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语秋

83、试探

　　祭祖之后，府里老少仆从向莫清父子叩头拜年，莫羽已经成年，也要送出红包，从今年起大伙儿可以收两个红包，各个更是喜笑颜开。莫府虽然人丁较少，但年夜饭也按例吃到子时，燃放爆竹烟花之后才散席。
　　荀倪第一次不在自己家过年，席间想起父母不时走神。莫羽怕他闷，便不断地问他些东西洲过年的不同风俗，又扯着父亲问南北两洲的风俗，两人均知他是为了让这个年夜饭有年夜饭的气氛，便挑些热闹的内容说。这个年夜饭倒也吃得其乐融融，莫羽父子都喝了不少酒，散席时莫羽已有醉相。

　　荀倪早已发现莫羽年纪虽小却有贪杯之好，他平日也喜欢跟莫羽小酌一番，莫羽喝酒上脸，很快便红嘟嘟粉扑扑，每每令他酒不醉人人自醉。
　　荀倪将莫羽扶回房中，莫羽只是浅醉，稍显兴奋，嘴里叽里咕噜说个没完。荀倪仔细听来都是他小时候的事情，断断续续也听不出个所以然，便哄着莫羽上床睡觉。往日里莫羽的这种酒后兴奋总是会激起荀倪更高涨的炽热，但今日不知为何他却没了心思，哄着莫羽睡熟后，他悄悄下床来到屋外小院。

　　外面很黑，没有星光，今年的第一日便是一个阴天，这不太吉利。年夜饭前他问小羽有否向莫清提及初五回东洲的事情，小羽支吾半晌说想在家多陪父亲一段日子。自己留下来过除夕，初五两人便一起离开赶回东洲过十五，这是来之前就商量好的。来之前父亲曾提醒自己，若小羽对返回东洲有踌躇之意则要小心。其实小羽想在家里多待一段日子也是人之常情，关键是他说的时候一脸心虚，加之那日自己问他们父子俩在迷宫里说些什么时，他的反应也有点过度。

　　“哥哥！”莫羽的声音打断了荀倪的思绪，他愕然回头，看到莫羽披衣挞鞋站在门口。
　　“你站在院子里干什么？”“你怎么起来了？”两人同时发问。
　　“上茅厕。”两人同时回答，继而同时笑了。
　　“一起去。”荀倪笑着拉起莫羽的手。
　　点燃茅厕内的灯烛，荀倪下意识地瞧了一眼莫羽的□□，一抬头看见他也瞧着自己，便笑嘻嘻地问：“酒醒了？”昏暗的灯烛下莫羽脸色依然绯红，令他立刻便腾起强烈的欲望。

　　初一莫清举行岁初大祭，荀倪和莫羽前去观礼。荀倪这一年来往返西洲次数很多，许多西洲显要都认得他，看到他的出现都大吃一惊。荀倪朝那些向他做礼的人们淡然颔首，显示出高高在上的祭司气派。
　　礼毕后潘岐设宴，他先私下里拉着荀倪问是否有什么要事逗留西洲，荀倪笑着连连摇头。“于私是送小羽回家，顺便过一次西洲的年，于公则是借读莫祭司的典籍。”
　　潘岐思忖这理由实在不足以跟岁初大祭的重要性相比，看到他依然满脸疑惑，荀倪继续解释说：“岁初大祭我拜托给父亲主持，父亲在东洲德高望重，堪当此任。其实只是形式罢了，也无需太拘泥。”
　　潘岐点点头举起手中酒杯向荀倪敬酒，他很欣赏这位东洲祭司，既年轻又有能力魄力，两年后由小羽继承西洲祭司，他总觉得放心不下，不过荀祭司和小羽关系这么好，将来一定会帮衬扶持吧。

　　晚上荀倪再次和莫羽谈起初五回东洲之事。“我理解你舍不得家，舍不得父亲，但咱们说好初五一起回去我才留下过年，早知道这样我送你来之后就回去，也不会误了岁初大祭。”他的语气中颇有埋怨，然而莫羽只是低头不语。
　　荀倪烦躁地扭过身，许久之后莫羽轻轻推了推他问：“哥哥，我要是不和你一起初五回去，你是不是会很生气？”
　　荀倪背对着他不吭声，莫羽又问：“就算我初五和你一起回去，以后我想父亲想家了，我能不能随时回来？”

　　荀倪拧过身惊讶地望着他。“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当然是想回家就回家啊，我只是不舍得跟你分开。我习惯把什么都计划好安排好，你这突然一变卦，把我的很多安排也打乱了，因此有些郁闷。”
　　“明年过年咱们就在你家过，不折腾了，但我想每年我的生辰都要回家过，可以吗？”
　　“可以啊！”荀倪不假思索地回答。
　　“明年也可以吗？明年我十八岁生辰……”

　　望着莫羽闪烁的眼神，荀倪骤然明白了，小羽这是在试探自己呢。“除了明年之外的其他所有生辰，都可以回你家过，明年例外。预言之期届临时，我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必须要和你在一起才安心。”
　　“我们一起回我家，不是也在一起吗？”
　　“我怕有什么意外，我的力量只有在东洲才能得到最大的发挥。时间过得真快，那时你才这么一小团，一转眼就快到十八岁了。我有时真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如果时间能停止到现在的时刻多好啊！”荀倪感慨到。
　　“可我希望赶快到十八岁度过预言，尽早解脱。现在所有的矛盾不都是源自预言嘛，预言不存在了，所有问题也就不存在了。哥哥，你好像有些怕预言到来？为什么？你不是很想拥有至纯力量吗？”

　　荀倪无法确定莫羽这一连串的逼问是有意还是无心，因此不知该如何作答，许久之后才说：“等你成为祭司，我们就不能天天在一起，就算我们住在两洲交界的地方，也要经常忙碌各洲事务而分开。一想到这里，我就特别珍惜这两年的朝夕相处。”
　　莫羽想了想，没再接着问下去，而是钻到荀倪怀里轻轻叹了口气。荀倪摩挲着他的背说：“听到我的小羽毛叹气，心里真不是滋味。小羽啊，不管预言会带给我们什么，在他到来之前的这一年半我们要好好享受美好时光，等你当了祭司之后，像如今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莫羽点点头说：“我明白了，那我明天就去跟父亲说初五咱们一起回东洲。”
　　“真的？”荀倪欣喜不已。“我以为你已经决定不跟我一起走呢，我刚还在琢磨什么时候来接你合适。”
　　“你那么忙，我不给你添乱，老让你接来送去的。你不是说过趁春季例巡之际带我游遍东洲嘛，我若不抓紧这一年半，以后只怕不能这么尽兴游玩了。”
　　荀倪狠狠亲了莫羽一口。“我的好小羽真善解人意，真是爱死人了！”

　　第二日莫羽去跟父亲说起回东洲之事，莫清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转眼便到初五，莫羽和荀倪去向莫清道别，莫清扶着儿子的肩比了比说：“个子倒窜得快，已经比我高了。”他的语气好像是今天才发现似的。
　　莫羽弯起嘴角给父亲一个明媚的笑容，他明白父亲的意思，父亲总是说自己只长个头不长心眼，这还是在隐晦地提醒自己呢。

　　所谓三人成虎，同样的话说得次数多了，必然会留下深深的印痕。莫羽怀着对爱的信念、对命运的不甘以及小小的逆反心理，置父亲的阻拦劝警于不顾，但父亲的执念仍是在他心中种下猜疑的种子，这种子一旦有了合适的环境和条件，便会发芽生长，开出恶之花。

　　为了减少莫羽的思乡念亲之情，荀倪对他宠溺倍加，时时哄他开心，刻刻小心呵护。莫羽沉醉于这甜美的幸福，转眼便又到中秋。如去年一样，荀倪陪莫羽回家过中秋节及生辰，莫清对荀倪的态度依然不冷不热，但比起以前的充满敌意已经好了许多。

　　莫清照例问起莫羽的祭司功课，荀倪抱怨地说：“我带他去海边玩了一圈，结果回来之后他说，人家渔民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为什么他每天都要读书？气得我跟他说，那你不要当祭司，去当渔民吧。可是他却说，我天生就是祭司，少读几本书也照样是祭司，再说还有你啊，你一定会处处帮我。真是不求长进！”
　　莫羽毫不在意地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十二年的课程非要我两年学，我能学完吗？最基础的学一学其他的以后慢慢来嘛！”
　　荀倪恼火地说：“哭着喊着要学习祭司功课的是你，学了又嫌累嫌多的也是你！莫叔把你的学业托付给我，我教不好你怎么交代！”
　　莫清皱皱眉说：“我把他惯坏了，现在要管教他真难！希望他将来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祭司，别让世人笑话。荀倪，今年过年你们就不用回来了，就在东洲过吧，岁初大祭之后我若有时间，过去看他。”
　　荀倪忙说：“怎么可以让您去看他？我还是带他回来过年。”
　　莫清说：“我不希望你因为他而误了祭司职责，你去年没有亲自举行岁初大祭，今年若再如此，只怕神明会怪罪。”
　　荀倪这才明白莫清是在关心自己，不禁有些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