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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横死 ...

  •   如此残忍冷峻的话被青山毫无感情地冷漠着说出,没有意外之悲,没有生命之重,轻飘飘地承不起一丁点的分量,司予听完只觉脑中嗡一下发蒙,世界在她耳边安寂,一颗心似是死了一般停止跳动,瞬乎间,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僵在那里,忘记了如何去呼吸,盛不住泪水的眼圈开始发红,眼泪顺着脸颊,一串串地滑落。

      直到窒息感袭来,她才感知到自己尚且是个活着的人。

      赵炳楠瞪了青山一眼,伸手欲去拉司予,可她甩开了他的手。

      雨雾霏霏笼罩着整座惠山,笼罩着畅园门前苍翠茂密的古树,司予听不到、看不见旁人的所言所行,径直夺门入畅园,可园中曲径通幽,水榭楼台,她不知该走向何处。

      一时地转天旋,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紧跟着自己的赵炳楠身上,她扑向他,瘫在了他的怀中,双手紧紧攥着他的外衫,没有哭声,有的只是流不尽停不下的泪水,浸透他的胸前。

      他一手去抚她颤动着的背,一手盖在她的头尖之上,扬起的宽大衣袖将司予的头整个围住。就如在乾清寺遇怪风时那样,他为她围出一隅天地,将她妥帖地护住。

      接着听到了司予的哭声,抽泣之声由弱变强又由强变弱,声嘶力竭直至沙哑,闻者皆掩面动容。

      一身着重孝的婢女匆匆赶来跪在司予身前,她双眼红肿,面色苍白,鬓角发丝散乱,额头红肿发紫,待司予哭声将息,方开口喊道:“郡主,您要为夫人做主啊!”

      那声音悲恸泣血,音儿未落头已重重地磕在了青石板上,留下一声沉闷。

      司予扒开赵炳楠的衣袖,看向所跪之人,后来司予知道,她是母亲贴身的婢女,她之于母亲就如竹桃之于自己。

      司予走到她跟前,蹲下直视那人双目,问:“到底怎么回事?”

      婢女泪水直流,几次开口又合上,未说出一字,最后只是对司予摇头。

      她带司予和赵炳楠来到了大长公主的灵前,一层惨白的尸布隔着母女二人,明明真的是只有咫尺之距,却相隔着天地阴阳。

      母亲在只要司予活着便寻不到地方,今生今世她再无母亲。

      司予伸手想去掀盖在母亲身上的白布,想再看看母亲的面容,却被方才那婢女拦住,婢女双手抓住司予的胳膊,哽咽着说:“郡主,不可……夫人她是被人杀害的,奴婢怕吓坏了郡主。”

      她的手悬浮在空中,离那死寂的尸布只有一指的距离。司予盼着与母亲团聚盼了八年,母亲的声音她早已忘记,面容也只能记得个大概,母亲这最后一面,她怎么可能不见。

      她伸手掀开了尸布,此刻,无风,供桌上长明灯的火焰疯癫似地扭动起来,瞬乎,熄灭。

      赵炳楠捂住司予的双目,将她面朝着自己揽到怀中,紧紧地抱住,可还是迟了,她早已全看到了。

      看到了,血迹风干,呈黑褐色。

      看到了,母亲被挖去双眼后的空洞。

      看到了,母亲被割开喉咙后的裂口。

      她身体虚软,在赵炳楠怀里往下滑,最终捂着心口瘫跪在了地上,似是在歇斯底里大哭却未发出丝毫的声音,满脸胀得通红,如此片刻后,晕厥过去。

      “快去叫大夫!”赵炳楠朝人吼完,立即去掐司予人中。

      三日前的午夜,杀手潜入大长公主室内,将其杀害,手段残忍,割断她的喉咙与舌头,挖走了她的双目,待第二日被人发现之时,大长公主早已断气,血水流干浸透了锦被。

      那杀手做事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无从查凶手是何人。大长公主身边的近侍速速派人回京都上报,还未等来京都的回信,却等来了晋王和立阳郡主。

      赵炳楠将她抱出灵堂,安置在别屋,一大夫背着药箱速速出现,大夫看后说是急火攻心、惊吓过度,喂了汤药仍不见醒,他不放心山上的大夫,又让青山下山带回了随行的御医。

      这夜昏黑降临,暮霭腾起,畅园被围在悄无声息的浓黑之中。司予哭叫着唤着“母亲”醒来,她惊慌地抱住守在床边的赵炳楠的胳膊,满目无助与恐惧,她说:“我做了一个噩梦,梦到母亲不在了。”泪水止不住地滑落,祈求身边人道,“我们不要耽搁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去见她。”

      他的手指穿过司予散乱披肩的黑发,轻轻安抚她颤抖的薄肩,重复着说道:“别怕,有我在。”

      陌生的房间和陈设,让司予逐渐从噩梦中醒来,她以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在他怀中低语:“不是梦,是,真的……”

      话未说完,尸布下的血洞与血口狰狞着涌出黑褐色的血流,涌进司予的记忆,血腥的味道在喉中喷涌而出,似有鬼魅掐喉,她干呕起来,硬生生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拭去她唇角的残血,躺在她的身边,紧紧地拥她入怀。

      她眸似荒原枯木,干萎空洞,缩在赵炳楠的怀中。

      如此一宿,她未动,他未睡。

      次日清早雨打窗棂湿气入室,赵炳楠看着怀中在晨光熹微之时才阖眼睡去的人儿,轻轻吻在了她的额头。

      他也曾经历过失去母亲的悲痛,那是他此生无人可依的开始。

      僵硬的身体微微一动便开始酸痛,他小心翼翼地抽出胳膊,坐起后掖好司予的被角,又揉了揉疼痒一夜的双膝,手撑着床沿站起,走出两步后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确保司予未醒才轻拉开了房门。

      门外石阶之上,坐着一人。

      赵炳楠昨夜就已听到房屋外有人在来回踱步,脚步轻飘,内力深厚,已料到是他。

      “郡主怎么样了?”沈南慕见赵炳楠出来,将放在地上的剑往手里紧紧一握,从地上弹起来问他。

      赵炳楠也不瞧他,只是道:“需要休息。”

      “是不是你派人杀的?”沈南慕抽出利剑,剑尖狠狠地划在地上,刮出火花和刺耳刺啦声。

      “不是。”他说着走下台阶,远离房门,生怕吵醒了屋中人。

      沈南慕紧在他沈后,追问着说:“如此狠辣的手段,除了冷月堂,还有谁能干出?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赵堂主!你也是赵家人,纵使是因为十年前那桩冤案,你也不该牵扯无辜之人,别忘了,你也是赵氏族人!”

      “若沈公子认定是我干的,那无论我如何说,你都会认为我是在狡辩,又何必问我。”赵炳楠幽幽又道,“再说,她当真与十年前那桩案无关?”

      “真是你!她可是郡主的亲生母亲,你以后如何面对郡主!”

      “沈公子到底是聪明还是糊涂?若你要提剑去报仇,就别在我这里浪费功夫了,从京都到惠山,你一直跟着我们,到底是不是我,你真的不清楚?”他那比剑还锋利的眼神狠狠地刺向沈南慕。

      沈南慕一怔,像是被人体无完肤地看透了一切,踉跄着后退两步,道:“你,你都知道……”

      “若是闲着无事,就到山下去买些人参,或是在山上找些野灵芝,采回来给郡主做药膳。”他说完后不再理会沈南慕,迈步走出院子,径直朝灵堂去。

      沈南慕在原地气得直跺脚,他以为自己一直以来藏得很好,没料想从一开始便被发现了,他自我安慰着想,赵炳楠武功高深莫测,这是他已经见识过的,被发现也不稀奇,只是一想到他早已发现却不揭穿自己,还让自己一直跟着,如此孤傲大胆,着实是太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可那又如何,谁叫自己技不如人呢?果真是人外有人,念及自己武功在江湖上虽不是数一数二,可也称得上是高手,短短数月,他先后见识了青山和赵炳楠的功力,再不敢在外承认自己配得上高手二字。

      他轻叹一声,迈着轻盈迅疾的步伐,下山去了。

      供桌上的长明灯早已被再度点燃,染上潮湿之气的白色幔帐厚重地布满灵堂,盆中火焰仍在燃烧,死寂中时不时响起两声嘤嘤哭泣。

      赵炳楠问跪着的昨天的那个婢女:“可让仵作检验过伤口?”

      “回殿下,主子的尸首奴婢不敢擅自决定,还未曾让人检验过。”

      赵炳楠听后再度掀开盖着大长公主的尸布,轻微的腐烂气息被释放出来,直钻入鼻,裸露在外的皮肤下凝固着红褐色的尸斑,那张曾花容月貌的脸上此刻面目全非,两个黑洞狰狞可怖,伤口切割整齐,凶手下刀利落干脆。

      沈南慕说得不全对,这等杀人手段,除了冷月堂的人能做出来,还有东厂杀手。

      赵炳楠蹙眉,将尸布盖上,略微阻挡了腐臭气息的外散。他走出灵堂,外头空气滞重又潮又腻,可与灵堂之内的污浊窒息相比,他仍是忍不住贪婪地深吸了两口。

      雨滴落在草木之上,轻触间发出嗡嗡颤响,一直以恰当距离跟着赵炳楠的青山嗅到了自己被需要的气息,出现在赵炳楠的跟前,这是他们多年来培养出默契。

      他们走到四下无人的地方,赵炳楠低声冷言道:“让冷月来见我,我有话问她。”

      青山环顾四周后,道:“殿下,就算是冷月堂做的又怎样,大长公主的命,咱们迟早是要取的。”

      赵炳楠斜眼瞟了一眼青山,鬓角青筋跳动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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