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世芳华（下）》Food刘油0612

45、第四十五章

　　后来叶琳又去了两次船厂进行船体结构的工艺检查，所幸没有再出现类似上次将油漆落在分段里的问题，几个主要舱段都已经合拢，部分轮机动力设备也开始进场安装。
　　2020年元旦刚过没多久，叶琳和薛工一起从张家港回来，刚好赶得及到幼儿园接小橘子放学，到家后，小橘子去卫生间洗手，叶琳刚把冰箱打开，就接到许萱的电话，声音急切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叶琳，你回来了吗？”
　　“嗯，刚才去接小橘子放学，我们刚刚到家。”叶琳声音轻快。
　　“我接下来跟你说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必须照我说的去做。” 许萱严肃道。
　　“怎么了？”叶琳迷惑不解。
　　“第一，从明天开始，小橘子不要再去幼儿园了，就待在家里最好不出门；第二，你自己出门一定要戴口罩，千万别忘了！第三，最好存一点日常物资在家里，吃的，用的，以防万一。”
　　许萱很少这样，叶琳顿时有不太好的预感，也谨慎起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和你的工作有关？”。
　　“别问了，我现在不能说。但你，一定要把自己和小橘子照顾好！”许萱嘱咐道。
　　“那你呢？你怎么样了？”叶琳真的着急了。
　　“我没事，现在暂时安全。”许萱顿了一下，“这几天一个人住在武胜路。”
　　叶琳忽然觉得特别心疼，泪水漫上眼眶，哆哆嗦嗦的说话不连贯，“你也一定要。。。要好好保护自己！我会记得给你。。。给你打电话的。”
　　许萱答应了一声，迅速切断电话，想必电话那头的她也正在哭吧。叶琳紧紧握着手机，忽然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去年某天，叶琳在船海所四楼的茶水间碰到一个女同事，叫什么名字根本不记得，似笑非笑的说，“叶总，我记得您有个闺蜜是皮肤科大夫吧？哪天介绍我们认识一下？我脸上长闭口，想去看一看。”
　　叶琳没有表态，也没有说话，更不打算从中作介绍，因此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那个女同事有点不高兴了，“叶总，您和您闺蜜可都是厉害角色，命都那么好，一个嫁豪门，一个嫁高干，怎么羡慕得来呀。”
　　当时的叶琳，不欲与人争辩，更不想同一个肤浅无聊的女人说话，于是端着杯子出去了。现在想想，真应该一杯咖啡泼到她脸上，叫她清醒清醒。
　　我冒着生命危险在黑暗不见天日的舱段底部爬人孔找油漆的时候，你们谁看见了？许萱用一腔医者仁心对抗着不明来历的疾病的时候，你们谁看见了？
　　晚上把小橘子哄睡，叶琳越想越觉得心神不安，于是给郭世华打电话。
　　“明天要不就不送小橘子去幼儿园了，待在家里确实要安全一点。”叶琳商量着。
　　郭世华也紧张起来，“许萱怎么说的？情况不是太好？”
　　“现在还不好说，但我想着，听她的话肯定是没错的。\"叶琳说。
　　“要不你带小橘子直接回来吧，回新加坡，这不也快过年了么。”郭世华感觉不太对劲，果断决定，“我亲自去接你们。”
　　“不用，真的，真的不用，”叶琳略作考虑，“你现在过来也是无济于事，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和小橘子尽量做到不给别人添麻烦吧。”
　　“明天开始你别上班了，就和小橘子待在家里，我想想办法，我再想想。”郭世华的慌乱很明显。
　　叶琳不想让他不放心，宽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我能把小橘子照顾好。”
　　挂掉电话，叶琳想着，以郭世华的那个性子，真怕他会冲动的订机票千里跋涉而来，如果。。。如果。。。
　　正想着，手机“叮”的一声，叶琳打开看，是微信群发消息：接上级通知，船海所自即日起停止一切工作，全体职工居家待命，服从所在社区的管理。
　　一觉醒来，情况似乎在一步一步向所有人都不愿意见到的方向发展，开始有新闻报道陆陆续续串联起整个事件的过程和细节，有些标题耸人听闻，诸如“非典再次爆发”“传染性极强”等等字样，真真假假，整个城市似乎开始陷入莫可名状的焦虑和不安中。
　　许萱的电话已经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叶琳疯狂的拨号，听筒里却只有机械女声冷冰冰的一句“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叶琳快要急死了,该怎么办？怎么办？不能失去她，不能失去啊！陪伴了她二十多年的许萱，那个漂亮爱笑的女孩，在高一开学第一天主动和她说话，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陪着她四处撒野漫游中国，那个认真善良的女孩，穿着白大褂，对待每一个病人都很有耐心。
　　许萱，你会好好的，对吧？叶琳蜷缩在厨房一角，泪如雨下，却又不敢哭出声，不想让小橘子感到害怕。
　　小橘子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并未注意到妈妈的失态，只是电视上突然变成了新闻，小橘子大声喊道，“妈妈，快看！”
　　叶琳听到女儿的呼唤，勉强收起崩溃的情绪，她扶着料理台慢慢站起来，背对着小橘子擦干眼泪，确认自己状态还好，不断给自己打气，“叶琳，你要坚强，你不可以害怕。”
　　她面带微笑坐在沙发上，问道，“小橘子怎么了？”小橘子将遥控器放到她手上，“妈妈，看新闻。”
　　电视里新闻主播正在播报，“武汉市将于1月20日10时开始封城,所有离汉通道全部关闭，所有铁路列车不停靠武昌站、汉口站和武汉站，出发地或到达地为武汉天河机场的航班全部取消。。。”
　　同一时间，郭世华看到了同样的新闻，他简直不敢相信，登时跳起来就往外冲，被小袁紧紧抱住。
　　郭世华用尽力气想要推开小袁，“你干什么？我要回武汉！”
　　小袁不肯松开，“郭先生你冷静点，已经没有航班了！”
　　郭世华拼命挣扎，“游泳！走路！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去！”
　　小袁完全能理解郭世华的心情，可是，人怎么能对抗现实呢？“你不能去！”
　　郭世华大叫一声，“那是我老婆！”说完，他整个人如同脱力一般，顺着沙发腿坐到地上，背部佝偻倚靠着沙发，缩成一团，低下头呜呜的哭泣，像个小孩子一样。
　　“那是我老婆和女儿，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爱的人，我答应过爷爷，要好好照顾她们母女，可我没有做到，现在又不在她们身边，我以后怎么面对她，怎么面对小橘子？”
　　小橘子那么可爱，圆乎乎的，让人疼到心里去，此刻怎么能放心？
　　小袁宽慰他，“叶总是个内心强大的人，不会那么容易就垮掉。”
　　郭世华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是不断轻轻摇头，哽咽道，“我对不起她们，对不起她们。。。”
　　小袁继续劝说，“郭先生你想想，叶总元旦前就在张家港的船厂驻厂了，回武汉顶多就坐了一回出租车，应该没有什么事，现在只要待在家里就是安全的。”
　　郭世华仍是缩在沙发脚边，一言不发，低头望着地毯发愣。
　　小袁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扔下他，自己离开。
　　叶琳还在看新闻，手机群里消息不断，周围有不少同事的家属是医护人员，用视频、照片等方式记录医院里真实的情况，病人越来越多，呼吸科、检验科、影像科已经超负荷运转仍是难以支撑。许多病人在走廊两边席地而坐，排着队都会睡着，医生和护士奔走忙碌着，口罩告急、防护服告急、护目镜告急！所有的一切，如同灾难降临一般，让人措手不及。
　　夏时歌也打来电话询问情况，可她人在北京，除了捐款捐物，其他的实在是无能为力。
　　叶琳仍然不放弃的给许萱打电话，想要确定她现在是否安全，那些视频照片里的医护人员，满脸疲惫，体力已经透支，却还在勉强支撑，不断有人倒下，有些是因为太累了，有些是受到病毒感染。\"
　　叶琳是实实在在的害怕。
　　她不敢给郭世华继续打电话，不想让他担心，也不想让他做出不顾自己安危的冲动决定，更不想连累他，可是，自己心里的害怕又能和谁说呢？她觉得自己好像在一座孤岛上，四周茫茫一片，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不知道要怎么寻找一条出路。
　　她握着手机正在发呆，门禁响了，这个时候，谁会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