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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流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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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那个永远飘散着哀伤与愁怨的国度,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似乎,就连残垣断壁中,也掩藏着凄美的笙歌。她看着这片似曾相识的土壤,思想早已纷飞而去。
“依。”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她侧身,正好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她,唇角微扬,勾起一抹带有淡淡自嘲的笑。“我没事。”她试图让自己脑海中,某种越来越清晰的碎片,消散,可是,自己似乎做不到。渐渐地,碎片重叠,又复合,一阵阵钝痛也随之,越来越明显。似雪刃裂骨,如鸩毒入腹,她细长的眉纠缠在一起,似乎怎么也解不开了。“依!”同一个字,竟可在一瞬间带出那么多不同的情感,她捂住心口的手,逐渐高举,然后,划落,一个优美的弧度从他胸前掠过。
梦中,有个很美的女子,她肌肤如雪凝,眼眸似秋水,俏鼻如玉脂,娇唇似桃瓣,每一丝,每一缕,都像是经过刻意雕琢般,毫无瑕疵。女子,侧身坐在桌旁,时而蹙眉,时而叹息,似乎,在等待着谁。忽然,女子站起身,笑靥如花,拥入一个男子的怀中。下一秒,依惊呆了,她分明看到那蓝色水袖中,白嫩手腕上的淡红痕迹……
“依……”她微微睁开双眸,朦胧中,似乎也可以看到他焦急的神情。冰凉的指被温热覆盖,却没来由的,想逃脱。她让自己的手轻柔地滑出,坐起身,眼如新月微弯,却仍是那句“我没事。”他看着她,眼中翻涌着的情感,越来越浓郁。她的心忽地一悸,整个人被扯入他的怀中,靠着他胸口的一刹那,竟有种陌生的熟悉感。她没有推开他,只是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听那一字字停顿着从他口中溢出。“依,…原来我是…真的那么…害怕…失…去你。”她轻伸出手,圈住他略显单薄的背,淡然开口“我,不会离开你。”他微颤,拥住她的手加重了力道。
心口的疼痛,伴随她度过了多少日夜,她记不清了,只知道,那是只有小心调养,才会隐去的病痛。因为他的照顾,心口,已经很久都没有痛过。可,这一次,似乎是那种,让自己被毁灭的痛楚。自己,果真是要离去的啊。
静谧的气氛,似乎谁也不忍打破,只有,她不时发出的轻声叹息,空气中,似乎有种莫名的情愫在弥漫,在飘散……
一阵叩门声突然传来,他微皱眉,打开了门,她的眸也随之转向了门外。门外,一青衫男子静静地立在那儿,脊背挺直,“彻?”依开口道,语气中充满疑惑,门外的男子猛地抬起头,依看清了,那是一张俊毅至极的面孔,狭长而黑透的双眸,带着一丝惊异而绝望,倏尔,他收回了目光,转眸看向彻。拥有同样精致五官的两名男子就这样对立站着,烛火,将两人的暗影投在墙上,侧面,竟是惊人的相似。彻努力压制住心中的不悦,深棕色的双眸转向她,薄唇勾出迷人的弧度:“他叫汐,是楼兰的国主。”国主?她的心突然一紧,似乎有谁轻轻牵动心底,没有流血的伤口,亦是痛彻心扉。她也开口道:“我叫依。”手微抬,拍散那即将溢出口的轻咳。下一秒,手腕却被人紧紧扣住。“痛……”她眉头紧皱,却怎么也挣脱不了。“汐,你够了!”彻打掉了汐扣住依的右手,将她护在身边。他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看见。汐盯住依的左手手腕,黑透的眼眸显现的不再是骄傲的光芒,流露出的,是一种心死的哀伤。“你怎么会有这个红痕!?是不是胎记!?”汐的声音有些狂野而嘶哑。依和彻的目光同时落在那个红痕上,淡淡的猩红,似乎凝成了一朵小小的艳梅,盛开在白皙的手腕,梅瓣似经过刻意雕饰般,片片皆清。依迷惘地望着彻,彻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神光。“这个红痕,是我印上的,她,是属于我的女人。”依没有抬眸,也没有颤动,因为,心里的不安早已告诉她,自己的宿命。汐沉默了,那一刻,世界仿佛陷入了亘古不变的黑暗,没有曙光的尽头,原来,有时,就连沉默,也会让人感到悲哀。“是吗?”他苦笑着开口,眼眸中含着的,是一丝淡淡的无奈,只是一丝,只是一瞬,恍然而逝。“她是太子妃,也将是我大汉的皇后!”彻紧握住依的手,但,她分明感觉到,他的心在颤抖。依思有所动,她的手反握住他,开口:“是。”只是简单的一个字,说出后,却让她如释重负。依抬头,只望见那身着青衫的背影,渐渐隐入黑暗,那么寂寥,那么孤单……
心口的疼痛再一次袭遍全身,她没有叫醒卧坐在旁的彻,只是任由自己被痛麻痹,被痛吞噬。呼吸,也变得困难,似乎就连每一次吐纳,都耗尽了所有力气。朦胧中,她竟看见了汐,不,那不是汐,因为汐的眸从来都不是温柔的,不,那是汐,因为汐的眸从来都是蕴藏忧伤的。泪,从眼角滑落,自己,怎么了?忽然,被拥入一个微热的胸膛,依纤长的睫毛轻阖,泪水,再一次溢出,湿了他的衣衫,也润了他的心,只希望她能依在自己的怀里,永远永远。
掬起水,轻抚自己的脸颊,凉,入心底,看着水中的自己,并不美艳,也不庸俗,只有那双眸子,如琉璃般剔透,如翠石般清郁。手刚抬起,就被捂入柔软的绒巾,“小心,水凉。”彻浅浅地笑着,带着日的暖意。她以笑回应,“我才不是那么柔弱的人呢。”可是,自己真的有资格说这种话吗?一直,都是彻在保护自己啊。轻抬头,却发现,他,看着自己。表情,温柔而专注,让人忍不住细品。心,慌了,因为那一瞬间,思绪纷飞至很久很久的从前,有个人,似乎也喜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只是,那个人,不是彻。“依,你真美。”他缓缓开口,眸中流转的,竟是醉人的痴迷。她没有开口,脑海中某些东西似乎被撕碎,再飘散,落于心间。
她阖上眼,一些片断便浮现,几乎,每一个片断都有他,那个叫做汐的男子出现。汐,拥着她笑,看着她哭,陪她赏月,带她游山,无论做什么,汐看着她的眼神,总是宠溺而轻柔的,似乎,在他的天地间,只能看见她的存在。心,倦了,乏了,怕了。一些事,还是永远遗忘的好,因为,有些事情,一旦记起了,便会让所有人心碎,想伤的,不想伤的,一并体无完肤。泪,划过,试图把那深深的忧伤掩埋,试图让所有的痛楚隐没心底。是她,抉择的时候了。
再一次看到汐时,他似乎消瘦了些,“太子妃,请伸出手。”心似乎被利刃刺中,痛不欲生。太子妃,多么讽刺的称谓,难道,他就那么轻易抛去了悲伤,独留自己在哀歌中徘徊?唇,勾起,眸,轻扬,她伸出左手,让那个红痕展现:“有劳了,国主。”汐似乎没有看见,把自己的右指轻压在那梅心上,感受她的脉动。她望着他,不带一丝眷恋,却见他的眉皱起。“怎么了!?”彻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异样,开口询问。汐侧头,附着彻的耳廓低语,彻大惊,望着依的眸子复杂难解,随即,两人的影子消失在明灯尽头。她轻轻笑了,自己的病是无药可医,这,他早就知道,可他,偏偏不信,因为,他永远都不知道,她是如何被伤,被何人所伤,他不知道,心死了,是什么药都救不成的……
当她醒来的时候,似乎,一切都变了,不再是熟悉的地方,不再有熟悉的味道。眼尽处,是他困倦的模样。“彻。”依微开口。深棕的眼眸望着她,含着笑,却掩饰不了,那稍纵即逝的悲伤。“我怎么了?”身体,仿佛不再是自己的,指尖过处,竟有淡淡的温存。“你快痊愈了。”“什么!?”依惊地睁大眸,不可能的,那病,怎么可能会痊愈!那病,是他给的,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药物能够治疗,她不信。“还有……”彻的双眸变得沉醉微醺,“依,你真美。”再次看到这种眼神,心,突然有种隐隐的不安,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了。依猛地起身,跑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女子。果然,是那个美艳绝伦的脸孔,彻低语:“对不起。”依轻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反而,是我该谢你。”他不解,只听她再次开口:“你救了我。”彻的眉微皱“不是我,是……”依打断他:“你,娶我吧。”他望着她,只一瞬,就已懂得,有些东西,她想遗忘。依回望着他,眼眸竟恍若透明,“彻,我喜欢你。”是的,她喜欢彻,很喜欢,但,她一直爱着汐,一直一直,从未改变。彻的眸,一刹那似揉碎的琉璃,掺入了异彩,蛊惑而妖冶。轻牵起她白皙的手,吻住腕处红梅上,那条不易察觉的伤痕,那条极微的红迹。依,毫无察觉,只是静静地站着,望着彻。那个男子,是只能藏在心中的,而这个男子,是需要报恩的,哪怕,要陪他一生一世,她无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