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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旧事与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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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采刚进庄门,沈练带着几个人匆匆而来,迎面跪倒,“属下护主不利,请庄主责罚!”
“快起来!”纪采虚托沈练,“大家都已尽力了。其他人还好吗?”
“都还好。只是……”沈练吞吞吐吐,“可人姑娘受伤滑落山下,至今杳无消息。”
“方总管呢?”
沈练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主君正在召见总管。”
“知道了,先回去吧。”
走进倚天阁,看着熟悉的景致,纪采的眼前似有些模糊起来,回到这里,竟有了一种终于回家的感觉。
“庄主,你可回来了!”楚楚一看见纪采,眼泪就开始泛滥,“可人她……”
“我知道了,马上增派人手去找她,放宽心。我很累,你先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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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阁背倚突兀危崖,地高气爽,顺山势高低斜曲,自成院落。
碧竹绕红阑,垂杨俯绿水,几树梧桐深。绕九曲红桥,池水涟漪,妩媚横波,登三层楼榭,凭栏相望,庄中全景可收得七八分。
“两年前,此处重新翻建,拟作庄主休憩之所,主君赐名‘倚天阁’。”
曲廊蜿蜒,串珠般连着十几个房间,鳞次栉比,古宇素彩。画栋飞云,珠帘卷雨,微风轻吹,香满庭院,铅华尽洗。
雌雄并立的翩翩白鹤,三两散步的悠悠梅花鹿,给如画美景添上了勃勃生气。
室内纤尘不染,一色的湘竹几案桌椅,奇书名画,宝鼎含香,瓶花如笑,精雅的不沾一丝人间烟火。
纪采一下子爱上了这里的幽然安静,感动于太子的细致用心。
不过她的卧室倒是足够堂皇华美,大大的楠木雕花床,锦帐银钩,乌木象牙案,紫檀碧玉架,周鼎商彝,斑然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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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珊瑚淡月,独照伊人,却闻钟漏晓声传。
似兰似麝的香气若有若无,纪采站在火红的珊瑚树前,依次的剔着灯蕊。卧室的四角都摆着这样半人高的红珊瑚,烛灯错落其中,星点光亮,映出艳丽温润的光泽,美轮美奂,极尽奢华。
“碧树珊瑚,容易与君折。玉环旧事谁能说。应该是纪采旧事与谁说吧。”她喃喃低语,眼前薄薄雨雾,迷朦了点点烛火。
纪采踱出卧房,静静的站在画案前发呆,似乎没有注意到身后书架悄无声息的移开半尺。
轻轻吸气,吐气,转身,下拜,“参见殿下。”
…………
“指挥袭击你们的是大贤君子宁石丹?你如何认出他的?”
“我不认识他,他也未显露武技,是何乃元告诉我的。”
“何乃元?他是何人?会不会与他们本是一路,故意骗取你的信任?”
纪采想起何乃元的微笑和亮闪闪的眼睛,他的确隐藏着好多秘密,但绝对没有骗自己,“不,他不是那样的人,不会骗我!”
“你是如何认识的何乃元?”
“就是我们被突袭的那天算是正式的见面吧。若不是有他在,我可能就回不来了。”
“是吗?仅一面就如此信任他!”
“不是一面,两年前见过了。”
“两年前见过?”太子眉间蹙了蹙,“是在什么情况下见到的?”
“在客栈遇到的。”纪采咬着嘴唇想了想,说,“当时住店的人不多,所以打过照面有印象。”
太子不语,手里转动着茶杯。
室内一下子静悄悄的,烛灯的火焰跳动着,噼噼啵啵的爆出几点灯花。
“你把遇袭后发生的事详细说一遍。”
“是。”
…………
听着纪采的款款细诉,看着梅花钉和暗梅香,太子的表情始终处于静止状态。
纪采讲完,望着太子萧索凝注的侧影,也失了神。
“小时候,我因马惊跌落山谷,被一蒙面妇人救起。”太子终于动了动,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她说我天生异秉,乃练武奇才,要我拜其为师。我自不肯轻易相信,她露出两手骇人武功。而我少年习性,本就好动,更是惊异于她的神奇功夫,心中不由向往,遂答应拜师,以她永不能说出有我这个徒弟为条件。师父竟答应了,此后一年中有半年秘密住在宫中,悉心授业。我大婚之后,师父离开再未回来,我已有几年没见到她了。”
“你师父艳绝夫人,系我师父的同门师妹,在她们的师父玉仙娃去世之后反目。我师父退出天瑶宫,另择居黛梅谷,从此不相往来。”
“可是……”纪采黛眉敛霜,这些信息她在资料室里看到过了,“两位师父宿有积怨,徒弟该如何是好?”
太子不在意的摇头,“本不关吾事,毋须担心。”转而锁眉,面色忧郁,“大贤君子、鬼先生、赤练神蛇,天毒三宝,黑白混淆,好诡异的黑暗之眼!你还是没想到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吗?”
“头都想破了,也搞不明白。那个刺客!当时在宫中的那个神秘人!”纪采睁大眼睛,像在山穷水尽之时看到了路,“会不会是他!抓到他了吗?”
太子的眸光一暗,犹豫片刻,有点费力的“嗯”了一声。
“是谁?”
“孔灵。”
“孔灵是谁?”
太子闭紧了嘴巴,老半天才带着隐忍的神色,挤出三个字,“孔侧妃!”
“什么!”纪采眼睛瞪圆,嘴巴张圆,都是标准的“O”形。
那个总是一脸傻笑的孔侧妃?太子之妃应该都是名门闺秀,怎么弄出一个杀手来?莫非她也和自己一样有某种奇遇?
“她并非孔御史之女,真正的孔灵死在出嫁前夜。”太子看出纪采要浮想联翩的样子,略不情愿的解释了一句。
“那…么…,她是‘暗眼’的人?”纪采希望猜错了,可是看见太子的黯然低眉,双手关节因拳握得太紧而几近透明,她知道自己是对的。
情周意匝,暖香温语,金屋里藏的居然是一颗定时炸弹!多情的太子对妻妾都施予着同样的宠爱,李代桃僵,加上背叛的打击如何承受!
只是她此时也柔肠寸断,无从劝起。
“从那只鞋子,那个味道……”太子住口,好久才吁出一口气,“我怀疑到孔侧妃。所以贬了太子妃,让她失去靠山,不得不另寻他计,定会露出马脚。后来她又企图在你假死停灵期间放火烧宫……”
“啊?!那天来的人是她!”纪采失声惊呼。
“你怎么知道有人来?!”略已平静的太子惊愕失色,遽然扭头瞪着她。
“其实……”纪采被瞪的心慌,老老实实回答,“那个……药好像有点儿失效了,我不能动不能呼吸,但是有知觉,所以发生了什么事,我都知道。”她记起他当日的温存,脸一热,怕太子也在回想都做过些什么,忙道,“李嬷嬷的‘金宝珠’是殿下您给的吗?”
太子云锁英眉,又惊又痛,怔然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纪采舒了口气,小心的看着太子白得吓人的脸,“我一直奇怪李嬷嬷怎么能有这种奇药呢!还是超级贵的!不过师父说我吃错了药,所以机缘巧合的制住了‘胭脂梦’的发作。孔侧妃是那个刺客,又是‘暗眼’的人,所以,一定也是给我下毒的人!”
太子脸上的迷云散去,残留几分凄恻,嘴角一弯,勾起十分无奈,“记得我突然半路回宫的那次吗?那次出宫的行踪非常隐秘,但却中途截得情报,有人预谋伏击,不得已只能回宫,当时未能查出泄密的原因,后来才知正是孔灵所为!”
“她真实的身份是什么?现在在哪里?”
“已经处死!”太子站起身,挺立片刻,神色如常,“玲珑山庄公然遇袭,恐怕江湖从此再无宁日!记住我的话,再不可孤身犯险!”
“我才不会被轻易吓倒!”见太子又瞪了过来,纪采急忙答应,“是。”
“父皇圣体违和,政务琐繁,也许还会有更大的变故。非常时期,稍有差池,满盘即输!”太子严肃的看着纪采,眼神中交织着庆幸与后怕,“你,不可让我再分心!”
“……”纪采本以为太子要严厉的命令自己,但“分心”二字一出,她的心怦然一动,不自然的垂下眼帘,低声道,“是。”
“再有下次,看我怎么罚你!”太子似乎不满意纪采的态度,又加了句。
“是,师父。”纪采顺口应答,发现新大陆似的望着太子,粲然一笑,“殿下与我应该算是同门师兄妹吧?”
“那么,师妹,不可再做让师兄生气的事!”
“是,师兄!”
两人同时一笑,这份温暖化解了所有的阴悷。
“可是,殿下,以后该称呼您师父还是师兄啊?辈分有点儿乱呢。”
“这是重点吗?不许避重就轻!”
…………
望着太子身影消失的地方良久,纪采松开紧扣的双手,闭目深吸一口气,抹掉心中一点残留的不安。
太子临走前,驻足无语的那一眼,如一记流光,穿心而过。
她突然想喝酒,想喝醉,不是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而是酒后高歌且放狂,门前闲事莫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