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想拯救的美人反派》西西贝母

10、视玩家为神的疯批弟弟（十）

　　飞船启航，盛郁侧靠在窗边，目送着那片黑色的土地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了视线里。

　　见状，他的双肩微不可查地下落，总算从极度紧绷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刚一放松，那强行支撑起来的精神很快消散，他神色恹恹地阖起眼，再次陷入沉睡。

　　——这一次的发作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路上，盛郁仿佛被梦魇缠身一般始终无法清醒，他额头滚烫，雪白的皮肤泛着迷醉的酡红，就连落在上面的发丝都染上了一抹雾气。

　　痛苦蜷缩着的样子太过可怜，让人浑然惊觉，即使他表现出的样子再可靠有主见，也才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而已。

　　盛郁醒来时，他们已经不在狭小的飞船上了。

　　身下是宽敞的床榻，身上是温暖而舒适的毛毯，盛郁盯着卧室的天花板发呆，好几分钟才发现自己被带回了废弃星8区、那刚搬了没多久的家中。

　　门‘吱呀’一声开启，黑发绿眼的雇佣兵端着粥进来，盛郁抬眸，看到凯伊站立在床边，表情带着不加掩饰的关切。

　　“这次一共出门了六天，”凯伊叹气：“其中有两天你都是睡过去的。虽然我很想知道你在死星上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说着，他将碗递过来，凑到了盛郁的面前。

　　这个距离有些近了，如果是前几天那个精神抖擞的盛郁，估计又会让他离远些。
　　但也不知道是关系产生了变化，还是说只是单纯没反应过来，白发的少年缓慢地眨了眨眼，没有伸手接过，却也没有让他让开。

　　还算有点良心。
　　凯伊也不扭捏，抓着他的胳膊，单手将他的上半身搀扶起来。

　　他看盛郁乖乖地喝完了粥，没有露出先前那副不适的样子，这才犹豫着开口：“你有到达虫王的巢穴吗，还是说没能进去，中途返回来了呢？”

　　不对。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凯伊在心里摇头......他只不过是个自小长在废弃星的贫民窟里，没见过世面，光是填饱肚子就能满足一整天的小人物。虫王、战场，这些事情都离他太远。

　　他最关心、最急切发问的......只是那个能让他的朋友失态到落泪的原因罢了。

　　少年只在路潭面前哭过，还是演技拙劣的假哭，也就把他当眼珠子看的路潭瞧不出来。

　　可凯伊清楚，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上，盛郁他都不会是那样弱小的人。

　　除非遇到了某种谁也意料不到的困境。
　　会是什么呢？

　　......

　　盛郁甩了甩发昏的头脑，看到凯伊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碎片似的记忆在眼前闪过——他倒地病发，好像就是眼前这人不顾一切将他带回来的。

　　想到这，他到底没有将人赶走。
　　盛郁屈起膝盖，给自己换了一个轻松点的姿势，“我看到虫王巢穴了呢，就在很好找的位置。也试着在它诞生前杀掉它，提前除掉隐患。”

　　凯伊闻言屏住了呼吸，盛郁却摊了摊手：“但我去晚了，虫王已经诞生，它身上带着很硬的鳞片，并不是我一把水果刀就能搞定的，于是我逃了出来，接着就遇到了你。”

　　他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只是不及眼底：“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凯伊皱起了眉：“只是这样？”
　　盛郁耸肩：“你觉得我在骗你？”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没有移开眼睛。
　　最终，到底是心性不够成熟的雇佣兵最先沉不住气，将碗拿起后，转身离开了他的房间，走路都带着火气。

　　“......”

　　盛郁脸上的最后一丝笑也消弭不见了。

　　他肤白如瓷，唇色粉润，精致的脸蛋没有一点瑕疵，像是宇宙之上，最伟大的造物主带着满腔热情创造出来的生灵。
　　可这张脸上没有表情时，给人的感觉竟与那日在树洞中遇见的王虫十分相似。

　　盛郁想起了王虫那金色的眼睛，以及他口中平淡又深刻的话语：

　　‘——你也是虫族的一员，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你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喜爱我，服从我，它想成为我最忠诚的部下，想要为我开疆扩土。’

　　‘——我们紧紧联系在一起，你感受不到吗？’

　　白发的少年胸口一痒，仿佛回忆起王虫的样貌，都能让他如沙漠中的旅人渴求泉水一般，渴求再次听到他的声音，闻到那令人上瘾的信息素。

　　不......好恶心......这分明不是他的意愿！
　　少年无法接受似的猛地垂下头，太过用力的姿势导致脖颈上青筋明显，直到将床单抓出了褶皱、才拼命将这股不属于他的冲动压制了下去。

　　放他走时，王虫表情意味深长......那个怪物，在笃定他会回到他的身边。

　　深深喘着气，盛郁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他知道自己感情淡漠，从小体会不到浓烈又炙热的情绪，与常人格格不入。

　　他只以为自己不正常，却没想到会被忽然告知他也是虫子......是那作为军人的哥哥、必须要消灭的存在。

　　忽然得知王虫坐标的事情，也有了解释
　　——都是因为自己不是人类。

　　盛郁眼睫颤抖，手指深深埋在了白发里，精神陷入崩溃一般，抵在脸颊的膝盖很快染湿了一片。

　　蝴蝶骨翩然欲飞，宛如降临到这片污浊之地的白雪......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副遣倦秾丽的外壳下装着的是世间最残暴的基因。只需要王虫的一个命令，便会化身锋利的刀，砍向他最爱的人。

　　盛郁无法体会到人类一般浓烈而炙热的情绪。
　　——但他有一个，想要如爱着神一般，去爱的人。

　　......

　　凯伊从卧室里退出来后，很快又消了气。

　　他又不是不知道，盛郁这人只是性格微微有些扭曲，实际上没有什么坏心思。
　　凯伊猜测他可能遇到了什么危险的事，但既然他不想说，也没必要接着追问下去了，至少人已经平安回来，他跟路潭也好交代。

　　雇佣兵自己哄好了自己，又忍不住去推卧室的门，想看看他的状态怎么样了。

　　屋内，白发少年闭着眼睛，小半张脸埋在了被褥里。他眉头紧锁，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凯伊见状，放轻脚步声走过去，伸手去碰他的额头。

　　并不烫，但指尖却摸到了一点濡湿的痕迹......是泪痕。

　　“......什么时候变成了爱哭鬼，丢不丢人。”凯伊嘴上念叨，心里截然相反的，逐渐被一种名为慌张的复杂情绪填满了。

　　盛郁将脑袋埋的越发的深，只能隐隐看见几根白发，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还是让他自己睡着比较好。
　　凯伊像过来时一样轻手轻脚地走出去，但在掩门的那一刻，他耳尖地听到床上的人发出一声轻唤：“......哥哥。”

　　声音比猫叫还小，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思念透过梦境，看到了现实中无法见到的人。

　　凯伊一顿，退身出来。

　　路潭离开也已经六天，他当初雇佣凯伊的时间正好是一周，也就是说，他这几天会回来一趟吧？
　　既然这样......凯伊打开自己的光脑，翻到了最新联系人的页面，发送出一条信息。

　　另一边，路潭带着自编队的队员奔走在战场的最前线，短短几天的时间，他用奇袭的方式捣毁了虫族牢固的大小据点。明明是以支援的名义出现，打仗时却比拿着高薪、穿戴最新装备的帝国兵还要骁悍。

　　他的名声很快在一线传开，两边的部队或多或少都听到过他屡建功劳的事迹。有的人啧啧称奇、有的人却十分不屑，但不管是哪种人，都不会想不开招惹他，平白给自己添堵。

　　原因无他：这位从贫民窟出来的雇佣兵，脾气实在是太诡异了。
　　前几天还好，但时间越久脸越黑，仿佛军队里的所有人都欠他的钱，看谁都是一副躁郁到不行的表情，问就是‘狗屎军队连假期都没有，不符合劳动条例，迟早解散’

　　——开玩笑，打仗期间还要求双修放假的，全星际也就他一个人了吧？

　　有人看不惯上去挑衅，当着路潭的面诅咒他全年休不了一天，也不知道是那个字踩了雷，被路潭一拳揍到骨折，反倒是自己一瘸一拐请了全年的病假。

　　士兵们有的不服，去长官面前举报，又被科普这位兵从加入军队第一天就骂长官、怼同僚的事迹，所以才无奈送他来打虫。
　　久而久之，谁也不会不长眼地去招惹他。

　　路潭自从第三天的夜晚跟盛郁见了一面，之后便又没有消息了。
　　他连着好几天赶进度，但芦苇之塔是个时间线跨度好几年的慢型游戏，沉浸式体验模式也不能加速，所以赶进度的效果不大。而现在正处于玩家扬名前线的关键时期，最好在战场深造，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

　　话虽如此，但路潭并不打算照办。
　　他毅然决然地用军功做交易，给自己换了每周两天的假期，接着在同僚难以置信的眼神下，买了一张通往废弃星的飞船票飞了回去。

　　路上，一想到能很快见到乖巧贴心的弟弟，男人心情难得的顺畅。

　　可这种情绪还没有持续多久，他的光脑就自动弹出几条消息：

　　【好友凯伊给您发来消息】

　　【凯伊：路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盛郁想你想哭了，梦里都叫你呢。】
　　【凯伊：——哭两次了！】

　　路潭：......
　　他联想着这个场景，坐不住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什么垃圾飞船飞这么慢，耽误他去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