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芭蕉》蟹居布衣

83、劫

　　最怕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
　　皇帝给的暴风雨没来，可是.......佛，怪我了！！
　　在十月（1646年顺治3年5月出征如今是十月）大胜回朝的队伍里，没有多铎的身影。因为，他早于大军回朝前几日，就被人悄悄抬回了王府！对，他是被抬回来的。

　　见他那一眼，第一想法就是----他活不成了！历史要被改写了！
　　那根本就不是一个还能活过来的人该有的脸色。脸上毫无血色，肢体面部肌肉僵硬，嘴唇乌黑发紫。而且，人都瘦的脱了型。
　　“他中毒了对吗？？！什么毒物？？！搞清楚了吗？！”
　　亲兵讶异的回答：
　　“福晋怎知.....？？！”阿斯哈轻咳几声，提醒他说：
　　“主子问你话呢！王爷究竟中了什么毒？！”
　　“说到这儿就让人来气儿！！那些蒙古人心黑手狠，太不地道！.....”阿斯哈再又轻咳数声儿。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也是蒙古人！可人那兵蛋子，直肠子一个，哪儿和我们似的习惯了曲里拐弯儿！！他瞥眼瞅了瞅阿斯哈，继续回话：
　　“他们打不过咱们就使阴招儿。往兵器上抹了毒！我们死了不少弟兄！最后连王爷都.....”抓住了他话里的线头儿，我急忙就问：
　　“那些中了毒了兵士可有治愈的？？！”
　　那头儿没了声儿！低了个头，吱吱唔唔的....
　　“我明白了！你先下去休息吧！”转头又吩咐阿斯哈进宫把张太医给我请来。
　　他张中琪的医术我可是见识过的！最重要的是，他虽是个白胡子老头却真还不是古板的老夫子，总是有些个奇招新法儿。上次影儿病时，他却随着皇上去围场夏苗侍驾去了，不然也不一定非得放病血！

　　“福晋！！王爷这是中了钩吻和蒙古毒芹混合后而成的毒。其实，如若中毒之初就立刻诊治并不至于如此，可是现如今......”这老爷子！！！话音儿拖那么老长等谁给他接呢？
　　等不得他一板一眼儿,我着急的问：
　　“张太医，你就直说怎么个治法儿！！？”看他却是欲言又止！！
　　“难道.....当真没法子了？？？！”自语出口却如风一般的轻，因为力气似乎都散尽了，就吊着一口气！！！从他被人抬着进门，我也就只剩下吊着的这一口气了！！
　　可老太医这“轻轻的”一含糊，确差点儿成了那根足以压垮我的最后的稻草！！！
　　“法子倒是有！就是.....就是这药引特别...”还好！！
　　“您说吧，需要什么药材！！？就算王府里没有，皇宫里要什么药材没有？！！我相信两宫和皇上绝不会吝稀这些！”
　　“长于海拔三千米以上高寒地带的虫草！！还有棉头雪莲，水母雪莲和三指雪莲！还得是摘采成药至今不过三载的！！这些可都是......”
　　“这些都是生长在云南的稀罕物！！！特别那三种雪莲！！！”我的唐突打断并没惹怒他，反倒让其惊得眼珠子和下巴颏儿都快落地沾灰了。
　　其实，不过是家乡一点“特产”，顶了个云南人的头衔儿，咱还能不清楚！！！？
　　“阿布！！快！！把咱们从云南带回来的上等虫草和雪莲都给张太医拿来！！”吩咐完丫头，又再面相张太医：
　　“雪莲倒是有，却不知是不是您要的那三种！一会儿您看看！！如若不对，我再想法子！！”

　　自云游时就起，我就开始收集各类上等药材！！稍许也读了些医书，更还探访了一些医者。藏医，苗人只要当地稍有名气的，我都有一一拜望！希望，到了那个时候....能有用！而且，阿布这孩子读过不少医书，爱琢磨不说，对药草丸济也颇有些灵气。真是收对人了。

　　顺治六年，豫亲王患天花儿。殁了.....史书上,就是这么记载的！！！
　　多铎！如若你敢这样就离开我！一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我绝不会殉你而去，罚你黄泉路上孤独行，阴阳俩相隔！！

　　张太医仔细验药后却还差了一味，我正着急，他倒是想了想，只道他有办法，就也不知去哪里弄药去了。

　　心刚稳住，座在多铎床畔拿热手帕认真给他擦洗。
　　“你瞧你！！泥猴儿似的，他们怎么也不给你好好擦擦。一路的颠簸，让你难受了吧？！”
　　我知道他听得见。他当然听得见，他还没有.......
　　他只是累了，没力气同我说话。

　　挺好的宁静，直到那一群的花花草草带着孩子闯了进来。什么都不干，只是哭。女人嘤嘤的哭。孩子们哭得声儿挺大，反倒有真实感，能觉出是真的恐惧，伤心。

　　我的孩子们也来了，一脸的担心，含着泪，却都憋着没让它们落下来。他们知道，我最是见不得这个，尤其在这关口儿。
　　桑榆窝进我怀里，多尼和我坐在一起。
　　“不许哭！！晦气！！”厌恶的对那些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花蝴蝶们喊过去。一个个儿“浓墨重彩”的脸蛋儿，唱戏呢？？？！
　　“额娘~~~”抱紧被我这一吼吓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桑榆，垂首轻声安慰她莫要害怕。
　　“谁都不许哭！！王爷好好儿的，都急着嚎什么？？！给我静着点儿！王爷累了需要休息。爱哭的，滚出去哭！！！”

　　就这样，一天两天三天......
　　十多天,他昏睡着倒是过得快，可我们醒着的人几乎是熬着,撑着,数着一秒一刻的过来的。
　　多铎！！求你快醒过来吧。你再这样，我就要撑不住了！！不是我不相信张太医的医术，可是为什么吃了那么多药，换了那么多副方子，你还是不醒？！为什么张老头儿的眉头越皱越高，最近几天为你号脉，还不停的叹气，不住的摇头！！多铎~~~你不能死！！你连我最后一面都还没有见到，你怎么能死！！你必须得给我一个交代！！！我好好儿的把我的丈夫送出门，你怎么能让他这样躺着回来！！！？？？你不能死，你也不该死！！历史不是这样的，不是！！
　　“额娘！！！额娘~~~~~~~~~~5555555额娘~~~~555额娘，阿玛什么时候醒？？！我害怕！！额娘~~~”多铎！！你听到了吗？？！我们的儿子哭了！！他哭了~~~他说他害怕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说他害怕！！！多铎~~你混蛋！！！！你怎么能这样儿？？！
　　我只是机械的摇着头~~~~实在不敢看孩子的眼睛，我怕我现在的害怕和彷徨不仅无法给他安慰，反倒会让他更难受！！
　　“额娘~~~~~~~~~~额娘~~~55555555555阿玛是不是要死了？？！额~~~”
　　啪！！！清脆一响。
　　这个时候的我，最忌讳那个字，一听到，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甩出手去！！可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这一巴掌会结结实实落在那样一张稚气纯厚的小脸儿上！！！我~~~打了我的儿子~~~！！！听到声响的瞬间，我就后悔了！！！
　　我怎么了这是？？！骂多铎混蛋，那我又算什么？！他还只是个不到10岁的孩子！
　　孩子害怕太自然了！我这是在做什么？？？！我力气那么大~~~那小小的身子因为作用力几乎是被甩了出去~~跌摔在地上！！他一抬起头看向我那一眼~~~满是震惊，彷徨，糊涂，恐惧。我彻底崩溃了！！我再也坚强不了了！！
　　百感交集的瞪着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干燥的嘴唇一张一合~~脑袋里只剩下嗡嗡嗡的响声~~~
　　“呜~~哇~~~~~~~~~~~~”桑榆几乎惨叫的哭声，无疑是用力的一把将我推进了地狱~~~

　　不等我用那个如今已经混乱不堪的脑袋想明白发生了什么，我该如何解决如何面对！！眼见那小小的男孩，用力的撑起身子，从地上爬起来，站得挺直，手狠狠的抹干脸上的眼泪！！！然后~~~嘭的一声，稳稳跪在我脚前不远的地方！！语音略带哽咽，可调子却稳沉如石基：
　　“~~~~多尼，谢额娘打！！！........儿子错了！！是儿子没出息！！儿子不孝！！！ ...无论发生了什么...爱新觉罗多铎的儿子，都不该被恐惧压垮！！天塌下来，爱新觉罗多铎的儿子也得站住了挺直咯，笑着把它再顶起来！！！！.....额娘放心！！儿子醒了！...无论阿玛...无论阿玛还能不能站起来，儿子会保护额娘，保护弟弟妹妹！！阿玛是我大清的大巴图鲁，是我爱新觉罗家的硬汉子，真男人！！他的儿子也绝对不会是孬种！！！！”

　　我的儿子他比我坚强！！我这一巴掌居然打醒了他！！他这一番话，更是狠狠的让我醒悟了！几乎是在瞬间，我腿一软，一下子从塌边滑跪到地上，展开双臂牢牢把他抱紧！！！！失声痛哭~~~~~
　　桑榆也吓坏了，这么些日子了，阿玛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不同她说话，也不能抱她了！！今天，缠着哥哥来看阿玛和额娘，本来是想来找点温暖！！！谁知道却看到一向都是护着，笑着，抱着，极喜欢与他们亲近的额娘，狠狠的打了哥哥，还用那样的眼神蹬着被打翻在地的哥哥~~~那个眼神无疑是懂事以来最大的震憾。她的心灵颤抖，更害怕，极其不知所措！！！她心想，额娘是不是也病了~~~~而且还病得很重！！！很可怕！！
　　可是，当额娘抱住哥哥的瞬间，她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那就是，还好！！还好，额娘还是额娘，额娘还是曾经那个深爱他们的额娘。于是，她什么都不多想，跑过去，也一下抱住了额娘和哥哥！！！她要和他们在一起，她太需要他们了！！额娘说过，一家人只有在一起，身心都在一起，这才是一家人，这就什么大风浪都能趟过去！！！
　　她虽然还不太懂哥哥方才那番话究竟意味着什么！！可是，她知道，阿玛是大巴图鲁，哥哥也是！！！因为，在哥哥跪着朗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看到了额娘眼中那耀眼的光！！那样的光芒，她记得，很小的时候看到过，那还是她第一次和哥哥和额娘一起迎接阿玛凯旋还朝！！那个时候的事儿，只有这一件记得非常清晰！！！那个眼神她现在终于有点儿懂了！！那是深爱，是自豪！！
　　她为额娘有这样一个好儿子而高兴，更为自己有这样一位顶天立地哥哥而自豪！！！她缓缓抬头看着躺在床上的阿玛~~~~悄悄的用自己的心告诉他~~~阿玛~~~即使您~~~~您也不用放心不下！！！哥哥会保护好我们的，他会死死护住额娘和我们！！他将代替您，成为这个家的支柱！！他做得到，因为他是爱新觉罗多铎和博尔基基特哲尔璟的儿子！！！因为，他是爱新觉罗桑榆最爱最崇拜的双生哥哥！！！

　　我的儿子！！！！我的多尼！！！你就是一个小多铎！！额娘现在心中的那种感觉，不是一个骄傲，一个自豪，一个欣慰可以说尽道明的！！呵呵~~~额娘真想把你抱在怀里永远都不撒手~~~~~得到你是一种极致的幸福，特别的幸运~~~上天如此厚待我，他给了我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又让这个男人给了我一个如此优秀的儿子！！！~~~~~~这，一个大男人，一个小男孩是那么的相似，他们都让我不得不相信，男人~~~毕竟是男人！！！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毕竟，是比男人更男人的特例！！！一个女人，无论在怎么强都还是要依赖一个男人的！！而我的生命里却有着这样两位极特别，极强大的男性~~~我的生命，因为他们而完整，安慰，幸福~~~甚至~~~呵呵甚至都有点儿伟大和豪气了呢~~
　　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他一跪一言~~~点醒了我！！激励了我！！更让我在激动的同时汗颜羞愧！！
　　他说得对，说得好！！！无论发生了什么，爱新觉罗多铎的儿子，都不该被恐惧压垮，爱新觉罗多铎的妻子，更不该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都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他知道，他还有额娘和弟妹要保护！！
　　而我呢，我却只是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无助和悲痛中，我眼睛里，心里只有多铎！！我太不争气了，我居然忘记了，我还有两个尚还年幼的稚子需要哺育！！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婴孩儿，等着我去保护~~~我还有这个我和他的家，要撑！！！
　　哭过了，绝望过后，希望开始从死灰中萌芽！！缓缓的推开多尼和桑榆，柔手给他们擦了擦泪痕，笑着点点桑榆的小鼻尖儿。
　　转眼欣慰的看着多尼说：
　　“儿子！！！你永远都是阿玛和额娘的骄傲，是我们最欣慰最坚实的依靠！！！你阿玛会平安无事的~~~呵~~~就算是为了老天赐给他这么个好儿子，他也该尽快笑着好起来！！！
　　~~~额娘也要向你道歉！！无论如何，额娘都不该打你！！！
　　好了！！去吧！！~~带着妹妹先回落英阁去！！额娘不在，你要好好照顾弟弟妹妹！！嗯？！“
　　他盯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好肯定的点了两下儿头。拉起桑榆的小手儿，邪笑了笑拽了拽，逗她说：
　　“走吧，鼻涕虫儿！！就知道哭！！！呵呵“
　　桑榆也不气不恼，她知道哥哥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没事儿的，一切都会好的，至少我们现在还是圆圆满满的一家人！！！额娘还会笑，哥哥还会逗妹妹开心！！！阿玛~~~~~~~•一定会好起来！！
　　我淡笑着看着他们的背影！！！
　　直到今日，终于深刻的明白，为什么曾经有一位做了母亲的女人那么幸福坚定的笑着对我说~~~女人一定要生孩子，有了孩子你的生命才是完整的！！！
　　多铎！！你快点醒来吧！！！醒来好好的抱抱你的好儿子！！！好好安慰安慰你的女儿！！！醒过来和我一起好好的陪陪他们！！别忘了，我们还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啊！！
　　多铎！！！！我命令你，快点儿醒过来！！！我需要你醒过来，紧紧的抱着我，深吻我每一滴为你流出的眼泪，然后告诉我~~~~哲尔璟！！我回来了，我没有违誓！！！我回来陪着你把这一世走完！！
　　多铎！！！你最好马上给我醒过来！！因为，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想再给你生个孩子~~~呵呵~~~~过了这村可再难有这店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