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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苦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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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倪躺在院中摇椅上,仰望星空。
上一次跟小羽通信中已经告诉他自己赴完北洲之约可以绕到西洲去看他,小羽回信很兴奋,又说经过这么多年,自己送他的种子终于适应了西洲的水土,去年春天开了一朵花,相信今年春天一定会开更多,届时他们可以花间一壶酒,对酌到天明。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那个襁褓中皱着眉头的小家伙已经可以跟自己对酌到天明了。不知他的酒量如何?荀倪想象着莫羽脸红眼迷微醉的模样,心里立刻便乱了。听说小羽现在长成绝色美人,西洲人都说他们未来的祭司一定是神明最钟爱的祭司,才会让他无论心智和相貌都会如此完美,而西洲将来也会因此得到更多的福荫。
莫清把小羽藏起来了。荀倪看到那份报告时立刻意识到这一点,只是懒得在父亲面前说而已,反正父亲已经想到了。他们也估计到莫清可能会采取这一招,所以才打算今年春天就动手,不管是骗是哄是用强,这次一定要把莫羽带回东洲。在小羽十八岁前的这几年,他们要确保对小羽的控制,没想到莫清跑得更快。据父亲分析,莫清应该依然向小羽隐瞒着预言的内容,凭他这么多年来对小羽感情方面的维系投入,最理想的就是把小羽骗回来。莫清能骗他十五年,自己就接着骗下去好了。
小羽毛,哥哥答应过你会去看你,现在哥哥就要来了!
“倪儿。”荀拓走了进来。
荀倪赶紧从躺椅上站起来,恭谨地说:“父亲还没歇息?父亲请坐。”
荀拓拿起小桌上的酒壶摇了摇笑着说:“今夜星光灿烂,突然想找人喝一杯,原来也有人在独自喝闷酒。你好像有心事?”
荀倪笑而不语,斟了满满一杯酒递给父亲。
父子俩安静地将一壶酒喝完,荀倪征询父亲的意见是否继续,荀拓笑着摇摇头:“明天就要出远门,我得回去聆听你母亲啰嗦。”
荀倪将父亲送至院外,等荀拓走了好几步之后,他突然说:“父亲,请您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待小羽。”
荀拓并不回身,只是淡淡地点点头便离开了。
荀倪重新躺在躺椅上,端起一壶新酒。月光从树影中洒下斑驳的亮点,风动,叶动,亮点跳动,形成一幅幅不断变化的古怪图案。那棵树五年前为了取小羽的风筝被他砍掉整个树冠,如今早已郁郁葱葱。
今天关于小羽来之后如何安置,他和父亲争吵了。自从他成为祭司之后,他还没有跟父亲有过大的争执,因为父亲每次的安排都很合理考虑周详。父亲的意思是将小羽软禁在祭谷,完全和外界隔绝,但他坚决不同意,他想营造一个完美的谎言。
“如果那样我这三年便天天待在祭谷里陪他。”他坚持说。
“这世上没有完美的谎言,就像清晨的露珠一样,维持不了多久。何必节外生枝,增加许多变数,你不过是自欺欺人。行了,就按我说的,别忘了你在祭谷的誓言。”父亲做了一个决绝的手势,不许他继续争辩。父亲今晚专程来看他,是为了安抚他的不满,也是想了解他想通了没有。父亲说的对,他的确是自欺欺人,他想多求一点心安,可是只怕这一辈子永远不得心安。永远。
突然一阵冷风袭来,料峭春寒吹酒醒,荀倪打了一个冷战,毕竟还在二月中,西洲那边在这个季节通常还会下几场很大的春雪呢。
莫羽站在雪地里焦虑地遥望远方,此刻天上还在飘着细细的雪粒,不像几个时辰前那样的鹅毛大雪。
他身后不远处有几间房屋,他不敢走得太远,因为大雪彻底遮掩了门前的小径。这里他完全不熟悉,父亲说这里山路复杂,野兽很多,一定不能乱跑。他一向是一个安静又听话的孩子。
早上父亲走了没多久就突然下起大雪,狂风席卷着硕大的雪片砸向屋顶窗棂。屋子里很暖和,炭火烧得通红,他抱着手炉坐在床上,侧耳听着风雪的呼啸声。
呼啸声持续了好几个时辰才渐渐消失,他费了很大劲都推不开门,便打开窗户张望,才发现门被雪堵住了。他无奈只得跳窗而出,清扫了门前的积雪。
莫羽站在及膝的雪地里,看到除了这几间屋和自己之外,天地间万物都被茫茫白雪吞没,他突然心慌起来。父亲遭遇这场大雪的时候正好在野外,大雪把一切痕迹都埋没了,父亲会不会迷路?虽然他是祭司,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如果他迷路了怎么办?是不是要等雪化了他才能回来,那自己一个人怎么办?
他在雪地里待了一会冷得受不了,又回到屋里。父亲只留了早饭,肯定是打算在中午前赶回来的,但是现在早已过了午时,他的肚子咕咕乱叫,却仍不见父亲的影子。他过一会就出去张望一会,很快把自己弄得一身湿,而本来暖烘烘的屋子因为他不断开门也不暖和了。
莫清大步走在雪地中。
他已经尽量走快,但雪太深,每次迈腿拔腿都受到很大的阻力。这场雪来得突然,而他出门前忘记卜算天气了。真是丢人,他自嘲地想,一个祭司竟然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搞得迷路了。他一路上是靠占卜小羽的方位才走回来的,这让他想到一件很严重的问题,令他的心立刻沉重得如同此刻灰暗厚重的天空。
他终于看到雪野中的那几幢灰黑色的房屋,便将那个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先置之脑后,因为他同时看到了那立于雪中的白色人影。他再次加快了脚步。
“小羽!”“父亲!”莫清心疼地将儿子抱入怀中。莫羽穿着银白色的狐皮大氅,帽子遮住大半个脸,只露出浓黑的双眼,冻得微红的鼻头和泛青的嘴唇。他紧紧抱着儿子,似乎一松手儿子便会消融在这皑皑白雪之中。
“干嘛站在雪里傻等?冻坏了吧?衣服都湿了,快回屋去。”莫清施了法术,让一团暖融融的气息萦绕着莫羽。
莫清走到门口看到积雪已清,便夸赞道:“小羽把雪已经扫了,真好,能帮父亲做事了。”
莫羽说:“早就可以帮您做事了,是您总不让我做。”
莫清脱掉莫羽的大氅和自己的外衣,拿到门外抖了抖雪,又说:“屋子里怎么冷飕飕的,你钻被窝里待着,我把炭火烧旺些。”
莫羽脱鞋上床,莫清一眼看到他袜子湿了,便走过去将他的脚抱起来用自己双手搓着。
“父亲。”莫羽有些不好意思。
“鞋子都湿透了,也不知道你在雪里站了多久。你从来没受过冻,会冻伤脚的。以后我出门你就乖乖在屋子里,别瞎担心,我可是祭司啊,不会出什么事的。”
“您出去了好久都没回来,大雪把路都遮住了,我怕~~”
“怕我找不到回来的路?”莫清笑了,可不真就是迷路了,当然不能告诉儿子。“小羽,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所以我永远都能找到回来的路,明白吗?”
莫清搓了一会儿,觉得儿子冰凉的脚已经有一些温度,便拉过棉被捂着,自己去厨房烧火做饭。不多时一股肉香传了过来,莫羽吸了吸鼻子从床上下来,窜进厨房里。
“饿了吧?”莫清扭头看了一眼已经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儿子,他这年纪正长身体,饭量很大。
“是什么这么香?”
“狸子肉。春天快到了,有些性急的动物都出窝了,我想着你吃了这么多天干肉腊肉,想弄点新鲜肉。”
“父亲,我们要在这里住很久吗?”
“怎么?觉得太艰苦了?你可是答应了要陪我苦修三年的啊。”
“艰苦倒也不艰苦,就是~~”
“闷得很?”莫清替他说下去。“小羽,祭司都要能耐得住寂寞才行,这虽然是我的苦修,也可以当做你修行的开始。”
“我可以开始祭司的修行了?”莫羽兴奋地问。
“对,先从修心养性开始。”
“可是一定要与世隔绝的地方修行吗?荀倪哥哥都是在家里修行,十八岁之后再去祭谷修行。还有,荀倪哥哥的信我怎么收?”
“是因为我要苦修,又不放心你,所以才带你一起来到这里,我知道委屈你了,但是这对你将来的修行绝对有好处。”
“那去赴祭司之约的时候告诉荀倪哥哥一声,免得他收不到我的回信着急。今年的祭司之约您还带我去吗?”莫羽小心翼翼地问。
“今年的祭司之约我放弃了,以我现在的实力去没什么意义,我希望通过这三年的苦修,把自己的实力提高一个层次,这样等将来传给你的时候,你能获得更强的力量。”
“父亲,其实我对那个并不在乎,荀倪哥哥那么厉害,他以后一定会照顾我的,所以父亲也不用非要苦修不可。”
“为什么要靠别人照顾!为什么自己不想成为最强大的祭司!真是没出息!”莫清恼了,将手里的汤勺重重地扔在锅里。
“对不起。”莫羽连声道歉。“我知错了,我将来一定会努力修行,要比荀倪哥哥还强大。”
“小羽,你一定要比他强大!比所有人都强大!”
“我一定会努力的,我要把他们都打败给您长威风。”莫羽认真地说。
莫清呵呵笑了。“你先回屋吧,饭马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