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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狼藉 ...

  •   白鹤停下来的时候,聂应钟也能动了。

      他疯了一样揪住那老神仙的肩膀,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了似的,

      “你让我回去!!”

      “公良冶还在他手上!!”

      三清皱眉,却任他摇着肩膀,

      “我知道。”

      “我知道他抓着你的把柄,才敢把你放到人间让我带走。”

      “否则,你半条腿也踏不出妖界。”

      三清闭上眼睛,任凭聂应钟的声音在他跟前发狂,

      “他知道你会拼尽全力回去…也知道我不会轻易放你回去,于是故意把你放到我面前折磨我…”

      “以此逼迫我打开那扇门,成全他的要求。”

      “应钟啊…”三清睁开眼,郑重地把手搭在聂应钟肩膀上,

      “明知道这是他的计,你也要跳进去吗。”

      聂应钟一把打开他的手,眼泪凶狠地打在三清的手背上,

      “那不然怎么样?!”

      “你去妖界救公良冶吗?!你这怂狗你去吗!!”

      三清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载着两人的白鹤哀嚎一声。

      聂应钟说完以后也愣住了,没处宣泄的痛苦在胸膛盘旋,呼吸粗重带着胸腔一起一伏。

      空气沉寂了一瞬,大雪又恢弘。

      比闻道佟死的那天还恢弘,恨不得把世人都活埋一样。

      聂应钟觉得自己的眼泪要被冻住了,身体发麻,眼睛里、血管里却有烈火在烧。

      “应钟,并非是我不愿救他。”

      “妖王抓阴阳血,正如猛虎捕猎,白兔食草,是天道,是不可推翻的法则…”

      “神与妖界亦有契约,非不得已不可打破妖界法则,正如神不得干涉凡人生活…”

      聂应钟大吼一句,“你放屁!!”

      “说得冠冕堂皇,你看看你做的破事!”

      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指着漫天大雪,

      “我是你接过来的,甚至这整个人间都是你造的!你救公良冶就是动动手指的事情,你为什么做不到!!”

      质问的声音砸在地上,土地隔着厚厚一层雪都要干裂。

      三清循着他的指尖侧过头,看着这苍茫的大雪,心如刀割。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回答着这小徒弟的质问,

      “正因为我做了太多违天之事,这人间才狼藉至此。”

      “若我打破契约进了妖界…杀了断蕊..救了公良冶..妖界便会大乱,连带整个人间都不堪。”

      “应钟啊…”三清突然流出两行热泪,像一个无助的凡人,和他们一样被生活压得苦不堪言,

      “我一开始..只是想让你一个人..好好活着罢了。”

      “你在异世奄奄一息,我的小徒弟在人间化作一抔黄土…”老神仙头发花白,把脸埋在全是褶皱的手里哭泣,

      “我只是想,让你们活一遍足够安稳的人生…”

      聂应钟脸上的眼泪好像被冻住了,再流不下来。

      他抬脚跨下白鹤,抖着腿转过身子,面对白鹤上哭得不能自已的老人,而后缓缓跪在一地雪上,任由膝盖被打湿。

      “师父。”

      聂应钟弯腰,额头重重磕在雪地上,白鹤又仰天长啸。

      “徒儿没后悔过来这里。”

      “徒儿本该听师父的话。”

      “只是公良冶,是我的命。”

      “你我师徒一场,师父救不了,徒儿便亲自去救。”

      他抬头,对上老神仙苍凉的目光,

      “我和公良冶的事,不用师父再插手。”

      “我和他死了,也不过两个小人物死了,人间还是人间,妖界还是妖界。”

      “不过我和他能死在一起,就够了。”

      ————————

      公良冶坐在榻上,看着那扇被风吹得吱吱呀呀的窗。

      小妖想给他关上,他却摇头。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

      公良冶探头,瞪着那双被风吹干的眼睛,嘴里念念,

      “是应钟回来了吗..是应钟…”

      门打开,另一只小妖端着吃食走过来。

      公良冶收回视线,嘴角的落寞藏都藏不住,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不回来好。”

      “这地方,有什么好回来的。”

      小妖跪下,双手捧着盘子,

      “公良大人,吃东西。”

      原本就守在旁边的小妖心急如焚,“大人自聂大人走后,就没怎么吃过东西了…”

      公良冶偏过头,看了盘子里的吃食一眼,苍白地动了动嘴唇。

      他的身体受不了这个地方,他早就知道了。

      可是之前聂应钟还在的时候,他开心。

      看着聂应钟吃,他也吃。

      如今却是怎么都吃不下了,这副身体就像一具空壳,五脏六腑早都停跳了。

      若他就这样死了,聂应钟是不是就没理由再回来了…

      想到这里,公良冶握笔的手一紧,气血上涌呕出一口鲜红来。

      几滴血染红手上的话本,他慌张用衣袖擦掉,嘴角的血柱汹涌,却来不及管。

      两只小妖慌了,接连跪在地上,含糊不清说着什么。

      无非都是求他别死的话。

      公良冶把话本子往远处一扔,全身脱力靠在枕头上,眼神空洞起来。

      他安静地像一个雪人,小妖的喊声在旁边格格不入。

      “大人…大人…”

      “聂大人还没回来..您撑住啊…”

      公良冶笑一下,手里的笔骨碌碌滚到地上。

      “死了好。死了好。”

      他闭上眼睛,嘴角还是那个笑容,

      “死了以后…应钟就不用回来了…”

      “他也没理由..再留在这里…”

      小妖反驳,中气十足,

      “大人不会放他走的!”

      “他就是逃到天涯海角,大人也有办法找到他!”

      公良冶淡定地摇摇头,似乎在笑那小妖说的傻话,

      “不,他会逃掉的。”

      “我的应钟…”他费力睁开眼睛,视野却被眼泪淹没,“他会逃到一个…没有人找得到他的…地方…”

      “那里有…黑色的大海…有…软的沙…”

      “有….”

      公良冶哽咽一下,一口气回过来之前,手竟先垂了下去。

      有爱人。

      他再发不出声音,那双澄澈的大眼睛也彻底合上了。

      窗子吱吱呀呀,小妖们慌张的脚步声在走廊回响,房内一下子便只剩他毫无声息的身体。

      这时一双脚落在窗沿,一头白发的妖钻进来,目光带着不知名情绪落在床上那人身上。

      窗外的寒风呼啸,离青白捡起散在床头的话本,轻轻拍了几下,塞进了袖管。

      而床上的公子白着嘴唇,似乎睡得正酣。

      他那张脸上独有的无辜和清澈,一如他接聂应下山那天,惹人生怜。

      即便他早已被这人间折磨得千疮百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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