠，没钱没财的，没什麽可图，不会有人如此费心思捉弄云云。
　　玄随云也不多说，告辞离开了。

　　从後门离开太守府的时候，玄随云敏感地感觉到有人在暗处窥探，回头察看但却没有发现有异常。
　　在後门站了一会儿，玄随云带著疑惑走出太守府。

　　算了算时辰，还可以睡上半个时辰，玄随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一回到玄府，玄随云朝竹塌直奔过去，躺在上面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後，他才对闻声赶来的易卜卜道：“太守府没鬼怪，生意没做成。”
　　易卜卜哦了一声，回屋里拿了一把葵扇给玄随云，侍候他午睡。
　　那些小猫们纷纷跳到玄随云身上，待玄随云挨著摸了它们一遍後，窝在他身上安安静静地跟著睡觉了。

　　朦朦胧胧之中，玄随云感觉到有东西挠自己的脸，痒痒的感觉让他睁开了一丝眼缝，一双碧绿的眸子直直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