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孩》莫笙梦

17、原点

　　下一次假期。
　　蒋徐和吴其睿一起回家。
　　太久没回去，蒋徐站在十三岁那年等车的路口。
　　一时有些怅然，之前是被逼无奈，现在却是想好好回去，看看孙可的父亲，履行照顾老父亲的承诺。
　　孙可还是疯癫，有时精神正常，有时不正常，蒋徐去看她时恰好正常一会儿——人已经睡着了。
　　蒋徐坐在离孙可不远不近的椅子上，静静看着孙可的睡颜。
　　孙可虽然生在农村，可是脸长的一点不俗气，五官立体，皮肤白皙，不然也不会被城里的蒋峪凌看上。
　　可是生在那样的地方，蒋徐其实还是能理解孙可，这么漂亮的一个女生，生在贫穷的家庭，有一个富裕的城里人上门提亲，孙启亮不可能无动于衷。
　　特别在知道孙可与林均连那点情愫，想让自己女儿回归他认为的正常的生活，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同意。
　　孙可应该是反抗过的，蒋徐小的时候就看见孙可腿上有一条可怖成了疤的伤痕。
　　在蒋峪凌还没有生意失意，手头富裕，没有家暴之前，就有了。
　　后来蒋峪凌不知道从哪得知这条疤的来意，从那时候起，挨打即是无数次。
　　在这样的家庭下，孙可每次在被打后或者莫名看向小蒋徐时，眼里是小蒋徐看不懂的，他现在才知道那是恨，后悔，以及绑定的母子血缘关系，不忍——林均连喜欢小孩子，说话温和，然后孙可哭红的眼睛闪过一丝狠厉又总会变成一句“小徐，过来让妈妈抱抱。”
　　小蒋徐看不懂大人的眼神，本能不敢上前，可是孙可说她只有蒋徐了，小小的手因为不敢哭出声再次刺激妈妈而颤抖抱住孙可纤细光滑的脖颈，学着妈妈哄着自己睡觉轻轻抚摸孙可凸起的最后一节颈椎。
　　肩膀濡湿一片，衣服粘着皮肤不好受，可是这样妈妈会好受一点，小蒋徐可以忍，有样学样哄着妈妈。
　　明明自己的鼻子因为挡在孙可前面被蒋峪凌一掌掀飞碰到墙壁摩擦破皮，很疼，却不及妈妈一滴眼泪鼻酸来的心疼。
　　蒋徐自此想要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妈妈。
　　蒋徐食指有节奏的点在自己的膝盖上，回神发现自己正盯着孙可的鼻子看。
　　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孙可吸气时抽咽了几下，蒋徐安静看了一会儿，起身没有脚步声悄声离开。
　　“想什么呢？”吴其睿在他眼前晃了晃，问。
　　“没什么，”蒋徐下意识答，半天没见着车辆来，又问：“怎么还没有车来？”
　　“你不看群里吗？”
　　“？”蒋徐不明所以。
　　吴其睿看他顿了一下，解释：“昨天不是下雨嘛，泥巴被雨水冲下来，堵路，已经叫挖掘机去了，不过这个时候我们只能走路回去了，不然天黑了才可以回去。”
　　“走？”
　　“嗯，”吴其睿颠了颠自己的书包，笑：“还好这次是短假期，我们都只有一个书包，不会很累。”
　　徒步走七公里，快点两三个小时就可以到家，他们身高腿长，只要一个小时多就可以。
　　蒋徐有些哭笑不得，说：“没想到还会有一次回家徒步走的。”
　　初中接到洪水预警，学校提前放假期让学生回家，车辆不够，剩下的都是黑车，吴其睿他们拉着蒋徐徒步走回家。
　　蒋徐一开始只觉得新鲜，后来他们赶超几对这样的队伍。也是长见识了。
　　吴其睿也想到了，笑：“那时拉着你走还怕你会直接买车票走了不回去呢。”
　　“要回去的，”蒋徐边走边看路边风景，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环境变得越来越好了，“稻谷要熟了，老人一个人忙不过来，又怕有什么闪失，总得回去看看。”
　　“你现在不那么讨厌原来的地方了是吗？”吴其睿还是改不了手闲的毛病，随手扯了路边长长的草根。
　　蒋徐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风景，“还行。”
　　“只是人还是不怎么喜欢的，比如吴肖。”最后人名蒋徐说得很轻。
　　大概沉默了十秒，吴其睿说：“再加一个我吧。”
　　这回换成蒋徐不言。
　　俩家混乱的关系是吴肖在初中揪着蒋徐衣领拉进一个人少的角落最后被蒋徐反教训压在地上说出来的。
　　蒋徐一听，怪不得吴其睿说恶心，孙启亮让他少跟蒋徐来往，林均连看着蒋徐的眼里除了心疼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情绪，走在村里面被打量议论都有了解释。
　　吴肖趁着蒋徐愣神功夫，脱离束缚，还想继续打，蒋徐站起来，垂在两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抖，眼睛盯着吴肖，吴肖天灵盖感觉凉凉，吓退一步，跑的时候留下一句等着。
　　蒋徐独自一人在隐蔽的角落里消化情绪。
　　直到双手发软，双脚站麻。
　　也是蒋徐开始漠视吴其睿的开始。
　　很奇怪，明明一开始最讨厌这些关系的是吴其睿，后来却变成了蒋徐，再后来他们终于承认，这段关系与他们无关，也无法参与解决，那就留给时间吧。
　　“没有。”蒋徐声音微哑回答。
　　很意外的回答，吴其睿转头。
　　“所以不讨厌我？”
　　无法理解，可能是夏天本来就热，俩人都走了一大段路，蒋徐感觉很热，这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还是下意识咽下一口口水，声带发出“嗯”一声。
　　“以前的都过去了。”
　　没有什么可以威胁他。
　　他十七岁了，用十年成长变强，五年谋划准备，几个月彻底铲除威胁。
　　没有什么可以威胁他了。
　　“那你也喜欢我吗？”
　　“彭——”，蒋徐听见自己的心跳，愕然看向吴其睿，他的表情像是下一秒就要逃。
　　吴其睿抓住他的手，将草编的戒指套入右手无名指。
　　小小的环形，像结实的绳索绑在身上，蒋徐手指抖了抖，不自在，吴其睿带好顺便捏了捏他的指尖。感觉有点麻。
　　“我……”
　　没来得及收回手，被炙热包裹。
　　蒋徐一瞬间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哪里传来鼓声？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那是自己还是吴其睿的心跳声。
　　因为指尖也是突突飞跳。
　　“点头，”吴其睿打断，“或者说好话，你知道我想听什么。现在，选择权交给你。”
　　他的手并没有拿开。
　　这难道不是一个意思吗？蒋徐心说。
　　蒋徐挣了挣手，手被捏了一下，随即松开。
　　下一秒，十指相扣。
　　俩人仿佛较劲般，用了很大的力气。
　　吴其睿听到满意的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