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微寒秋》蓝咖啡

9、第九章

　　最后，在中午时分，我到底还是敌不过萌萌，或许是我本来就甘心的传出一条短信。发送报告回来了。
　　我将手机放在餐厅的桌子上，进了书房写小说。这套房子是不向阳的，只有这间被我改造后的书房有半壁的好阳光，萌萌这个时候都会在客厅看电视，我给她调好频道。
　　写作的乐趣在于我可以控制故事里的一切，我喜欢的，讨厌的，都能添加其中。生活在这个世界本来就已经够艰难的了，假如连一点乐趣都被剥夺，实在难以承受。母亲在我尚且年幼不能离家时，常常半夜潜入我的房间，偷走手稿，一把火焚毁掉。即使我哭破嗓子也不会换得半点理解。只是，这样的经历跟遭遇并没有让我早早的放弃。
　　我一直坚持着，相信，终有一天，我能完满完成自己存在的希望。

　　2009年，假如非得用一首歌来形容的话，我想了半天，还只能是《一言难尽》。
　　年初的时候，终于有一家小说网站签下我的全本小说，用父亲的话就是：你当自己已经一步登天了，却不知道自己从开始就站在一个小土坡上。
　　事实真是如此，原以为，至少这会是我人生的一个重要开始。于是我辞去保险公司讲师的工作，而那份工作是我历时六个月，打败一干对手后刚刚得来，我还没有将自己的东西搬进那间象征地位的办公室。头也不回的离开，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写作开始成为了我生活的全部。
　　孤单开始彻底的侵袭我身体内的每个细胞，毋庸置疑，最大的敌人不是文字，不是读者的满意，而是孤单。
　　在二本小说刚满二十万字时，我谈恋爱了。
　　对方是名特警。横冲直撞，两个月后，我们分开。
　　忘记是怎么开始，所以根本就不知道结束后是怎么回事。我执意要离开当初所在的城市，而那个特警刚刚是一切最完好的一个借口。父亲从城市的西边赶来，看着我一件件收拾行李，将书籍打包，最后被一辆拖车拉走。我跟在车子后面走了几步，站住后，老实说，我有那么一丝的后悔。
　　天生的固执跟坚持并不是真的不存在。
　　五月初的某日，天空阴霾不堪，我拉着行李箱，踏上火车，离开那个我生活了五年的城市。流浪是我的旅程，辗转几个城市之后，肆虐的流感将我困在济南，而文字，毫无出路。我开始在一家咨询公司打工，微薄的收入换取生活的温饱。

　　“如果有一天你中了大奖，你要怎么办？”这是那个时候我跟陆飞常常讨论的话题，每次他给出的答案都是千奇百怪，而我，却始终坚持着。
　　“一所大房子，储备足够的粮食，努力写小说。”这是我的答案。
　　事实上，我们三个人从来没有买过一张彩票，超市里的抽奖也从来没有参加过。抱有那样期盼的我们从来也不相信，命运会那么好心的挽救我们。
　　如果灵魂，可以用来救赎，会不会有个好的价码？
　　如果爱情，可以用来贩卖，能不能挑选好的买家？

　　天完全黑下来时，萌萌替我按下顶灯。她将手机放在我的电脑边，将我从一边的沙发上拖起来。
　　“段段姐，你不是要写小说吗？”她说。
　　我揉揉眼睛，知道自己又无耻的睡去了一个下午，期待见面的日子一点点的临近，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力让自己狂跳的心脏静下来，好好的伪装。
　　“段段姐，有你的电话。”萌萌指了指手机说，然后离开了我的房间。最近几日，天黑后她就会独自离开，去哪里也不见她开口的。只是早上醒来，她一定就在屋子里。
　　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你好，是段书然吗？”对方说。
　　最近我的名字一定很火吧，常常听见有人在电话中询问我的名字，这个会是一件好事吗？
　　“嗯，我是。您是哪位？”声音听起来是个中年的女子，记忆中不会有印象。
　　“你好，我是萌萌的母亲。”她说。“我现在在你的楼下，方便见面吗？”
　　我走向窗户边，撩起窗纱，果然，下面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昏暗中看不见车牌。记忆深刻的是站在车门边的黑色衣衫男子，那一日，在医院的景象，当然不会轻易的就遗忘。
　　“伯母，我这就下来。”我抓起外套就要下楼。
　　“等一下，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上去坐坐吗？”电话里，那个女子温婉的说。
　　“呃。”我呆了一下，看看屋子的四周，还可以，招待客人应该不是问题的。“当然可以了。”

　　萌萌的母亲坐在我的对面，这么近看上去她应该跟我的母亲年龄相仿，不过要是我母亲在，一定会叫嚣着保养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
　　我用萌萌买回来的奶茶，冲好放在沙发边的茶几上。两个黑衣男子四下打量我的房间后，一左一右的站在门边窗户前。
　　“伯母……”
　　我见她端起奶茶并没有喝，只是细细的打量，忍不住说。
　　“想不到，段小姐也喜欢喝这种奶茶，这个可是萌萌以前的最爱啊。”
　　“这个是以前萌萌买回来送我的。”
　　说来也奇怪，提及萌萌的时候，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悲戚的感觉，连哀伤也没有，提及到萌萌的名字，仿佛只是一个陌生人。那种感觉还没来得及散去，她便对我笑了笑说：“萌萌以前说，段小姐是个作家？”
　　“不是，不是。”我连忙说，作家这个名号可不是我能负担得起的。“我只是个写手，喜欢写点东西。”
　　“哦？”她面露疑惑，显然将我的话当做了一种礼貌的推辞。“我看了一部分，写得很不错啊。”
　　天啊，该不会真的有很多人在看我的写的乱七八糟的小说，只是我自己不知道罢了。我当即面红耳赤。从小到大，只要有人当面夸我两句，特别是长辈，我便会立刻吞吐说不出话来，那样的窘境简直跟噩梦毫无区别。
　　“你要有自信的。”她说。
　　我端起桌上的水杯，假装喝水，转移注意力。
　　“这间屋子跟陆飞住的，结构一样吧。”她扫视我的房子说。
　　“嗯，一样的。我们当时是一起从别的地方搬过来的。”我见话题转移，立马顺着说了下去。“萌萌就是喜欢陆飞的那个阳台，所以，他们住在那边，我住这边。”
　　“萌萌常来吗？”她问我。那种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本来是萌萌的母亲，但是说话之间，两人的感情却又是那么的平淡，我甚至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萌萌白天都会在这间屋子里。
　　“休息的时候，我们都会在一起。”我说。我想，也许我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真的相信的，说不定送我去精神病医院也不一定。
　　“这样啊。”她淡淡的说，喝了一口奶茶，看向我，“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情要托付给你的，希望你能帮我个忙。”
　　“只要我能做到，应该没有问题。”我点点头。伤天害理的我不会做，违法犯罪的我也不会做。当下，脑子里就闪过了千万种她的要求。人，真的已经渐渐的不在单纯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萌萌走的仓促，她还有很多东西都在陆飞那里，但是，我们找不到他，不知道你知道他的下落吗？”她看着我说。我忽然觉得，那一边站着的两个木头人此刻也竖起耳朵，等待我的回答。但是很抱歉，我只能摇摇头。

　　我将陆飞走时，丢在我信箱的短信，拿出来交给她，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之后，央求我将这封信借给她一用，等她复印下来后便会归还。我答应了。她对陆飞的兴趣显然高过对我和她刚刚死去的女儿。她谢过我后，便离开了。我看着她上车驶离小区的过道。
　　说来也奇怪，萌萌的母亲身上有着我猜不透的一种情绪，就像是，像是已经死去的人，冷冰冰。
　　假如我不小心碰到她，真的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温度。

　　我将她母亲来找过我，并要走了陆飞留信的事情告诉了萌萌，她显然一脸不以为意的看着我。
　　“他们是找不到的。”萌萌瘫坐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她出去一趟后，不知道在哪里换了一件衣衫，这次，她穿着白色的T恤跟细腿的牛仔裤。
　　“段段姐，我恐怕不能陪你去见那个人了。你自己要加油哦。”她抬头说。
　　“你要离开？”我问她。她摇摇头。没有真的回答我。
　　“萌萌，是不是有事情发生？我不知道你母亲为什么来找我？一定有事，对不对？”我问她，强迫她看着我的眼睛。
　　“段段姐，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得比较好。”她避开我的眼神。
　　“那你至少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吧？是去找陆飞吗？”
　　“段段姐，你相信吗，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不会再有人见到我的。我只是去做一件事情，那件事情结束后，我会回来告诉你的。”
　　我被她越说越糊涂，简直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脑袋就像要炸开似。
　　“萌萌……”
　　“段段姐，我问你，你是真的很爱那个人吗？你对他知道多少？”
　　“你说谁，亦和吗？”
　　“对啊，就是他，你是真心喜欢他吗？如果有一天，他有危险，你会奋不顾身去救他吗？”萌萌看着我说。
　　这次换做是我闪躲目光了。我该怎么说，总不能布告天下，说我有多么的喜欢那个人的一切吗？甚至可以用生命去交换吗？这样一来，多半也只能扮演一个花痴的角色。当然不是我的心愿了。一段感情，如果在一开始就只是一方的心甘情愿，是没有办法对等的。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做的不仅仅只是告诉他自己喜欢他那么一点点，至少那个时候的自己能够真的为了他做点什么。
　　但是，这样的心情能说给说听。
　　也曾想过，做个花痴也无妨，只要能在他身边，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也不管什么劳什子的自尊可言。
　　只是，如果，心事孤单了，对谁也不会有什么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