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焰》玄紫珀

3、异化7-9

　　7

　　诸葛俞伸手招来一个夥计，“今天楼内还有烤羊麽？”
　　夥计奇怪地看了玄随云和展浣尘一眼，“回少东家，今天总共烤了两只烤羊，因为高掌厨出了事，因此只卖出了半只烤羊。”
　　诸葛俞沈吟了一下，“把那只完整的烤羊卖给这两位客人吧，你再找一个人和你一起把烤羊抬到这两位客人府上，不过等会从後门出，前门还堵住一大群人。”
　　夥计一边应著，一边又多看了玄随云两人几眼，心下狐疑：这两个是什麽人，怎麽少东家好像对他们另眼相看？
　　玄随云忙道：“我不要一整只烤羊，我只要半只，我没钱。你们不是卖出了半只麽，那剩下的半只给我就行了。”
　　夥计询问地看著诸葛俞。
　　诸葛俞挥了挥手，示意夥计按自己的意思去做，他转头对玄随云道：“我收你半只烤羊的钱就是了。”
　　玄随云一怔，随即笑得那个灿烂啊，“那怎麽好意思，我跟你不熟的。”
　　“没关系，难得你这麽喜欢敝店的烤羊。”嘴巴上这样说，诸葛俞心却想：何止不熟，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要不是──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又飘到展浣尘身上了。
　　展浣尘甚是反感他的注视，当下狠狠地刮了一眼，凉凉地道：“老爷，难得人家少东家这麽盛情，你接受便是了，我说少东家你既然都送了半只烤羊给我们了，不如干脆送一整只吧，不用收我们钱了。”
　　玄随云扯了扯展浣尘的衣角，小声地道：“你会不会太狠了一些？”
　　展浣尘翻了一个白眼，“能宰则宰，我看他不爽。”
　　玄随云嘿嘿干笑两声。
　　哪知诸葛俞眉头也不皱一下，温柔地道：“你喜欢。”
　　一声带著几分缠绵悱恻的“你喜欢”成功地让展浣尘汗毛直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有种恨不得拔腿冲出门的冲动，就连神经有些粗的玄随云都听得抖了两下，觉得牙齿都酸了。
　　“无功不受禄，”玄随云打哈哈，转移话题：“我刚才听说贵楼的掌厨暴病而亡，不知道是得了什麽病？”
　　说到这事，诸葛俞舒展的眉头又拧成了一团，思考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不是病。”
　　“不是病？”玄随云惊讶，就连臭著一张脸的展浣尘也诧异了。
　　诸葛俞揉了揉额角，“我看过高掌厨的尸体，我觉得应该是中毒了，不过同一个大厨房的其他大厨和下手都没有事，独独就是高掌厨死了，那些饭菜全试过了，都没有发现有毒，所以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我们做酒楼这一行，声誉是最重要的，我不能对外宣布高掌厨是中毒而死的，不然客人心里存了阴影就会不再光顾，所以我只能说高掌厨是暴病。”
　　展浣尘哼了一声，“原来烤羊是用来塞住我们嘴巴的。”
　　诸葛俞无奈地道：“我要是想塞住你们嘴巴，怎麽还把这事告诉你们？”
　　玄随云也道：“就是，浣尘你不该把少东家想得这麽坏，人家才刚送了一只烤羊给我们。”
　　“老爷，你真是容易被收买。”
　　笨老爷，自己刚才也会说无功不受禄，这家夥无缘无故送烤羊一定是不安好心，也不知道是存了什麽心思，平白受了一份礼，就是欠了他一个人情，不行，得把这人情债还了才行，免得日後他拿这事情做文章。
　　想到这里，展浣尘不著痕迹地踢了玄随云一脚，朝厨房的方向努了努嘴巴。
　　玄随云会意，道：“少东家，我们想去看看高掌厨的尸体，浣尘是大夫，说不定可以找出死因。”
　　诸葛俞登时大喜过望，看展浣尘的目光里更是多了几分意义不明的热切。
　　被他看得有点心里发毛的展浣尘袍袖一挥，懒得理会这个神经兮兮的少东家，拽著玄随云往天香楼後堂的厨房走去。
　　浣尘，浣尘，袍袖轻拂，浣却红尘，当真是谪仙之姿！诸葛俞跟在身後都不由得有些痴了。
　　要是让展庸医知道他的随便一挥竟在诸葛少东家眼里完全变了味，只怕会恨不得吐血了。

　　8

　　玄随云和展浣尘看到高掌厨的尸体时，顿时明白了为什麽诸葛俞会说他是中毒而死的。
　　紫黑的唇，整张脸笼罩著一团黑气，耳朵里有丝丝黑血渗出......
　　稍微有常识的人都可以一眼看出高掌厨是中毒而死的，然而同一个厨房里那麽多人，为什麽却只有高掌厨一个人中毒了？要是说食物里有毒，这似乎又说不过去。
　　展浣尘道：“看样子，他中的是剧毒，是那种中毒之後撑不过半刻就会毒发身亡的剧毒，这种毒很霸道啊。”
　　诸葛俞忙问：“那高掌厨究竟是中了什麽毒？”
　　“我怎麽会知道，我又不是毒医，我只是庸医，再说，毒药我不擅长，中了蛇毒和蜈蚣毒有什麽区别我都不知道，所以你别指望我知道高掌厨中了什麽毒。”
　　看著面无愧色说出这番话的展浣尘，诸葛俞身後的厨师夥计当场梦幻破灭，差点就要倒地不起，看这人，白衣飘飘、丰神俊朗，活脱脱的一个世外名医模样，哪知道却是脸皮堪比牛皮的流氓庸医一个，这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早就在看到展浣尘的第一眼就被他迷了心神的诸葛俞却不这样认为，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这样坦荡荡地承认自己是个庸医的，小尘这是诚实，多麽高尚的品德啊！
　　在诸葛少东家眼里，展庸医的优点是大大的优点，缺点是小小的优点，换言之，展庸医全身上下都是优点，是一个完美的人！

　　玄随云和展浣尘并没有注意到身後众人的神情，蹲在那里唧唧咕咕地讨论。
　　“浣尘，按照你所说的，高掌厨中了毒之後撑不到半刻就毒发身亡，这说明毒源在这厨房里，或者是在食物里，或者是厨房的某一个人身上。”玄随云推测道。
　　“嗯，有道理，刚才那个白──咳、咳、咳”展浣尘连咳了三声才把溜到嘴边的白痴二字给吞回去，好险！要是让诸葛俞知道自己在心里叫他白痴，不但烤羊没有了，说不定以後还把自己列入天香楼拒绝接待的黑名单当中，那自己就甭想踏进天香楼半步了，万幸，真是万幸！
　　诸葛俞哪里知道他这麽多的曲折心思，见他咳了几声，立即关心地问：“怎麽？喉咙不舒服麽？”
　　心虚的展浣尘脸上一阵发热，“没事，没事，一时喉咙发干罢了，哈哈，哈哈......”
　　玄随云一边站起来，一边问：“刚才少东家说，食物都检查过没有毒，是麽？”
　　诸葛俞点头，“我叫人用银针反复试了几次，甚至把所有食物都挑了一点拌了米糠喂猪，那猪现在还在後院好吃好睡的。”
　　“高掌厨一般是在哪个灶头干活，旁边有什麽人？”玄随云又问。
　　“你们按照平常干活的位置站好。”诸葛俞吩咐那些大厨和下手。
　　待那些人站好之後，玄随云发现了一个问题，他问：“平时都是这样的麽，高掌厨身边一丈范围内都没有人？”
　　担任高掌厨下手的夥计道：“高掌厨炒菜的时候不喜欢别人骚扰，可能怕被偷师吧，我就是帮忙洗菜、端菜，清洁灶头而已。”
　　“那高掌厨中毒前一刻锺，你们有人和高掌厨接触过麽？我是说肢体接触？”
　　那些大厨、夥计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纷纷摇头。
　　玄随云沈吟不语，要是食物没有毒，那剩下的可能就是这些人当中有人要害高掌厨，可是如果这些人没有撒谎的话，在不接触高掌厨的情况毒害他似乎又不太可能，而且，高掌厨身上并没有任何的伤痕，这毒究竟是如何进入高掌厨体内的？
　　“高掌厨临死前在做什麽菜？”
　　当下手的那个夥计道：“正在熬青蛙汤，这是一个客人点的，青蛙也是这个客人自己提供的，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个头这麽肥大的青蛙，一只青蛙足以抵上寻常的两只青蛙。”
　　青蛙汤？玄随云掀开面前的大锅，顿时香气四溢，闻著都想流口水。
　　玄随云很顺手地拿起一旁的一个勺子，勺了半勺汤，放到唇边吹了吹，刚想喝下去的时候，他顿住了──

　　9

　　热气蒸腾中，有滴液体滴落到勺子中，换了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异况，玄随云虽然为人懒散，好像对什麽事情都不上心，可是心思却是细密的，他晃了晃手中的勺子，原本白黄色的汤液随著晃荡渐渐变成了一种骇人的紫黑色。
　　站在玄随云身後的展浣尘惊了，“老爷，你何时动了手脚？”
　　“这个问题你得问问我头顶上的那位了。”
　　闻言，展浣尘等人纷纷抬头往上看，一看之下，过半的人不约而同地失声惊呼起来。

　　屋顶的横梁上，一条通体紫红的斑斓大蛇正横在那里，红色的蛇信子不停地伸缩著，一道蜘蛛丝般细小的涎液从大蛇的嘴角滴落，犹如牛毛雨丝，飘落在玄随云手上拿著的那个木勺里。
　　惊叫过後，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一时之间只懂得在大蛇和那木勺之间来回看。
　　玄随云仰头眯著眼睛瞧著那条大蛇，忽然转头问展浣尘，“这蛇好肥，不知道小猫们会不会吃？”
　　“猫应该不会吃蛇肉的吧。”展浣尘不确定地道，“不过猫不吃，人吃啊，只管捉回去便是，除了蛇肉，那蛇胆更是妙处多多，可治风湿骨痛，神经衰弱，头昏眼花等症，可是有个问题，看那三角蛇头，这可是剧毒之蛇，如果处理不好，毒倒了全府上下，老爷你小心被揍成猪头。”
　　玄随云面带惋惜，“那还是不要捉了，我可不会处理毒蛇。”
　　展浣尘盯著大蛇的腹部，“可是老爷，我想要那蛇胆啊。”
　　那赤裸裸的垂涎目光不但让那些厨师夥计满额冷汗，就连那大蛇都感觉到了危险，嘶嘶地吐著蛇信子，盘起身子做出备战状态。
　　气氛本该很紧张的，可是被玄随云和展浣尘的一番对话给冲淡了，这两人居然大喇喇地讨论这蛇能不能吃，竟然还想把人家的蛇胆也给挖了，诸葛俞一干人等真是又惊又觉得好笑。
　　诸葛俞吩咐夥计，“去拿张大网来。”
　　夥计领命而去。
　　展浣尘不解：“拿网干什麽？”
　　“捉蛇啊，你不是想要那蛇胆麽？等会把蛇捉了之後，我叫人处理好再交给你。”
　　“哪里用得著这麽麻烦啊，看老爷的手段，老爷，那蛇还是要捉的，不吃它的肉，至少要它的蛇胆，泡些蛇酒补补身子也好。”
　　玄随云想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他对诸葛俞道：“少东家，麻烦你叫大家先退出厨房。”
　　诸葛俞上下打量著仿若十七八岁少年郎的玄随云，想到展浣尘亲热地叫他老爷，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小尘和这个人是什麽关系，单纯的主仆关系麽，还是......
　　展浣尘见诸葛俞站在那里不吭声，他心急要挖那大蛇的蛇胆，直接上前把人给拽了出去，同时朝那些厨师夥计叫嚷：“你们别堵在厨房里妨碍老爷捉蛇，出去，出去！”
　　见少东家都被拖出去了，那些夥计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都陆陆续续地退出厨房。
　　“小尘，那人是你的什麽人？”被扯著走的诸葛俞不动声色地问。
　　展浣尘的心思都放在了大蛇上，并没有注意到诸葛俞对自己的称呼，他随口道：“我的主子啊。”
　　“他是什麽人？”
　　“阴阳师，也是我的──”展浣尘猛然回过神来，恶狠狠地道：“你问这麽多干什麽，我们不熟的，八卦！”
　　也是我的，我的什麽？意中人？
　　这句未完的话，就像一根羽毛，一根落在心田的羽毛，撩拨得诸葛俞胡思乱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