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sterday Once More》人寸三

39、一些回忆

　　在等待新年零点钟声的时间里，洛叶跟顾言意两个人一起坐在桌边，洛叶跟他说这许多年里的他的父亲和母亲，她的哥哥和亲人。

　　或许在洛叶很小的时候，父母之间也是相爱的，父亲高大英俊，母亲温柔贤惠，但随着洛叶渐渐长大，矛盾也在滋生，然后终于化作一场场争吵跟打骂，洛叶听得心惊肉跳，生怕自己再出现，让父母转移矛头，意识到她才是罪魁祸首。于是，只能躲起来，默默的躲起来。

　　也许就在父母经常性的吵闹里，磨完了他们的爱情，只剩下生活的疲惫。

　　洛叶很少见到母亲笑，就好像日复一日里没有一件事可以让她高兴，不管是洛叶能弹出一首完整的《小星星》，还是洛叶在期末考试里考成了第一名。妈妈总是一丝笑容都没有，洛叶渐渐觉得，她怎么都没办法得到妈妈的欢心，相反，她总是在增加妈妈的负担，总是会让妈妈皱眉和嫌弃。

　　越来越不敢张扬，越来越变得沉默寡言。

　　“我想不起来我哥那时候在哪里，明明小时候我们很要好，但是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就变得陌生，我也很少叫他哥，很少跟他一起上学，就好像一直就只有我一个人。”

　　洛叶记得小时候，爸妈回了老家，把她跟哥哥托付给了姑姑，姑姑家里也有两个小孩，不过都是男孩子。有一天晚上，她玩完从外面回来，推开家门，家里面黑漆漆静悄悄的，往常她跟哥哥睡的那一间屋子关着门，门上面的玻璃透出来黄色的灯光。

　　洛叶走到门边，轻轻推开了门，里面的大床上，姑姑、哥哥跟两个弟弟齐齐躺在那里，一个个黑色的脑袋静静躺在枕头上，姑姑听见动静转身看了过来。

　　暖黄色的灯光里扑了洛叶一脸静谧温馨，她像是外来客人一样，站在门口。

　　姑姑问：“回来了？”

　　洛叶点头，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问，她睡在哪里？

　　那张床上躺了四个人，睡不下她了。

　　姑姑说：“回来就洗洗脚睡觉吧。”

　　洛叶关上了门，自己拎了暖壶洗脚，然后就到客厅的那张单人床上躺下了。被子都是冷的，往常妈妈会灌了热水袋给她放进来，今天就什么都没有了，她缩在被窝里就这么睡了。

　　明明更小的时候，爸妈不在，哥哥会陪着她一起睡的，洛秋会在打雷下雨的晚上把床底下收拾出来，然后铺上被子带上枕头跟洛叶一起睡在床下，还会抱着她跟她说不要怕，有哥在。

　　怎么大了两岁就把她忘在脑后了呢？

　　“我好像跟家里格格不入一样，姑姑是爸爸那边的亲戚，舅舅是妈妈那边的亲戚，舅舅也不大喜欢带着我玩儿，他给我哥买了风筝，买了手枪，我就什么都没有。”

　　不过，哥哥那时候会带着她一起放风筝，在舅舅走了之后，只是后来才不带她一起的。

　　后来，洛叶越来越大，上了初中，考到市里，与家里的关系就更加淡漠了，而父母之间也不咸不淡的过着，只是洛叶偶尔回家还是会见到父母争吵的模样，大多是妈妈在歇斯底里，爸爸则是分辨两句便夺门而去了。

　　洛叶试着去安慰妈妈，但让妈妈红着的眼睛一看，她那只想要伸过去的手就抬不起来，母女之间只余空气中的凉。

　　“我每次回去印象都不好，我提前打电话跟我爸说放假了，他会说到时候去火车站接我，我每次都相信，可我每次也都等不着他。”

　　清冷的月台上，只剩下洛叶一个人。

　　她那时候还没有手机，不知道是继续等下去还是先走，直到火车站的下一班火车进站，她抬头看见火车站上面的钟表，才知道时针已经走了一圈，来接她的人始终都没有来。洛叶这才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背起书包走了。

　　到了家，也没有见到爸爸，直到深夜，她才听见爸爸回来的声音，鼻间嗅到了飘进来的一丝酒意。

　　洛文诚每次都答应的好好的，会来接她，会去送她，可是每一次都没有兑现过，洛叶也在这一次次失望里变得心灰，变得听见那句“到时我去接你”心里一丝喜悦都泛不起来了。

　　洛叶说得口渴，她给自己倒了白开水，桌上的果汁倒给了顾言意，她趴在桌子上看着顾言意说：“高中报到的第一天，8月31号，那是我最开心的一天，因为那天，是我爸跟我哥一起送我来的一中，虽然那时候一中破破烂烂，漫天黄沙，我还是觉得很开心。”

　　但那也只是借光，因为爸爸同事的女儿也考进了一中，洛叶只是搭了顺风车。

　　“我哥帮我把东西放到了宿舍，他跟我说，让我自己慢慢整理一下，他就跟爸先走了，直到我毕业，我爸始终不知道我在哪个班，我的宿舍在哪栋楼，我的舍友人都怎么样。”

　　洛叶安静极了，在宿舍里也不知道怎么跟人交流，只能默默坐在床上听着屋里的女生们聊天，聊到最后要去吃晚饭，洛叶都不知道怎么加入，还是她的下铺敲了敲她的床，叫了她下来吃饭。

　　十五岁，本来应该是爱笑爱闹的年级，洛叶也喜欢，只是不能，她不知道怎么去问同桌的名字，也不知道要跟同桌聊些什么，听着周围的人热热闹闹的交新朋友，她在座位上默默翻着刚发的学生守则。

　　她的班上没有以前的同学，这很好，洛叶想着，这样就没人知道她的过去，她也不想让人知道，她可以重新开始过一段新的生活。

　　“不过那时候，我成绩不太好，因为我总是想着怎么去交朋友，怎么能融进人群里，所以期中考试的成绩很惨不忍睹的。”

　　可也正是因为那次成绩的惨不忍睹，让她明白，原来成绩好是有用的，是可以交到朋友的，比如有人会缠着你问他不明白的题，会来找你借笔记，次数多了，也就熟了。于是，洛叶开始转移重心，一心扑在了学习了，终于在期末从全班三十多名考进了前十，可期末考试是这学期最后一场考试，考完是要放假的，所以这次的成绩并不能给洛叶带来朋友。

　　高一下学期就要考试考虑分班的事，文科成绩单一张，理科成绩单一张，学文的不在乎理科成绩，学理的不在乎文科成绩，洛叶的成绩又没了用武之地，因为，文科学得再好也不会有人来问她怎么评价秦始皇。

　　就这样，洛叶高二到了文科班，磨合半学期才偶尔会有人来问她借笔记看，还都是她座位周围的人。

　　她像是处在班级里的异度空间，成绩好的吓人，人缘坏的吓人，别人都当她内向乖戾，不敢过来，只有周围的几个同学敢搭两句话，再说，洛叶的成绩也并非一起绝尘，非要看她的笔记才行。

　　洛叶也就这么过着，期间，洛秋来看过她一回，她跑到校门口去见他，抱怨着说：“你怎么空着手就来看我了？”

　　洛秋不明所以。

　　洛叶就说：“好歹给我买两个苹果嘛。”

　　洛秋说：“忘了，下次再来给你买。”

　　等下一次洛秋来的时候，手里还真的提着一袋苹果，红红绿绿的，洛叶开心极了，抱着苹果笑得很开心，这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她把苹果放在柜子里，每次看到都很开心。

　　后来，顾言意就跑进了她的世界，当了她的同桌，从小心翼翼的试探到肆无忌惮的袒护她。

　　顾言意的温情在那段时间里难能可贵，又如救命稻草，让她能在痛苦里有点儿希望可以看到。

　　洛叶说：“一直就没什么人关心我，我爸妈把我往学校里一放就不管了，高中三年，我爸只在我高考前来看过我一次。”

　　六月，是个多雨的季节，洛文诚来的那一天，刚好上午下了雨，洛叶避开水坑到校门口去接他，然后父女两人沿着已经修好的路慢慢走回宿舍区。

　　“一中变样了，好看多了。”

　　洛叶看着前面崭新又高大的实验楼，说：“嗯，都是要毕业了才装修好。”

　　“嗯，三模成绩怎么样？”

　　“跟之前两次差不多。”

　　洛文诚点头，“那就是能考个好学校了，你一向不让人操心。”

　　洛叶不知回什么，只能点头。

　　天上又开始滴答滴答的落雨，洛叶的宿舍楼还有一段距离，洛叶只能跟洛文诚走到了附近的宿舍楼下避雨。

　　父女之间静悄悄，许久，洛文诚才开口问：“有想考的大学吗？”

　　洛叶说：“就考南大的，就在本地，也近。”

　　洛文诚点头：“也好，南大的文科也很好。”

　　父女两个都看着雨幕，一时无言。

　　等到雨变成了绵绵细雨，洛文诚说：“那我走了，你过两天好好考，也就这样了。”

　　洛叶点头，“我回宿舍给你找把伞。”

　　“不用了，雨不大淋不着，你回宿舍吧，我待会还有事。”

　　洛叶就站在原地看着洛文诚走进了雨幕里，绵绵细雨里浮起一层朦胧的雾，洛文诚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雾里，有一种虚无的感觉。随后洛叶也走进了雨幕里，消失在了雾气里。

　　她回了宿舍，继续在阳台上收拾着书本，然后收拾完了就坐在阳台上看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又像是要下雨，就在这样的环境里，6月7号到了。

　　洛叶还记得高考第一天，她早上在食堂见到了顾言意，他的考场在高一的那栋楼，距离高三楼隔了一整个高二跟一个广场，是要早点儿过去的，而她因为就在高三这栋楼考，很近，可以晚一点儿去考场的。

　　洛叶看见顾言意急忙跑到了她面前，叫了她一声：“洛叶。”

　　“你怎么还在食堂这边？”

　　顾言意笑了笑，“等你。”

　　洛叶看着他，问：“有事？”

　　顾言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鸡蛋，“今天早上阿姨多给了我一个鸡蛋，给你。”

　　洛叶看着他手心里的鸡蛋，问：“你是盼着我考零蛋吗？”

　　“怎么会，你考得再不好也不至于考零蛋，待会儿去买个油条，别买一根，买两根，祝你考110。”，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

　　“可我每次都在120以上的。”

　　顾言意又想了个办法，“那你把两根油条拼成一个2字再吃。”

　　洛叶忍俊不禁，“你快去考场吧，待会儿晚了。”

　　顾言意收了神通，“哦，那我走了，你好好考。”

　　洛叶看着他混进人群，走进了食堂，买了个煎饼，然后坐在食堂的角落一边吃煎饼一边剥鸡蛋。

　　语文是不用担心的，但高考的考场毕竟跟往常的考试不一样，座位拉得很开，前面后面都有老师，洛叶觉得自己像是暴露在无数的眼睛下面，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上午平平安安，下午就彻底完蛋。

　　洛叶的数学从来都是拖后腿的，即使顾言意凭借他灵光的脑袋瓜给她恶补，也只是补上来一点儿，洛叶心中还是怕考数学，越怕什么越是会发生什么。

　　考数学的那两个小时，洛叶一生都不愿回想，脑袋里乱哄哄的一团，讲台上还有后面的老师，后排还有左右两排的同学，考生里还有那个偶尔来找过顾言意的女生。洛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考完数学，怎么走出教室，怎么回到宿舍的。

　　她精疲力尽，把衣服泡进脸盆里，爬上了床，然后被子一裹，想从世界上消失，然而天会亮起来，时间还是会走到八点半，她还是要在九点之前走进考场，去继续答她的卷子，她不能缺考。

　　洛叶不能见顾言意了，她不想知道那个女生会怎么跟顾言意形容她，也不想看见顾言意脸上的厌恶，她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对她很好的人，她不想见到他失望。

　　果然，她就不配得到什么好的东西。

　　考完英语，她马上收拾好了东西出了考场，外面的同学都在庆祝高考结束，乱糟糟的，洛叶穿过人群走回宿舍，她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那声音就算是再小，她也知道那声音是谁的。

　　不能回头，只能往前走，还要快点儿走。

　　回到宿舍，马上收拾好了东西，然后等洛文诚过来，她就跟着洛文诚走了。

　　时间慢慢接近十二点，洛叶手上的杯子里，白开水只下去了一点，她说：“我那个时候，听见你在叫我的名字，也看见你跑进了女生宿舍里，但是我那时候很怕见到你。”

　　“你刚才说考场上遇到了秦蓝？”

　　洛叶的手指抠着杯子上面的花纹，漫不经心道：“是啊，你不是跟她挺好的吗？”

　　“秦蓝考完试来找过我。”

　　洛叶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手上的力度也大了起来，她咬了咬牙，然后轻声问：“然后呢？”

　　“她来问我，喜不喜欢她。”

　　洛叶反应了一下，喜不喜欢她？这结果不是应该早就知道的吗？

　　“你怎么说的？”，洛叶抬眼看他。

　　“我说，我喜欢洛叶。”，顾言意把洛叶手里的杯子拿开，又说：“你猜，之后她说什么？”

　　洛叶看着他，“说什么？”

　　那天，秦蓝一身骄傲，开口就问：“顾言意，你喜欢我吗？”

　　顾言意没找到洛叶，心情低落得很，“我喜欢洛叶。”

　　秦蓝点头，“哦，那我祝你孤独终老。”，然后，潇潇洒洒转身走了。

　　顾言意始终不知道她来这么一回干什么，明明早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了。

　　面前的洛叶倒是轻松了起来，顾言意说：“洛叶，你觉得她会跟我说什么？”

　　洛叶说：“我那两天在考场上出了丑，特别丢人，我以为秦蓝会告诉你。”

　　然后，顾言意就会理所当然的远离她，就有了看见别人的几率。

　　顾言意叹气，“其实，秦蓝后来考了南大的研究生，然后特地跑到数理学院找我，见到我真的单身，她高兴得不得了，然后迅速找了个男友，在我面前晃了好几个月。”

　　“……”

　　“后来，秦蓝留校当了老师，结婚还请我去，特地跑到我这里把请帖拍在了我桌上，让我一定要去。之后，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听说我有了你的消息，然后在我这里坐了一下午。”

　　秦蓝就那样在办公室里坐着，一句话都不说，直到顾言意都觉得她要变成雕塑了。夕阳从玻璃外透过来，顾言意起身准备走了，秦蓝的眼睛才动了动。

　　“顾言意。”

　　“你到底有什么事？小篮子的满月宴我都去过了，难道这次请我去参加周年宴？”

　　秦蓝美目一转，“你真就认定洛叶一个人了？”

　　顾言意收拾书本的动作一顿，随后又接着收拾，“啊，我就认她。”

　　“不是因为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顾言意扭头看她，“你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越来越彪悍了？”

　　“这样不容易被人欺负，像洛叶那个性格，我早被郁闷死了。”

　　顾言意强调：“洛叶的性格很好。”

　　秦蓝敷衍道：“好好好，情人眼里出西施。可是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知道她还是一个人？万一她也结婚了呢？”

　　“我不信，”，顾言意一脸坚定，他说：“我不信她忘了我。”

　　秦蓝起身走了过去，她说：“希望你这么多年的坚持真的有用，洛叶她是真的喜欢你，不然，当初不也会直接跑了。”

　　“嗯？”

　　“加油吧，顾言意，我有预感，就算洛叶答应了你，你要走进她心里也不容易，也该让你尝一尝我当初吃过的苦。”

　　秦蓝说完转身就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说：“如果你们要结婚，告诉我一声，我要去祝贺。”

　　“这么看来，秦蓝说的不错，洛叶，我会慢慢走进你心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