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号胆小鬼》了了时

24、赎罪

　　院门的锁已经生锈，一锤子就能砸开。可纪铭还是掏出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插进去，扭动，将锁打开。
　　D市划了新城，这一片街巷已经几乎没什么人住。
　　被荒废的老院子，繁茂的枯草，都错乱地长着。那日他们离开的时候。爸爸是伤感而又期待的，而他，伤心又害怕。

　　“仔细搜！”
　　一群人涌进满是灰尘蛛网的屋子，一时间院子里就只剩下几个人。
　　何耀琛时刻将纪铭扣在身边。卓立言被捆绑的手反剪在身后，看起来并不能做些什么。简婧文，自然选择呆在门外，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纪铭手中摩挲着另外的那把小钥匙，他知道它的用途，却在犹豫。
　　真的把东西给何耀琛吗？
　　他没有想好。
　　卓立言又打算做什么，打算怎么做？

　　“东西在哪儿？”
　　“把卓立言放了，我就给你。”
　　何耀琛的左手攀上他细瘦的脖颈，“想谈条件？你还没有资格！”
　　纪铭笑看着他，“他们找不到的，你也找不到。”
　　何耀琛发了狠，手上的握力越来越重，令纪铭涨红了脸。
　　“纪铭！”
　　卓立言瞧得心疼，但那个倔强的小混蛋仍然不想照着原先说的做。

　　“杀了我，你永远都找不到……”纪铭豪无惧意。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对，我不敢杀你，我怕何臻做鬼也来找我没有关照他的小儿子！我会把你带到美国去，为我赚钱！”
　　“你出的去吗？”
　　“有你在，他一定会把我们弄出去。”
　　“他并不是无所不能。”
　　“如果是为了你的命呢。”
　　纪铭哑口，他找不到任何言辞来反驳。

　　直到屋子里的人一个个地撤出来，何耀琛的脸色越发难看。
　　“你们都出去！”
　　何耀琛看向卓立言，掏出家伙指在纪铭的脑袋上。
　　然后，他满意地看到卓立言即将发怒的脸。只要拿捏住人的软肋，他从来不会失手。
　　“东西在哪儿！”
　　纪铭仍然犟，枪柄砸上纪铭的额头，血立刻就流下来，“卓立言，你也想要对不对？纪铭的命值钱吗？他也不过就是利用他！”
　　卓立言脸上严肃得堪比灰墙，“我只要纪铭的安全，至于你和顾稳的交易如何，我不插手。”
　　“纪铭，把东西给他吧。”
　　“卓立言……”
　　卓立言无奈，“我们原先不是说好的，就在这，把事情结束了吧。”
　　纪铭看着他，额头流下来的血渐渐糊了眼角。

　　纪铭从兜里摸出小钥匙，递给何耀琛。
　　“在墙角的树洞底下。”
　　何耀琛没有接，他不相信任何人，更不相信卓立言会那么轻易地让他拿到东西。
　　“你去拿！”

　　纪铭朝着那颗沿墙生长的李子树走过去，步伐有些踉跄。
　　何耀琛的枪仍然指着他的头，但凡卓立言有任何动作，他都能直接毙了纪铭。
　　小小的木匣子边缘已经有些腐蚀，小锁也生了锈。这是他和爸爸小时候交换心事的小盒子。妈妈从来都不知道，何臻却知道。
　　钥匙入锁开了扣，里面放着很多的老照片。他和爸爸的，与何臻的。时间太久，久到他自己都忘记了。
　　何臻却帮他存着。赎罪吗？还是对他的歉疚。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是值得他继续惦念或者记恨的。
　　“东西给我！”
　　纪铭抬起头，枪口直指他的眉心。他把盒子里的小U盘递出去。何耀琛一把拿过U盘，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盒子掉落，里面的照片散落一地，其中，还有一些信，封面都是爸爸的字迹。
　　“卓立言，出去开路。”
　　“东西你已经拿到，放了纪铭。”
　　“卓立言，我知道你没那么安分，等我安全了，自然会放纪铭。”
　　“希望你不会食言。”

　　卓立言转身跨步出去，双手被缚，他仍然走得很挺立。
　　何耀琛自己的人，一个坐在驾驶座，一个站在车外戒备。在何耀琛携纪铭出来的时候，明显的更加谨慎。
　　纪铭拧着眉，他不知道卓立言要怎么开始，怎么结束。他要不要上车，要不要跳车？
　　额头的血止住了，右眼却被凝固的血块糊得有些看不清。快到车头的时候，何耀琛手里的枪却突然朝卓立言的方向指过去。
　　有人从旁边一把将他扯开，两声枪响，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迅速地拖回院子里，锁上铁门。

　　外面的声响很乱。
　　他抬起头，站在门边沿铁缝往外瞧的人，是岳骁。
　　“卓立言呢？！”
　　岳骁瞧他一眼，才看到他这半脸的血和头上的血口。
　　“外面。头晕吗？”
　　“还好。你去帮他吧，我自己可以。”
　　“不用，我的任务是保护你。”
　　“何耀琛有枪！”纪铭急切地站起来，却觉得头晕目眩。
　　岳骁扶住他，仍然面无表情。
　　“后面有人接手，阿言只是把人赶走，不拼命。”
　　岳骁这样笃定，想来卓立言没有危险。
　　但纪铭仍然推开他的手，扶着墙站着，沉默地听取外面的糟乱，不愿错过任何一丝有关卓立言的声音。
　　直到脚步和引擎声越走越远。
　　“没事了。”
　　纪铭仿佛才捡回呼吸，整个人僵硬又昏聩。缓了缓，一步步朝着那一片散落的相片走去。

　　沾了灰，老照片上的颜色显得更破败。他一张一张地拾起，放入木匣中，连着那些拆封过的信件。
　　他拾掇着，拿起其中的一封，里面除了纸张，似乎还有个小东西。打开封皮，除了信件，里面的确还有一个很薄很窄的SD卡。
　　不会吧……
　　纪铭心头一悚，背对着岳骁将信封全部收好，盒子上锁。
　　“纪铭。”
　　纪铭浑身一颤，后背陷入温热又汗涔涔的怀抱里。
　　“没事了。”
　　他转过脸来，用那只睁开的眼睛看到卓立言嘴边的血迹。所幸浑身上下没有窟窿，看来并不严重。
　　可现在，他不知道应该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
　　卡里的秘密是什么？卓立言为他做这么多又是为什么？
　　被枪托砸过的脑袋很疼，复杂的思考线堵住他的嗓子眼。他看着他，声音很恍惚。
　　“你破相了。”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头晕。”
　　纪铭眯着眼，忽然觉得，他们就像一对落难鸳鸯。
　　不对，落难鸳鸳。

　　后面的事情纪铭没有过问，卓立言也没有提。在市医院观察一整晚，纪铭轻微的脑震荡无碍之后，包扎好就乖乖地跟卓立言回他下榻的酒店。
　　门打开，烟雾弥漫之中，坐着个气急败坏的祁明。
　　卓立言看看他，一句话不说，就让纪铭去卧室休息。
　　“等等！”
　　祁明掐灭手里的烟，瞧着卓立言的脸，仍然觉得不解恨，把快被他捏碎的U盘扔到茶几上。
　　“呐，你的东西！”
　　语气像个讨债鬼。可惜力道过大，U盘直接顺着光滑的茶几溜到波西米亚色的地毯上。
　　“什么？”纪铭弯腰将东西捡起来，才看清是被何耀琛拿走的U盘。
　　“卓立言！老子拼死拼活，差点把自己卖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怎么了？”纪铭心口一跳，U盘里难道不是他们都想要的文件……
　　卓立言无奈地揉揉额头，他就猜到，祁明这事恐怕不好解决。
　　“怎么了？！合照、睡照、给小屁孩过生日的视频，简直就是何臻的夫夫家庭生活录！卓立言，你说的文件呢？文件呢！”
　　祁明噼里啪啦地吼完，仍然不爽，把打理得好好的发型都给揉乱了。
　　“有这么生气吗。我从来没承诺你一定会有文件。这次的事情，随你开价。”
　　“老子是惦记你那点钱吗！东西没有就算了，你怎么能把老子卖了呢！”
　　“成年人的卖身契都只能自己签署，我没那个权力。”
　　“那你为什么把新区那块地便宜借给那个混蛋！”
　　终于说到重点。
　　卓立言事不关己地点上一支烟，把纪铭拉到沙发上坐下。小混蛋才脑震荡，站久了肯定脑供血不足。
　　“顾稳帮了我的忙，他想要来K市发展，我帮衬一下也是应该的。”
　　“帮衬！你当我是傻子吗？顾稳他在D市混够了，就想要去K市抢我的场子，别说你不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卓立言挑眉看他，“一块地而已，你担心什么？”
　　“你！”祁明哑口，担心什么，他和卓立言都心知肚明，事情没有办法阻止，他知道。但是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别想了，他答应过不会找你的茬，必要的时候也会护着你。”
　　“哼！谁要他护！”
　　卓立言给纪铭倒杯温水，打算给祁明下一剂猛药。
　　“明年金都会新开一间酒吧，到目前，还有些股份没认主。”
　　祁明犹在气愤之中，听了这话，登时闭上嘴。他心里知道，这是卓立言的诡计！
　　可金都……
　　他一直想在金都开酒吧，可惜地贵物贵人也贵，财力人力都不够。
　　卓立言拿过纪铭喝剩下的水，一口下去，“你要不要？”
　　祁明张着嘴，惊讶得没办法说话。
　　“不要？那我就去找顾稳……”
　　“谁说老子不要！卓立言，说话算话！”
　　卓立言笑看着他，“不想股份跑掉，就识相点。”
　　祁明站起身来，狠狠地看一眼纪铭，就朝大门走去，边走还边嘀咕：“见色忘友，见色忘友，见色忘友……”

　　直到大门关上，房间里终于安静。
　　纪铭混沌的脑袋才从这场闹哄哄的戏里跳出来，他看着手里的U盘，想也知道，卓立言刚才的那一番许诺，都是为帮他拿回东西。
　　“何耀琛……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只负责把他赶走，剩下的都是顾稳自己的事。不过，顾稳承诺不会让他再出现在你面前。”
　　“不会，弄死他吧……”纪铭担忧地问。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何臻唯一的儿子。
　　卓立言看着这单纯的小混蛋，终于还是忍不住笑。
　　“顾稳做事有分寸。”
　　“哦。”
　　看纪铭呆愣愣的，卓立言伸出手想揉揉他的头发，但那包着纱布的额头还很脆弱，便转向摸摸脸颊。
　　“去卧室休息吧，在医院一晚没睡，还熬得住吗。”
　　这间套房就一个卧室，纪铭望了望卧室的方向，一下子脸就红起来。
　　卓立言了然，“我在外面，还要处理些事情，去吧。”
　　这话一出，纪铭逃也似的超浴室走去。
　　“小心额头上的伤。”

　　看着纪铭进了浴室，卓立言重重地躺倒在沙发里，很累。
　　很多天没能好好休息，脑袋不停地在思考，比工作更让人无法负荷。可听着那哗哗的水声，心里又是满的。
　　曾经他觉得感情是最没有用处的东西，可人生里或许就是会有那么一个人，既是你的软肋，又能成为你的盔甲。
　　竟然一句话就能让纪铭自动自发想到什么事情而脸红。
　　这一次，成果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