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当归》唯物主义薛湘灵

8、柳下跖

　　接下来的两天里，参加本次集议的其他人也陆续到了，昆仑山庄似乎一切如常，仿佛前天遭的贼只是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被人抛诸脑后，集议也按部就班地进行。
　　宋知闲心里却总放不下这件事，他手里拿着从玄衣人衣服上割下的一片布料，指尖不断摩梭着，他发现这布料与一般的粗布不同，手感细腻，他用水打湿后也不缩水。
　　一般的粗布组织紧密，虽然手感会硬一些，但胜在厚实耐用，洗后尺寸变化不大。而上等的粗布经过水洗处理会自然变软，市面上水洗粗布则一般很难遇到，于是为了刻意营造手感软的错觉，卖个好价钱的同时又降低成本，大部分商人会减少用线的量的办法来制造粗布，这样稀松的粗布会大面积缩水，越洗越小。
　　一匹上等的粗布价格不菲，普通人家有这个钱会更愿意买一匹下等的绸缎，而富贵人家则压根看不上粗布。于是上等粗布几乎被王孙贵族或是官吏富商家里的家仆垄断，因为他们手上有银子但身份又不高，不能穿绫罗绸缎又要顾及主人家的体面。
　　可是一般谁家没事会养武艺如此高强的家仆？还一出手便直取鸡毛令？
　　宋知闲一直等着孟谧仁那边后续的消息，但他像是没事人一样，直到七天后集议结束，才终于火急火燎地叫来他们三人商量。
　　“仵作检查了那个玄衣人的尸体，确认他身上没有任何线索了。”孟谧仁坐在主位，一脸愁容，眼下的乌青见证了他这几天东奔西跑的忙碌。
　　“但是这鸡毛令不可能凭空飞了啊！”陆在川坐在他左手边，闻言也是困惑不已，“难道这件事就没有别的突破口了吗？”
　　“不，这正是我今天把各位请过来的原因。”孟谧仁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字条，展开来给他们看，“这是昨天放在我书桌上的字条，落款处有鸡毛令的盖章。”
　　“我看看，上面写的是：令牌在我这里。”陆在川吓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抢先接过字条念到，“落款是——柳下跖？！”
　　柳下跖是江湖中最富盛名的江洋大盗，轻功极好，又善机关器械，据说只要是他看上的东西，就没有偷不到手的。不过他向来自诩“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偷有钱人家的东西，有时看不过眼，还会干些劫富济贫的侠义事，在一众“梁上君子”里名声倒算不上坏。
　　但是他偷这鸡毛令干什么？
　　“这柳下跖是吃饱了闲的吗？”消化完字条上的信息，陆在川咽了咽口水，许久才憋出一句。
　　这柳下跖爱财天下皆知，平时瞧上的东西也大多是金银财宝一类，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柳下跖看上这鸡毛令哪点了，若要硬说的话，大概只有是足金制造而成这一点了，只是这巴掌大的黄金，怕是连给他塞牙缝都不够。
　　宋知闲并不好奇柳下跖为什么突然变了口味，他更想知道这张字条背后藏着什么，于是他看向上面坐着的孟谧仁道：“师父，这张字条是从何得到的？”
　　“它是昨天晚上突然出现在我房间里的书桌上，我问了院子里所有下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书桌上什么时候多了一张纸。”孟谧仁也觉得奇怪，他院子本来人就少，平时若没有他的允许，没人能出入他的房间，更别提是放什么字条了。
　　先能知道孟谧仁把鸡毛令放在密室，后能在守卫重重中来去自如，若说没有个跟昆仑山庄有很大关系的人从中掺合，恐怕谁都不会相信。
　　一时间大家心里各有盘算，谁都没有说话。
　　“这个字写得倒是很有风格。”陆离手中把玩着字条，突然开口道。
　　宋知闲转过头看向他，陆离很好心地将字条往他那边移了移，解释道：“这横竖撇捺看起来真像那么回事。”
　　“听说这柳下跖也是出身世家，字写得好也是很正常的事吧？”陆在川是个粗人，向来看不懂什么书法，更不懂读书人那些风花雪月的事。
　　“听说？你见过吗？”陆离反问道。
　　“自然是没有的。”陆在川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心里却想哪怕见过估计也认不出来，这些字在他看起来都长得差不多。
　　“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他字写得怎么样，大家都只是猜测。”孟谧仁补充说。
　　“所以就没办法证明这字条是柳下跖本人写的了。”陆离总结道。
　　“那这可如何是好？”陆在川听了又成了一副苦瓜脸，送上门来的线索又没了。
　　“虽然不能证明是不是他亲笔所写，但总归是跟柳下跖有关系的。要想知道这字条背后的事，还得找到柳下跖本人。”宋知闲听他们讨论了半天，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孟谧仁赞同地点了点头，显然他也是如此打算。
　　“要找到柳下跖哪有这么简单啊，”陆在川摇了摇头，不太赞成，“宋掌门毕竟年轻，可能没怎么听说过，柳下跖一贯是来无影去无踪。前几年江南有个富商送给老婆的宝石项链被他偷走，那富商花了十万黄金重金悬赏柳下跖，折腾了大半年都没能找到，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知道他在哪。”孟谧仁打断道，“今天早上刚收到的消息，我手下有人在夹关镇一带发现了他的踪迹。”
　　夹关是南边的一个边陲小村，处在中原和湘西之间，比起那些兵家必争之地，是个容易被人遗忘的角落。
　　陆离脸上倒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地问道：“庄主是打算自己去吗？”
　　孟谧仁摇了摇头：“我目标太大了，贸然前去只会打草惊蛇，请诸位来，也是想看看哪位能替我走这一趟，孟某必有重谢。”
　　“孟老兄，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一走，我们帮派那些事就没人管了。”陆在川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拒绝道。
　　“我去。”宋知闲无所谓道，“上山峰的事可以继续拜托路师兄。”
　　“我也去。”陆离也跟着说道。
　　“不用，我一个人就够了。”话音刚落，宋知闲干脆地拒绝道。
　　陆离也不说话，只是看向孟谧仁，等着他做决定。
　　“咳，为师也觉得有个帮手要更好一些。”孟谧仁握拳假装咳了一声，缓解一下如今略显尴尬的气氛。
　　“那让路千漾跟我一起去。”
　　“胡闹，千漾走了上山峰怎么办？”
　　......
　　宋知闲瘪了瘪嘴，这场争执最后以孟谧仁强行宣布他和陆离一起去夹关村寻找柳下跖结束。
　　在其他两人离开后，宋知闲被孟谧仁单独留了下来，美名其曰做出发前的思想工作。
　　“您为什么非得让陆离跟我一起去？”宋知闲显然是半点都不愿意。
　　“因为知道鸡毛令丢失的人一共只有我们四人，当初在我猜测鸡毛令被盗时拉上他们俩是为了做个见证，但如今要想瞒住这个消息，他们俩就成了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孟谧仁叹了口气，放松了些，坐在椅子上，“我跟陆在川相识多年，我可以把握住他，但我无法控制住陆离。我知道他之前跟你有些缘分，但是人是会变的，我没办法冒这个险。”
　　“所以您是想把他支开？”宋知闲完全没想到，师父坚持让陆离同行的背后居然隐藏了这么多信息。
　　“不全是，他既替我做了事，也就被牵扯进这件事来了，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他自然也有一份。”孟谧仁很有耐心地解释道，“如果我只是缺人替我跑腿，我私下跟你说了就是了，何必把他们叫过来一起呢？今日就算他不提，我也会想办法让他跟着一起去。”
　　宋知闲不说话了。
　　孟谧仁又简单交代他几句，就让他回去了。
　　宋知闲直觉，夹关一行，绝对不会像之前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