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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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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门的时候,照雪双眼已经红得想兔子一般。
“怎么了?”我问。“我又没怎么样。”
“主子,你早些回来,便能赶上邢大人来辞行了。”照雪抽抽搭搭的。
“哦……”
我坐到桌边,照雪倒了茶给我,继续说:“邢大人等了半天,还是不见主子回来,嘱咐了我几句才走的。”
“他说什么了?”
“他让我好好伺候主子,凡事要小心,这里不比南昭……”
照雪声音都哽咽了。我抬头看了看她,觉得自己很无力。既然邢大人都知道这里险恶,为什么父皇还要我嫁来这里!
“是啊,不比南昭。”
我反复念着这句话,邢大人也走了,来的路上也嫌弃过他唯唯诺诺,但毕竟是自家人。现在真的只有我与照雪相依为命了。今日之事还是不要告诉她的好,免得她担惊受怕。一个皇后已经够我头疼了,再加上照雪无处不在的疑神疑鬼,那还不如早些超脱了好。
于是,我决定老老实实等着瑾奕回来。我最大的优点就是识趣,不知道算不算我想太多,瑾奕临走前吩咐松儿的话看似多余,其实颇有深意。洛迦的深宫宛如一口古井,看不透摸不清,平滑的井口似乎没什么玄机,殊不知那井里斑驳的青苔才是经年日久的累积,藏了多少勾心斗角的计谋,附过几缕含冤带屈的孤魂,一笔一笔地盖去井中石壁原来的颜色,不让人打探,却时时在警告着想要探听一二的人,不要轻易靠近。
待到瑾奕进门来,松儿正吩咐人点上灯火。我想跟他打招呼,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打招呼吧,装没看见也来不及了。
瑾奕大大咧咧坐到我旁边,看也不看我,只伸出只手。
“给我倒杯茶。”
“为什么?”我一时间没回过神来,惊讶脱口而出。
“少废话。”瑾奕看了我一眼,神情很是不耐烦,似乎觉得我的问话多余。
我不是不能给他倒茶,以前,我还给皇兄洗过靴子,可是我受不了的是他的口气和脸色,再不济,我也是个公主,凭什么要你呼来喝去的?不过想想今天发生的事,我忍!
“真是的,为夫为了你忙了这半日,让你倒杯茶还给脸色。”
瑾奕叹了口气,倒了茶,自怜自艾地慢慢喝着。
我顿时气短。人就是这样,可以冲关一怒为红颜,也可以为一句话,气焰就消了三分。
“皇后怎么你了?”我上上下下打量他,听说过一种后宫之刑,用绣花针扎人,痛入骨髓而且不留伤痕。就算瑾奕的后台是皇上,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没什么。”瑾奕爱搭不理,“可能你说的有道理,我们俩确实八字相克。真是的,平民百姓娶个媳妇儿还对一下生辰呢,我堂堂一个皇子,这亲也成得太草率了。”
此人真真是恶人先告状,你以为我多想嫁你呢! 除了这副皮囊,你还有什么拿得出来,上得了台面的?
如果是在南昭,我早就跳起来,唾弃之,暴打之。可是,这是人家的地盘,我也最多腹诽两句,聊以发泄。
“现在让你倒杯水都这么不听使唤,以后可怎么是好?”
“王爷使唤的人多了去了,不差我一个吧?”
我实在忍不下去了。
“使唤别人我还于心不忍。”他笑得高深莫测。
“那王爷您的意思是,使唤我就理所当然咯?”
我暗暗咬牙,脸上还挂着笑。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瑾奕一脸惊讶,突然伸手捏住我的下巴,牢牢盯住我的眼睛。
“有话说话!”我挡开他的手,有些生气了。我从不趾高气扬,也讨厌别人对我颐指气使!
“那好,今天我们来把话说开,免得以后有什么误会。”
瑾奕并不介意我的态度,依旧挂了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把事情缘由娓娓道来。
原来,皇后罚我,完全是新仇旧恨。原因可以追溯到二十多年前。我的母后,洛迦开国丞相赵合之的孙女,本与当今圣上青梅竹马,当他们成年之际,先皇却让自己儿子娶了前任兵马大元帅的女儿,也就是当今皇后,而让我的父皇娶走了自己儿子的心头爱。
无非是巩固地位的老调重弹,皇家自有皇家的无奈。皇上虽然与先帝发生过争执,但江山社稷为重,最后也只能听从安排。
据说皇上大婚前曾亲自去南昭,将自己爱人的终生幸福交付我父皇手中,并要我父皇发誓,今生除了我的母后,永不再娶。
结果是,父皇做到了,我的母后现在很幸福,并不全因为父皇的后宫里只有她一人。
这个结局本该完满,可是洛迦的皇后也是个平凡女人,她有着比普通女人更加强大的想象力和更敏感的嫉妒心。她不能对皇上提出质问,也不能对千万里外的假想敌,我的母后发难,于是,只能通过我,来发泄对那段已经年代久远,在她看来藕断丝连的感情的不满。
而这个不满的来源,除了多年积累的观察结果,还有这次我与瑾奕的婚姻,皇上亲自下了诏书,除了我,瑾奕不许再娶,包括纳妾。
我是和母后长相相似,但我永远没办法学来她的优雅从容。这就是个致命伤。
父皇以前常对我说,女人气质的重要性远胜过外貌。
现在我深刻体会到这一点,比如看到我的母后,会不自觉摒弃浮躁,整个人沉静下来;而看见皇后,就会全身紧张,随时提防自己被她捏住把柄。
我帮父皇庆幸的同时也替洛迦的皇上微微的心酸一下。
现在我还深刻体会到,男人也是一样,比如现在这个男人,我并没有要求他做任何牺牲,倒做出一副我欠他多大的债的样子,一张看得过去的脸扭曲得极端险恶。
我倒希望他能纳妾或者有个红颜知己,不用刻意把心思放在我这里,相处得不疼不痒,还没到老就相看两厌。
不过仔细想想,瑾奕也可怜。
以他的地位,妻妾成群才是本分,我父皇只娶了母后一人,两人之间还是有爱的;洛迦皇帝专宠皇后,那也说明皇后在他心目中地位不一般。
瑾奕对着我,这个没后台没姿色的正妃,对自己毫无用处,再放眼看那大千世界中的莺莺燕燕,还有那不知道存在与否的红颜知己,心里自然不会舒服。如果他不是娶我,也不会遭此大劫。
他的桃花,生生被我毁了。
算起来,我的痛苦夹杂了一半上一辈的恩怨,而他的痛苦完全是因为娶了我。命运对他不公平多一点。
“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瑾奕见我一直愣着,仿佛被吓到了,很是惊讶。
“我不知道,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我怜惜地看着他,“这样一来,对你真的很不公平。”
“啊?”瑾奕似乎没听懂我的话,眼神有些茫然。
“我没关系,你要是已经有喜欢的人,或者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只要你想和她在一起,就带她回来。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我看着瑾奕的表情从诧异变成莫名其妙,最后甚至还有些恼怒。真是的,好话坏话都听不懂啊?我做了这么深明大义的决定,他倒一副我要害他的样子。
“你这算什么?井水不犯河水?”
瑾奕咬牙问,烛光只照亮了他一半脸,可双眼里却闪着火花,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你要这么想我也无所谓,反正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我很认真地近似保证,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博个贤良淑德的美名,完全是心里话,绝对没那个兴风作浪的意思。
“那我之前做的事,就这么算了?”瑾奕似笑非笑问道。
真是给不得好脸色。我暗暗磨牙,心想那你要我怎样?难不成以身相许?
这个说法是经不起推敲的荒谬,从传统意义上讲就不成立。昨天那么大的排场,天地也拜了,祖宗也祭过了,那就表明,我现在不是在串门,过几天就回去了。而那些仪式的意义在于,我现在这个“身”,已经许给了他,所以我假设的报答方式根本就不成立。
那别的呢?我实在想不出,眼前这个人还差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有的人是不应该给他一点甜头的。自从那天之后,瑾奕每每摆出一副债主的样子,就让我觉得愁苦。想找个方法让他了了这笔帐,经过反复思考不得要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