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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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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自己所受的伤,会成为之后的自己身上与生俱来的痕迹。
这个说法其实很多人知道,见过的人也多,但大多都不以为然。为什么呢,因为伤得不够深。
那回我在青桦苑见到了陆伯儿子。陆伯快四十岁的时候才得这么一个儿子,大概是宠大的,这个男孩长得太娇艳,说话的腔调滑滑软软,和陆伯根本不像。连常家哥哥也在路上打趣说是隔代遗传。——但陆伯和他家姐都是像他们家父,和老鹰一样犀利,熟人都识得以前那个陆爷爷是道上混过的。
一行人只有两个人和陆伯儿子差不多大,但另一个不懂讲粤语,我装都没得装。
我问那个陆家后生几多岁了,他眯眯眼笑,睫毛又长又翘,告诉我说15岁,又问我:姐姐哪里人哦,话给我知啊。
我沒回答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关他的事,就反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陆灏仪(陸灝儀),我说:你个名都几难写,我个名就是不在大陆用,写起来也差不多。
他耸耸肩:爸讲这个名好啊,是化爷爷的名字,我爷爷叫陆仪灏噢。
陆家爷爷固然是个人物,但是你……唉,我听得一个男孩子讲话尾音调得老高,还有个滑溜溜的“噢”,说不出难受。
我就讲:你知是你爷爷的名字,就要像话点,不要学个女仔那样讲话知道吗?还有15岁不是细路仔了,点眉心干什么?
我早看见他额上两眉之间有隐约红点,就是点了眉心没拭干净那样,我说完话伸手就去擦,陆灏仪愣在那里,有点委屈的样子,可能是在家里都很少给人拿这种口气教训。他说:姐姐你不要这样讲,这个不是点的噢,是胎记……
我擦了两下,还真没擦掉,悻悻把手收回来。陆灏仪还是笑眯眯那样看我,没有说什么。我发现他笑的时候喜欢先眯眼睛,有种狠劲在那里,和他长那个样子有点不搭。
那个时候常家哥哥往我们这边看,眼神很怪异,欲言又止的样子。
吃饭的时候常家哥哥坐在我旁边,用湘话和我说话:你怎么这样同他讲话,还伸手动他。
我莫名奇妙,常家哥哥又说:以后你小心一点,我跟陆伯久了,陆家太子爷那个脾气我们都知道,他们家陆灏仪脾气很要命的。他跟你讲话,就不要理他这么多,这个娃娃痴线的,狠得要命,以前上那个高中,就把几个同学打得躺医院,就因为人家摸摸他头,摸摸脸。
我停了半天,才说:哦……
常家哥哥刚才在湘话里用了一个粤语里才有的词汇:“痴线”。意思是疯子,精神病。
难怪他用湘话同我讲话,而不是国语或者粤语,是不方便在座长辈听到。
确实如常家哥哥所说,几桌酒席里面有不少差不多大的小孩,都没有敢来和陆灏仪搭话的,有不认识的过来,回头都被长辈带走。陆灏仪也看不出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脸上笑得很好看,静静的,在那里玩一把餐刀。但是没一会,陆伯就很紧张地把他手上的刀抽走了。
我终于知道常家哥哥讲陆灏仪是他爷爷“隔代遗传”是什么意思了。
陆灏仪很像他爷爷的,不是长得像,而是他爷爷年轻时那种疯狂的狠劲儿。
你们知道陆家爷爷当年怎么过身的吗?
不是在香港,而是在淡水街的时候,陆家爷爷给人家马仔偷袭,一枪射中眉心。
就是陆灏仪前额那个微红胎记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