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流沙》练眸

1、上

　　过年后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夹雪，难得的晴天，街道和街道上的人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息。阳光华丽地铺撒下来，将沿街店铺家家映得宛如宫殿。
　　舒畅坐在沿街的玻璃窗边，看着袁宝捧了一大堆东西朝他走过来。
　　袁宝把托盘往桌子上一放，坐在对面：“喏！饿了吧？快吃快吃！”
　　她端过一杯可乐，喝了一大口，再拿起奥尔良烤鸡翅狠狠咬了一口，眯起眼觉得生活无限美好。
　　“怎么不吃？反正是花我的钱，不要客气！”袁宝把可乐杯子塞到舒畅手心里，又把装鸡翅的纸袋递过去。
　　舒畅低低“嗯”了一声，把纸袋接过来，却只是转个手放回托盘里。
　　舒畅是袁宝的高中同学，名字挺好听，长得虽不是英俊潇洒也算温文尔雅，却有个名符其实的外号：自闭儿。整天独来独往，几乎不跟人说话。袁宝那时候是班长，还算跟他说过几句话，但交情绝对没好到毕业之后还约出来一起吃东西的地步。
　　袁宝今天在街口遇到他时，他正因为撞到人被一个中年妇女拉着骂得狗血淋头。而这人不知是因为好脾气还是因为自闭，只是低着头由人发泄。如果不是她上去帮忙，还不知要被骂多久。
　　“你在街上干嘛？这么愁眉苦脸，要不要帮忙？”
　　“……我在找当铺。”
　　当铺？就是武侠片里那种可以拿衣服被子去换钱用的地方？袁宝好奇：“你找当铺干嘛？难道你缺钱？”一边说她一边将舒畅从头看到尾：一身衣服虽然不起眼，但缺钱到要当东西？不至于吧？
　　舒畅低着头，不自觉捏紧手中的可乐杯，杯子被他捏得渐渐变形，连里面的可乐满出来都没发现。
　　“你怎么了？快放手！”袁宝赶紧抽了一张纸巾挡在桌子边沿，以防可乐流下去弄脏他的衣服。
　　舒畅闻言松手，低声说：“对不起。”
　　袁宝不在意地耸肩，用骗小孩的口吻说：“你还没告诉我你找当铺干嘛。也许我知道哪里有哦！”
　　“我要把我的爱情当掉……”
　　“什么？”袁宝愣了一下，“你再说一遍！”
　　舒畅的脸微微红了，低声重复自己的话：“我要把我的爱情当掉，让我奶奶的病好起来。”
　　电视剧综合症！第八号当铺狂热迷恋者！被骗的无知少年！袁宝脑中转过几个念头，很想放声大笑，想说“你倒不如去郊外找找有没有树洞，干脆跳进去看能不能穿越好了”。但看到舒畅认真的神情，她还是把笑意憋了回去，咳嗽两声问：“你奶奶得了什么病？医院怎么说？”
　　“没上医院，我家没钱。”
　　袁宝愣了愣，心里有点酸：“生病了总要上医院看看。先问亲戚借点？”
　　“我没亲戚。”
　　“没亲戚？怎么可能……”
　　舒畅的声音很淡：“我奶奶年纪大了，被家里人赶出来，靠捡垃圾卖钱。我是被她从垃圾箱里捡到的。”
　　难怪他这么自闭这么孤僻。袁宝沉默了，只是咬着吸管发呆。
　　“我走了。”舒畅站起来说，“谢谢你的肯德基。”
　　“喂！”袁宝叫住他，“你真的相信有可以典当爱情跟健康的当铺吗？”
　　舒畅想了一会，点头：“嗯。”
　　也许就因为贫穷跟孤僻，所以才会保持这种近乎荒诞的信念吧？袁宝笑笑，也拍拍衣服上的碎屑，站起来：“我知道这个店铺在哪里哦！”

　　舒畅跟着袁宝穿街走巷，到了一家古董店门前停下。
　　“就是这里了！”
　　“这里吗？”舒畅疑惑地打量着这间装修过于光彩照人富丽堂皇的古董店。除了比一般古董店要光照充足，完全没什么不同。
　　“进去吧！”袁宝推他。
　　诺大的古董店里没有一个客户，一个工读的男孩站在柜台后面无聊地打着哈欠。店中央摆着一张躺椅，一个穿休闲服戴无框眼镜的年轻男子正躺在那里看书。
　　袁宝绕到他后面大声叫他：“表哥！起床了！”
　　表哥只是懒懒抬了一下眼皮，无奈地问：“你过来做什么？”
　　袁宝皱皱鼻子，把落后几步的舒畅拉上来，说：“我帮你介绍生意啊！像你这么做生意，店迟早要倒闭的。”
　　“要买什么？小罗，带人去看货！”表哥摆摆手打发。
　　袁宝朝从柜台后走出来的工读生摇头。“不是不是，我介绍他来跟你做别的买卖！”
　　表哥微微抬头，用一种奇异近乎魅惑的眼神看着她：“什么买卖？”
　　“就是那种第八号当铺一样的当铺啊！你不是在做那种生意吗？你不要装了，我已经都告诉他了！”袁宝着急了，给他一个“你不做也得做”的眼色。
　　表哥笑了，仔细打量着站在她边上的舒畅：“是你要当东西吗？”
　　舒畅的身体微微发抖，分不清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欣喜：“我要当我的爱情。”
　　“你们跟我来。”表哥站起来，绕过柜台推开一扇门。
　　门后是一个小小的房间，幽暗的光线为房间添了一丝诡异的气息。房间里两张沙发椅相对摆着，中间隔着茶几，茶几上放着一盏古董灯，灯罩上的雕刻华美精致，灯顶镶着一颗光彩流溢的琉璃珠，屋内的光就是从这盏灯里透出来的。
　　表哥在沙发上坐下，姿态优雅：“为什么想要典当爱情？要是当了爱情，你就一辈子得不到真爱了，这样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
　　“不考虑当别的东西？”
　　“表哥你烦不烦？人家都说没关系了！快把他奶奶的健康给他！”袁宝催促。
　　“这个我最不需要。”舒畅点头。
　　表哥无奈地笑笑，从茶几下面拿出一张协议，声音很轻柔，像是怕吓坏他：“你奶奶本来是三个月后寿终正寝，我只能让她多活十年。你的爱情典当你奶奶十年的寿命，没问题的话在协议上签个字。”
　　舒畅看了一下，拿过笔慎重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他，像是完成了马拉松长跑，疲惫地松了一口气。
　　“如果你在这三个月内后悔，可以回来取消这份协议。”
　　舒畅点头。
　　袁宝开心地笑起来：“舒畅，你先回家照顾你奶奶，我跟我表哥还有话要说。”
　　“袁宝，谢谢你。”舒畅给袁宝鞠了个躬，开门出去。
　　袁宝被他的鞠躬搞得怪不好意思，半天才回过神来。
　　“表哥你什么时候这么会演戏了？还有你这个房间是什么时候弄的？弄这么诡异想干嘛？”
　　表哥只是笑着走到门口把灯打开，原本幽暗的房间顿时一片光明，所有诡异气息消失无踪：“当然是谈生意用的。”
　　袁宝冲过去一把抱住他，崇拜得一塌糊涂：“表哥你太厉害了，要是去参加奥斯卡奖一定得最佳男主角奖！”
　　“你接着想怎么做？”
　　“先把他奶奶送进医院去！这点钱我还是有的。也许不是什么大病吧。”袁宝咧嘴笑。
　　表哥扬眉，眼睛微微一眯，回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