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衣幸逢柳》星或jusst

18、梦回

　　火从回忆蔓延至现实，但一切又显得那么不真实。柳晏躺在两具骨架旁边，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然而幸福却总是容易被打断，两道从来没听见过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回响在耳边：

　　“你看......起火......”

　　“这还有个孩子.......！”

　　“别进......她们没气了......”

　　“......阵......”

　　声音断断续续的，耳边像是蒙了层纱布，但依稀能分辨出那是一男一女，女声温婉，男声浑厚，但都很焦急。

　　还有灼热的空气，剧痛的身体。

　　不清醒的脑子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身子像灌了铅的沉，但又轻飘飘的，冷热交杂，好像置于云霄之上。

　　“醒了，他醒了！”

　　“快去喊主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晏再次睁开眼睛，眼前异常模糊，看不清东西，只能感知到灰蒙蒙的一片。

　　这是哪......我的眼睛？

　　柳晏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发现仍然是灰蒙中带点肉色，看来短时间内是不能视物了。不仅是眼睛，柳晏发现自己的五感都有减退，身子也异常沉重，像是回到了刚修炼的时候。

　　他摸索着下床，却被一双大手按在了那里。

　　“小子，别乱动，你伤很重。”

　　柳晏“嘶”了一声，那股施加在身上的压力突然消失，取而代之是微凉的触感，和温柔的声音：“孩子，你别多想，我们不是坏人，这两天先安心养伤好么？等你眼睛好一点，我们面对面把事情告诉你。”

　　女人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山涧中那股最清澈的小溪流，不湍不急，却又能在平缓中磨平你的棱角，缓和你的灵魂。

　　接下来的几天，女人每天都会来给他送饭，敷药，陪他聊天解闷，似乎将自己当成了小孩。在相处中柳晏了解到了，女人姓辛，是这里的女主人，她的丈夫平常奔波在外，至少这几天都没有再见到他。二人育有一子，听声音也就七八岁左右的样子，正是调皮的年纪。他很少听见女人的声音起伏，只要碰见她儿子，仿佛上天派来的克星，少不了一顿发火。

　　又是一天，当听见孩童嬉笑的声音，柳晏知道，这是“大魔王”睡醒了。

　　“漂亮弟弟，我又来啦！”

　　小孩推开门，蹦蹦跳跳地来到柳晏身边，一个硬质物体塞进手心，之后便是小朋友的碎碎念：“阿娘说了不让我给你吃糖，说你需要静养，但是......”小孩贱兮兮的一笑，柳晏瞬间在脑海中脑补出他被打哭的模样。

　　坏了，又是一顿毒打。

　　“我怎么会听阿娘的话呢？那就不是我啦！漂亮弟弟吃糖，可甜了。”

　　果不其然......柳晏已经习惯了这小孩的“先斩后奏”，将糖放进嘴里，麦芽的香气在口腔里漫开，他细细品着甜味，一边心中腹诽：“这孩子心眼倒不坏，就是个傻实诚的，哥哥弟弟愣是分不清，也难怪他娘这么着急。”

　　过了几天，当柳晏眼睛恢复，在镜中看到自己的一刹，柳晏便后悔了这番嘲讽孩子的言论，因为他......竟然也是七八岁孩童的模样，瘦瘦小小的，再看那小孩，自己才堪堪到他胸口处。

　　......难怪叫自己“漂亮弟弟”。

　　为什么会返老还童呢？柳晏想不明白，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回了柳家村，最后的记忆，也只是被悲愤冲晕了头，怎么再醒来，就变成小孩了。

　　“小孩。”柳晏招了招手，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搭话，那孩子眼一亮，像扑食的恶犬一般撞了过来：“弟弟，我叫童霄妄！以后你喊我一句大哥，我会保护你的！”

　　“......”突然不想问底了。

　　硬着头皮，柳晏发话：“你还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他说的，是他苏醒那日，以及前几天发生的事。

　　“你是阿爹带回来的，我阿爹人可好了！总是把受伤的孩子带回家，治疗好还给他地方住，给他饭吃。但是......”童霄妄目光游离，明显是知道什么内情。

　　“但是什么？”

　　“诶......诶算了，我悄悄跟你说，”童霄妄凑近耳边，“阿爹很重视你，以前的孩子他不会带进内室来的，也许是你伤势过重了......？”

　　柳晏心中警铃大作，他似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姓辛的女主人，姓童的小孩，收养无家可归的孩子，这里是——

　　魔教！

　　那面前的小孩，就是童堇了吧。

　　“这是你的字吗？”

　　“嗯！我觉得比名好听的，是阿娘给我起的！”

　　“那你名什么？”柳晏明知故问。

　　童霄妄像是害羞了，扭扭捏捏，“堇......”

　　“童堇吗？很好听。”柳晏笑笑，“堇是很好看的颜色。”

　　“真的吗？！”小朋友眼睛大大，倒映着火光，一闪一闪地。

　　“你叫一声哥哥我就承认。”柳晏打趣，童堇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奶声奶气地一声哥哥，柳晏笑得更盛。

　　两人很快玩闹在一起，照童堇所说，他父亲一直在收养流浪儿作暗卫，而他这天生的剑骨，资质更是上佳，看那意思似乎是想直接安排给童堇当贴身护卫，也算半个玩伴。

　　可是，这段记忆，陌生极了。

　　所有的事情发生都必然留下痕迹，可这么多年，柳晏从未听别人提起过，就连童堇本人从没有认出过他。

　　门外脚步声传来，重重砸在柳晏心上，童堇正躺在床上抠手指，还天真一笑：“是阿娘来了吗？”

　　门被狠狠踹开，四五个黑衣人堵在门口，在孩童视角显得异常高大，“找到了，在这里！”一个黑衣人朝门外吆喝，只见一个雍容华贵的身影缓缓走进。

　　柳正威......！

　　来人正是他那不干人事的亲生父亲。

　　“你认......？”童堇话说了一半，就被柳晏连拖带拽下了床，“你听着，哥哥现在跟你玩个游戏，你一会可千万藏好了，除非听见你阿爹阿娘，或者我的声音，你才能出来，懂了吗？”

　　童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藏吗？”

　　“乖，哥哥得......”柳晏还是孩子身躯，只能勉强用术法撕一个空间裂口出来，在黑衣人到来之时便将童堇推入进去，他说：“哥哥得当鬼啊。”

　　计算不出错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传送到安全的地方了。

　　“去搜，要活的。”柳正威吩咐下去，步步逼近柳晏，“你，是谁？”

　　柳晏不搭话，低头瞄着地板，黑色靴子围在周围，反而门口处稀疏，容易突破。

　　“回话，我在问你。”上位者的威压压得柳晏喘不过气来，可他的“好大爹”似乎并不准备放过他，“你有些眼熟，抬头。”

　　柳晏身子一颤，紧绷起来。

　　就在抬头的一瞬，柳正威对上了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柳晏与他母亲有六七分的相似，只有眼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点他姐弟两个都这样。

　　柳正威明显愣了神，一是回忆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二是疑惑为什么一个屁大点的孩子会这样不掩饰对自己的恨意。

　　“你是......？！不可能，我明明派人......！”

　　感叹来得迟了些，柳晏咬住下唇，拼尽全力凝出一柄短刃，手腕一翻，寒芒直朝面前人面门而去。

　　柳正威反应不及，狼狈地接下这招，华贵的衣袖碍事地挡住了视线，只能瞧着柳晏的发顶从眼前消失。

　　柳晏一个滑铲，同时几根细针精准地射入黑衣人的膝窝。

　　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孩童的身体只有灵活这一点好，力量、速度、功法都差了太多，如果这还不能拖延住的话，怕是真要栽了。

　　所幸，他看高了黑衣人的功力，听到五声膝盖碰撞大地的声音，柳晏不敢回头，飞一般地跑了出去。外面也是一片混乱，柳晏隐藏在阴影中并未引起注意。

　　房间内，柳正威看着被击飞的那柄短剑，正化作灰尘一点一点消散，喃喃道：“小小年纪竟能做到如此，莫非是......”天生剑骨？！

　　意识到这点后，他立刻传令：“重点抓那两个孩子，要活的！”

　　柳晏一路小跑到走廊最深处，刀剑声离得远了，他小声喊着：“童堇，童堇......”

　　不在这里吗......

　　柳晏转身欲走，却听到类似小动物的嘤咛。柳晏屏住呼吸，顺着声音一点点摸过去，走廊尽头挂着一副壁画，声音便来源于此，他试探着摸了摸，趴上去听了听，确认人在里面后，轻轻敲了敲画框。

　　“找到你了，游戏结束，出来吧。”

　　“哥......外面这是怎么了，我娘呢？她不在房间里，爹也是，我找不到他们。”童堇推开暗门，不肯出来，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

　　柳晏额头突突地跳，那段历史他不是没有听过，魔族被重创，领头人惨死。但他们被作为反面角色被讲出来的时候，总是把自己代入正义的一角，“他们就是十恶不赦”的刻板印象深入人心，就连死亡都有种大快人心的讨伐感，但身临其境，却和那些书上描写的大相径庭：

　　他们真的是十恶不赦吗？

　　柳晏站在正义的边缘，发问自己。

　　“他们会没事的......”柳晏只能拍拍他的后背，少年瘦弱的背脊正一颤一颤，抽泣声不断，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可是，历史依然会如旧发生，柳晏并没有躲闪过他们的追捕，在被抓住的一瞬间，他突然失去了身体的主控权，就像看戏剧一样，前面的努力都成了无用功，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上天眷顾你，为你重新上演一遍罢了。

　　这就是他......丢失的记忆吗？

　　耳边的声音似乎清晰了，他清楚地听见男人在说什么了：

　　“孩子，我于此设阵，锁住你的记忆和逝去的灵魂，如若日后故地重游，请记住，你真正的仇人。”

　　柳晏再度睁眼，眼中只余清明。

　　做法最后告别家人后，他走的坚决。

　　因为他找到了......真正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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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要穿插现代了，小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