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当归》唯物主义薛湘灵

1、武林大会

　　“掌门今天也不来查早课吗？”
　　几乎隔几天就能在早课前听到有同伴问出此类问题，上山峰的一众弟子早已见怪不怪了。
　　作为上山峰的传统，上山峰弟子每日必须统一早起练功，从打坐练气到日常的腿脚功夫都要过一遍才算完。按理来说，早课都是要由掌门监督指点，但他们掌门三年前不知什么缘故受了重伤，一直闭关养伤，直到半年前才重新出山，不过似乎到现在也没好全，所以早课以及一些上山峰日常事务一直由掌门的师兄路千漾代为处理。
　　而活在弟子们口中的掌门，其实半年前才刚刚继任，作为上一任掌门的关门弟子，宋知闲的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十岁时拜入上山峰门下，十二岁便被看重得掌门亲传，十五岁在同辈中已无敌手，十八岁时曾与藏元教当时的教主一较高下，虽不知胜负，但传说是不相上下，因此被称赞为世间罕见的天才。
　　武林原本是三分天下的局面，由上山峰、临禾派和藏元教三足鼎立，然而近些年意枢门和玄司宫异军突起，生生变成了五家之争。
　　原本名声在外的老三家都缺少足够亮眼的后起之秀，呈现出一副衰落之态，临禾派和藏元教只能靠着老一辈顶着，上山峰运气更好些，得了宋知闲这个天才，硬生生把自己捞了回来。
　　于是上到老掌门，下到同辈的师兄弟们，没有一个不是捧着宋知闲的。
　　在外人看来，宋知闲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尽善尽美的人了，天赋高又肯学，风度翩翩又长得好，出现在人前时都是一副完美的模样，连头发丝都挑不出毛病。
　　然而在路千漾眼里，他这个师弟并不像传说中的英雄少年模样，不仅行事懒散随性，更是挑剔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吃穿用度一应要求最好的，还对外表格外在意，房间要时刻保持整洁干净，连佩剑上的穗子都要整整齐齐，否则就是一天都看不顺眼。
　　以及宋知闲完完全全不是个会照顾人的人，连路千漾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特权，从他认识宋知闲开始，他便一直带着两三个随从伺候饮食起居，等他长大之后伺候的人才离开。不过这位身边就一直不缺照顾的人，之前收了个徒弟来伺候他，后面还时不时地来压榨他，起初他们还在私下嘀咕说他根本不像是来拜师学武的，而像是哪家的公子少爷来踏青的。
　　等照例巡视完一圈后，路千漾才松了松一直板着的脸，揣着一个小药瓶走进宋知闲的房间。
　　绕过屏风，他看见宋知闲坐在桌前，手上把玩着一把白玉扇子，手边是还沾着徽墨的毛笔，应是刚提好了字，在等着墨水干。
　　路千漾不得不承认，宋知闲确实是大部分人都会觉得长得好看的类型，瑞凤眼高鼻梁，脸型轮廓明显，或许是因为这位少爷天生性懒不爱走动，太阳晒得少了皮肤就显得白，右眼下一颗泪痣更加明显。
　　他身穿一件玄黑花纱罗袍，头发只用一个檀木簪子松松垮垮地盘在头上，鬓边散落着几屡碎发，窗外日光洒进来打在他脸上，睫毛的阴影落在眼下，让人不得不感叹女娲娘娘的偏心。
　　“早课上完了？”宋知闲翻腕转了转手中的折扇，抬起头看向他头上的青玉冠，眉头微微一皱。
　　“上完了，”路千漾随意搪塞回去，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不客气地坐到旁边的位置上，耐心叮嘱道：“你记得按时把药吃了。”
　　宋知闲又仔细看了那玉冠两眼，在心里摇了摇头，随即拿过药瓶漫不经心地端详着，仿佛随口问道：“师兄辛苦了，这药又是从意枢门讨来的吧？他们向来和我们不太对付，这药也能舍得给？”
　　“你好好养伤就行，别的不用管。”路千漾明显不太愿意跟他聊这个。
　　宋知闲笑了笑，也没有追问到底的意思，转了话题道：“今年的武林大会又要开始了吧？”
　　“就在月底了，不过你伤还没好全，今年还是别上了。”路千漾看了眼他手里的瓶子，再次重复道，“好好养伤。”
　　“别人都是派徒弟去，我倒能指使师兄去，我面子真大。”
　　“你那个徒弟……”路千漾刚想反驳，突然收了话头，但横竖不接他的茬，不容置喙道：“这次我替你上，反正魁首还是咱们的。”
　　宋知闲瘪了瘪嘴，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那些个老前辈碍着自己的身份都是不会参赛的，年轻一辈里路千漾算得上是其中翘楚，再说反正已经替他两年了，再去一次也没什么不行。
　　武林大会每年一次，由各大门派自行派人前往，不单单只是武艺上的较量，也是各门派相互交流学习的盛会。获得魁首的门派不仅能名噪一时，更是能得到许多物质上的便利和支持，并且近些年来门派间关系逐渐紧张，各家也越来越花心思在魁首的争夺上面，到后来几乎都是各派高手之间的切磋。
　　从宋知闲十五岁时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便一举夺魁，一直到他十九岁时年年如此，中途他莫名受伤闭关的两年也是由路千漾出场拿回魁首。迄今为止，上山峰已经连续拿了七年的魁首。众人皆知，只要宋知闲还在，这魁首就会一直是上山峰的。
　　“今年武林大会卧虎藏龙啊，听说藏元教那个老教主刚收了个很了不得的徒弟，还有意枢门今年刚上任的新门主，多半也不是个好对付的。”宋知闲眼珠子转了一圈，仔细回想着最近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名字。
　　“藏元教那个薛同一我与他交过手，也不过如此。”路千漾轻哼一声，并没有把人放在眼里，“不过意枢门那位门主确实神秘，老门主把他当个宝贝一样藏的很好，我派去的人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
　　“嗯，那确实是个大宝贝。”宋知闲注意到门口有人，故意老神在在地顺着他的话说，又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那你要好好加油啊。”
　　路千漾一把把他的手拍开，没好气地骂了句滚。
　　眼见已经有弟子在屋外等着，宋知闲抓紧说道：“对了，我最近帮师兄算了一卦，你最近和玉犯冲。”
　　路千漾一怔，有些不解道：“你什么时候会算卦了？”
　　“最近刚学的，”宋知闲故作高深地说道，“卦象上说：天赐贫人一封金，不争不抢两平分，彼此分得金到手，一切谋望皆随心。”
　　见他仍旧是没听懂的样子，宋知闲补充道：“这是告诉师兄要懂得谦虚，否则难以求成。”
　　“所以这跟玉有什么关系？”
　　“玉这种东西最有灵气，很多时候你多带一样少带一样，身上的风水都会改变的......比如师兄你头上这顶青玉冠，说不定正是它扰了你的气运。”
　　看着路千漾将信将疑地将玉冠取下来收好，宋知闲满意地勾起嘴角，拿着手中的折扇若有似无地扇了扇风，少了头上那个丑东西，他师兄现在看起来顺眼多了。
　　“行了，你记得按时吃药。”路千漾望了一眼门外，站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