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sterday Once More》人寸三

8、噩梦

　　因为知道顾言意第二天要来，洛叶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她担心自己醒的晚了让顾言意等，特地设了个闹铃，以防万一，但第二天很早就醒了，然后动动这里，动动那里，煮了蔬菜粥当做早饭，又想着可能顾言意早上不吃饭，又给他留了一点儿。

　　等实在没什么事做了，洛叶就开始摆弄她昨天买回来的多肉，每个多肉的名字、适合的环境都写了出来，还配了适合的花盘，又拌了种的土，然后就开始规划怎么往花架上面摆。

　　做事情的时候，时间总是走得很快，洛叶摆着摆着放在客厅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摘了手套过去接听，恰好这时候手机长时间无人接通自动挂断了，已经十点多了。

　　洛叶看着手机上顾言意的未接来电，想着拨回去的时候，顾言意的短信进了来：我在门口了，醒了给我开门。

　　洛叶走到门口缓了缓心情，然后打开了门，顾言意听见动静回头，恰到好处的笑容，让洛叶的心跳加快了几分。

　　“我已经起来了。”

　　顾言意看见落叶脸上沾着点脏，也不知道她起来都干什么了，他过去才刚抬起手，洛叶就躲了躲，“干什么？”

　　“你脸上蹭的什么？黑乎乎的。”

　　洛叶自己抬手摸了摸，摸到一点黑土，她又蹭了蹭，“还有吗？”

　　顾言意突然觉得洛叶刚才就像是小猫咪洗脸一样，“还有一点儿。”，他抬手摸了摸洛叶的额头，“好了，干净了。”

　　洛叶摸了摸额头，让开门口说：“进来吧，你吃饭了吗？”

　　“嗯，早上醒得太早了，出去买了个饼吃。”

　　洛叶关上门，然后说：“那你现在饿吗？”

　　“还好，你干什么呢，弄得一脸脏。”

　　“种多肉。”

　　顾言意看了看阳台，一地的土，还有好多小花盆，“那我来帮忙。”

　　洛叶说：“也该吃中午饭了，我去做饭，你帮我弄多肉，行不行？”

　　“可以，但我不太会，我大学时养过绿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死了，别人的都长得好好的，就我的死了，亏我每天给它浇水。”，顾言意说。

　　洛叶笑了笑，“可能被你浇死了，绿萝不能浇太多水。”

　　顾言意脱了外套，蹲下看着那些绿苗苗，“把它们放进土里就行了，是吧。”

　　“嗯，差不多，”，洛叶把自己写好的东西拿给顾言意，“我都写好了，你拌一下土，把对应的多肉种进去。”

　　顾言意扫了一下纸上的东西，“嗯，我来搞定。”

　　洛叶点头，“那你有问题叫我。”

　　顾言意看着她笑，“好。”

　　洛叶转身就去了厨房准备午饭，顾言意戴着手套开始拌土，按照比例拌好土，把多肉扎进去，浇点水，完美，顾言意觉得种多肉很容易。

　　等洛叶蒸上了大米过去看顾言意，就看见他正拿着小水壶给花架上的多肉浇水，她连忙过去把水壶抢了过来，“不能浇水。”

　　顾言意问：“植物不都喜欢水吗？这还是多肉，那肯定需要更多的水。”

　　“刚种好不能浇水。”

　　“为什么？”

　　“因为会烂根，需要等几天才能浇。”

　　顾言意看看花架，他都是浇透水的，花架上还有水滴下来，“那我，重新种一遍？”

　　“算了，还要挖出来再种进去，会折腾死它们的。”

　　“那我改天再去趟花鸟鱼虫市场，给你补点儿货。”

　　“以后，你离我的多肉远一些。”

　　午饭做了蒜薹炒肉、炒油麦跟红烧土豆片，早上剩下的蔬菜粥加了点水重新热了热，有荤有素有粥喝，还有两个人。

　　吃过了午饭就差不多一点多了，洛叶吃了午饭就犯困，等顾言意收拾完残局出来，洛叶已经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顾言意掏出手机给她拍了张照，轻声慢步的走了过去，还没坐下就见洛叶突然醒了过来，他曾经见到过的那种空白又出现在洛叶眼里，她的手指紧紧攥着手里的抱枕，骨节发白。

　　“洛叶。”

　　顾言意叫了她一声，但洛叶似乎听不见，她眼神迷茫的粗喘着气，顾言意慢慢坐了过去，“洛叶。”，他轻轻抱住她，感觉到洛叶在轻轻地发抖。

　　他轻抚洛叶的后背，“我在我在，没事了没事了。”

　　洛叶狠狠闭了下眼睛，才感觉到眼前是一片白色，是阳光的味道。

　　“没事，没事，洛叶，我在。”

　　顾言意感觉到怀里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也渐渐不再发抖，“洛叶？”

　　洛叶轻推开他，往旁边坐了坐，单手扶着额头，道歉道：“对不起，我，我做了个噩梦。”

　　顾言意轻声说：“我昨天说了，不需要对不起卡。”

　　洛叶笑了笑，“忘了。”

　　“洛叶，能告诉我做了什么噩梦吗？”

　　顾言意虽然想等着洛叶主动告诉他，但看起来并不行，他高中时见过一次就已经很心疼了，现在他再次见到那种空洞，简直不能忍受，他不知道在他没见到洛叶的那几年，她有多少次也如刚才那样惊醒，身边没有人陪，她会怎么样？

　　他刚才还见到了洛叶的眼中充满了水汽，她在哭。

　　顾言意想，不能纵容下去了，年少时或许他保护不了他喜欢的人，可现在，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他有能力保护他心爱的姑娘。

　　洛叶还陷在梦境里，她并不愿意顾言意知道，于是说：“顾言意，我有点儿不舒服，你能不能先回去？”

　　洛叶在拒绝他进入她的世界，顾言意心里一阵苦涩，他拿起旁边的衣服，起身说：“好，我先离开。”

　　顾言意走到门口回身看了看，洛叶还坐在沙发上，垂下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衬着她白皙的手指更加白皙，洛叶一直很瘦，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又易碎又脆弱。

　　关门声传来，洛叶才动了动，整个人向后靠在了沙发上，年少的回忆如影随形，梦见她懵懂的走在学校里，梦见她被众人围观，梦见她想跑但是走不掉，还梦见她回到家里，妈妈哭泣的脸，爸爸皱起的眉，梦见她想走出来可到处都是黑暗，她看不见亮光。

　　洛叶伸手捂了捂眼睛，手指下慢慢有眼泪流了出来，她越来越控制不住的哭泣，抱着抱枕在沙发上蜷成一团。

　　顾言意在洛叶的门口等了许久，也不知道想等什么，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人，然后快步就下楼去了，他一路跑着去了小洛叶的宿舍楼下，跟宿管阿姨说了半天，阿姨才答应给他看了看小洛叶在不在。

　　等宿管阿姨下来，身后却没有小洛叶，阿姨说小洛叶打水去了，不在宿舍。

　　顾言意就在楼下等，也不知道小洛叶什么时候回来，他走来走去的很不安。

　　“顾老师。”

　　顾言意听见有人叫他，看见小洛叶正提着暖瓶在一边，“顾老师，你怎么来了？”

　　“小叶子，我有事找你。”，顾言意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

　　他走过去的气势太足，小洛叶往后退了几步，“顾老师，什么事？”

　　顾言意也意识到自己恐怕吓到她了，而且他一个男人，靠小女生这么近也不太好，于是顾言意稳了稳心神，说道：“洛叶，洛叶她做了噩梦，整个人都不太好，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小洛叶别开眼睛，“我，大概知道。”

　　“能告诉我吗？”

　　小洛叶咬了咬嘴唇，然后摇了摇头。

　　大的不肯说，小的也不肯说，顾言意有点儿急，他说：“我并不是要探究你的隐私，但是洛叶现在很不好，我要知道原因，我不能看着她一个人无助，看着她一个人承受着我看不见不知道的痛苦。小叶子，我喜欢她，我不能看见她难过。”

　　小洛叶虽然知道顾言意喜欢未来的自己，但还是亲耳听见他说喜欢未来的自己，她心里很清楚，她跟洛叶不同，但一想到将来会有人像顾老师一样喜欢自己，心里就有一种期待。不过，顾老师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她并不甚清楚，那就不可以告诉顾老师

　　她跟顾言意说：“洛老师既然没有告诉你，她就是不想让你知道，那我就不能擅自告诉你。”

　　顾言意急了，“小叶子。”

　　小洛叶径直走到墙边把暖瓶放下，然后说：“我想去看看洛老师，顾老师，你能带我过去吗？”

　　顾言意看着她，“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小洛叶摇头，“顾老师，我们能先过去吗，洛老师，她在难过。”

　　顾言意与她相持几分钟，最后妥协了，“好。”

　　顾言意跟小洛叶出了宿舍楼，小洛叶偷偷去看顾言意的侧脸，下颌线条清晰又硬朗，眼角的那颗泪痣却添了一丝温柔。

　　“顾老师。”

　　顾言意低头看了看她，“嗯？”

　　小洛叶说：“顾老师，能不能请你等一等，洛老师并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你能耐心一点，等她亲自告诉你吗？她一定会告诉你的。”

　　“可我觉得她并不想告诉我。”

　　高中时，他问洛叶梦到了什么，洛叶只是低下头趴在胳膊上闷闷的跟他说，没事，顾言意也不好追问。现在他们都大了，洛叶还是一副拒绝的样子，让他离开，他还是不能让洛叶敞开心扉。

　　小洛叶见他脸色不好，坚定地说：“她肯定会告诉你，”，接着她快走了两步，走到了顾言意身前，看着顾言意重复道：“她肯定会告诉你的，我保证。她那么喜欢你，肯定会告诉你，只要耐心一点，再坚持一下，好吗？”

　　顾言意看着小一号的洛叶，她一脸认真，眼里都是期盼。

　　“你就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顾言意笑了笑，这么小怎么操心这么多事，他回来本就是为了洛叶，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再说，她都说了洛叶那么喜欢自己，那他为什么要放弃呢？

　　于是顾言意摸了摸她的头，“知道了。”

　　小洛叶也露出一个笑容，“谢谢顾老师。”

　　顾言意说：“好了，我们快点过去。”

　　等到了洛叶门口，顾言意说：“她现在不想见到我，我就不进去了，小叶子，我就等在楼梯口，你告诉洛叶，无论如何，我都等着她。”

　　小洛叶点了点头，“那我先进去。”

　　顾言意走到楼梯口坐下，听见那边的小洛叶敲了敲门，“洛老师，我来看你。”，很久之后开门声传来，“你怎么来了？”

　　声音沙哑。

　　门又重新关上了。

　　小洛叶进了屋，然后问：“你哭了吗？”

　　洛叶揉了揉眼睛，“是不是挺明显的？”

　　“嗯。”，小洛叶抽了纸巾给她，“擦一擦吧。”

　　洛叶接过纸巾擦了擦，“你怎么会来？”

　　“因为，顾老师来找我了。”

　　洛叶擦脸的动作停了下来，“顾言意？”

　　“顾老师很着急，我看见他没头苍蝇一样在女生宿舍楼外转来转去，洛老师，他很关心你。”

　　洛叶揉着手里的纸巾。

　　小洛叶坐到她身边，“顾老师说你做了噩梦，是梦见那些不好的事情了吗？爸妈、同学、老师、还有，陌生人，就像裸奔一样在众人面前。”

　　“其实，已经很久没做过这种梦了。”

　　“你比我要好，我经常还是会梦见这些，每次梦醒了心情就很不好，觉得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错，是我让父母丢脸，让同学老师觉得怪，让陌生人觉得我真是有病，我像是走在铁轨上，一不小心滑下来，我就得跌的头破血流。”

　　洛叶说：“那不是我们的错，我大学的时候去看过心理老师，那位老师帮了我很多，她说要我放下过往，拥抱生活，她说这世上还是善良的人多，让我相信人性。但是这世上没谁替我经历一次，没人知道我为什么发火，为什么拒绝集体活动，没人知道我的痛苦，心理老师说，她的确没资格要我放下过往，但是她希望我开心的生活，第一次有人跟我说，希望我开心的生活。”

　　心理老师说：“洛叶，我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不想让人知道，保守自己的小秘密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你身边的人，室友、同学、导员都是关心你的，你不参加集体活动，他们仍然记得有你。你的室友们找过我，你的宿舍长甚至担心我这个资格证是混来的，特地说你只是性格内向，别让我辅导过一次就觉得自己有了心理病。她们都在默默地关心你，你不需要把自己想得与众不同，二十岁的年纪，应该充满欢乐，热闹的欢乐也好，安静的欢乐也好，洛叶，生活是自己的，不用在意其他。”

　　“老师，我真的可以吗？”

　　“不试试你就要打退堂鼓吗？”

　　洛叶不甘心，她不想一直在黑暗里挣扎，她喜欢阳光。

　　“洛叶，或许今天的辅导并不能让你真的释怀，以后欢迎你再来，我们聊聊天或者谈谈学业跟你喜欢的那位男生，无论如何，你自己不能放弃自己。”

　　小洛叶说：“你的心理老师很好，洛老师，我们可以开心的生活的，你要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你想做什么呢？你回到过去，见到我，说要陪着我长大，那我也是陪着你的，不能我变得越来越好，你还停在原地，我们应该，”，她看了看阳台上翠绿的小植物们，“我们应该一起越来越好的。”

　　洛叶哑然，是啊，她不能停在原地，她看看小洛叶，“我以前没发现自己这么会说话。”

　　小洛叶笑了笑，“因为跟自己说话什么都不用顾忌，我也并不是话少，只是觉得说话没什么必要。”

　　“嗯，我没事了。”

　　小洛叶眼睛转了转，说：“你没事了，但是顾老师很不好。”

　　顾言意。

　　洛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顾言意是她放在心头的一点好，不敢奢望再见到他，然而，他自己重新又走了过来。

　　两次，两次都是顾言意朝她走来，那她能不能向他走出一次呢？

　　“顾老师这时候正坐在楼梯口，他很担心你，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很不好了，现在我们两个在里面说了很久的话，他可能会更不好，”，小洛叶夸大其词说：“啊，说不定会捂脸哭哦。”

　　洛叶笑了出来，“胡说什么。”

　　小洛叶说：“洛老师，顾老师让我跟你说，他一直在，他会一直等着你。顾老师，他很喜欢你，为什么你不相信他跟其他人不一样？”

　　洛叶也看向了阳台，她上午做饭的时候偶尔从厨房里出来，看见顾言意挽着袖子一边看一边种多肉，阳光洒在他身上，整个人像云朵一样柔软又温柔，她看了好一会儿，有点儿希望时间停止。

　　“洛老师，你想去见一见他吗？”

　　顾言意摆弄着手机，一分一秒都拉得很长，心思全无，直到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他起身上了两阶台阶，然后硬生生的停下了，洛叶还不想见到他。顾言意站在台阶上等着人走过来，接着就看见了洛叶出现在了视线。

　　“顾言意，我才发现，有几株多肉还没有种，你怎么那么粗心？”

　　顾言意看着她，说：“嗯，我一直粗心，你不知道吗？”

　　“你不能白吃我做的饭，要把事情做好。”

　　顾言意走上台阶，说：“好，那你看着我种，不然又要死几颗。”

　　走到门口的时候，小洛叶正好在门口，她笑着说：“那我先回去了，我宿舍里还有事。”

　　洛叶拉住她，“都来了，等晚上吃了饭再回去。”

　　小洛叶朝她眨了眨眼睛，“我答应了同学下午去吃小火锅的，不打扰你们了。”，她压低了声音跟洛叶说：“要抓住顾老师哦。”

　　那天下午，顾言意一直等着洛叶跟他说她的事，洛叶却在种好一颗山地玫瑰之后说：“顾言意，我能不能想好怎么说之后再跟你说呢？”

　　顾言意帮她把那盆山地玫瑰放在花架上，然后说：“好，那你也答应我，下次不能推开我了，好吗？”

　　洛叶低头摆弄手上的小铲子，“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