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曲有误》桃木之

3、山中访故人3

　　顾乔一见那坛酒更是喜笑颜开，对着周紫芝和李沐阳殷勤相劝。她劝得勤自己也喝得勤。一坛酒大半都进了她的肚子。
　　周紫芝端着酒杯，一口一口抿着。这酒呈桃红色，颜色极淡，也不似一般的酒那样甘洌，但入口温软绵香，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周紫芝暗自沉吟，是要先问了龙儿再做打算，还是明日便带着他们出山回京去。见到顾乔之时，他本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顾家之后流落山野，即便李沐阳不想将顾乔带回京城，他也会搬出先皇口谕，让顾乔顺理成章地回到御史府邸。至于李沐阳错认与否，只要绿陌三缄其口，他周紫芝也就不会提起。只是，如今看着顾乔的言谈形容，周紫芝觉得他似乎应该先将顾乔送入太学，不过，顾乔这么亲近他，或是接入相府，请个西席再合着嬷嬷与她细细教导更好些。
　　李沐阳见周紫芝不发一言，眉峰微微皱起，便知道他必定是在为怎么安置顾乔而心烦。对于如何处置顾乔，李沐阳出宫之前，太后曾与他长谈一夜。太后说：“皇儿，当年顾梅村大夫一事，你父皇常耿耿于怀。当日，你父皇密令顾梅村前往江南，本也不是为了查证吴王私铸兵器有谋反之意一事。是你父皇那日下朝之后，对着你母后烦恼说，这个顾梅村总是和他对着干，万一他哪天忍不下去，下旨砍了他可如何是好。你母后便给你父皇出了个主意说，既然这样，就让他走得远远的，如今正是三月初春，江南风景又好，何不给他放个假。不过虽然是放假，但也得找个不让御史大夫起疑的由头，于是，你父皇就下了这道密旨。只是，过了几日，你父皇便后悔了，对着你母后说，朝堂上没有顾梅村那双眼盯着他，没有顾梅村那怪腔怪调的陛下容禀，他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当时，你母后还好生嘲笑了一番你父皇。第二日，你父皇就下旨召回顾梅村。偏偏你父皇也是个别扭性子，想，虽然没了顾梅村是不自在，但有了顾梅村也是不自在。再者，拿来做由头的吴王谋反之事，你父皇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能搪塞顾梅村的好借口，于是就着意圣旨在路上慢慢走。哪里想得到，就差那么一天两天的工夫，顾大夫就这么没了。”
　　太后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接着说道：“当时你父皇那个悔呀。下朝之后，就常常坐在大殿上发愣，唬得张钫天天跑后宫来找你母后。之后，你父皇就盼着顾夫人能回京城找他。哪里料到，顾夫人就这么没了踪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皇儿，你父皇的那道口谕，皇儿你能接就接了吧，左右也能让你父皇心里能稍稍安些。”
　　李沐阳倒是不知道这里面有这些曲折。他当时年纪尚小，模糊中听说他三皇叔暗中谋事想要取他父皇的帝位，之后钦差顾梅村也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岭山。他本以为他父皇会震怒，会把他三皇叔召回京中软禁起来。结果，他父皇是震怒了，但却只是把岭山那伙强盗连带九族统统砍了，他三皇叔的吴王还是坐得稳稳当当。他当时也是满心不解，本想去问问他父皇，但是，他的老师太子少傅周紫芝拦住了他。如今看周紫芝这幅摸样，恐怕当时周紫芝也知道些内情，于是也心中有愧。这样看来，他家先生是怎样都要把这只小猴子顺利地带出山去了。
　　李沐阳想到小猴子，心里又猛地一乐。他转过头去，刚想看看那只贪杯的小猴子是什么模样，却发现顾乔已经醉倒了。顾乔的酒量本就不大，今日一下子贪杯太过，早就倒在了桌子上。
　　顾乔喝完酒本会面色酡红，衬着如玉般颜色的圆润脸蛋，便更显得娇嫩。这时的顾乔便会招来顾夫人和绿陌的上下其手，揉着她搓着她说，“我的心肝小乔，我的肉肉小乔，让娘亲香一个，让姐姐香一个。”只可惜，那是冬天的小乔。这几个月，顾乔都一直野在山里，早晒得跟一块焦木似的。那酡红的面色衬着那黑黑的瘦瘦的皮肤，怎么看怎么就像是个小猴子屁股。
　　周紫芝仔细斟酌了一番，觉得把顾乔接入相府教养更好些，便想与李沐阳商量，回头却见李沐阳笑得整个人都瘫倒在了椅子上。周紫芝突然觉得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太子又回来了，不由得脑中隐隐作痛。他抬眼看着李沐阳如一滩软泥一般糊在椅子上，于是再也忍不住了。
　　周紫芝放下手中酒盏，正襟危坐，抬手按住桌子，冷冷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