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世芳华（下）》Food刘油0612

40、第四十章

　　年琪领着他们去妈妈的主卧室，郭世华心里有点紧张起来，就像叶琳说的，小外婆是郭家、叶家和年家的最后一位老人，是他们这些小辈心里的最后一点念想，眼看着老人家身体越来越不好，哪能不难过呢？饶是叶琳之前已经告诉过他，小外婆现在已经没办法下床，不认得、记不住人，说话也只能回答“是”、“好”这样简单的字眼，可当他亲眼看到小外婆枯坐在床头，面容消瘦，脸色晦暗，目光涣散，对外界没太多反应的样子，还是狠狠的心疼了。
　　郭世华轻轻的走到床前半跪下来，握住小外婆枯瘦嶙峋的手，感觉就像回到那时握着爷爷的手一样。
　　爷爷在他和叶琳结婚并有小橘子之后强撑了近四年的时间，他工作太忙，老是出差，叶琳把爷爷照应的很好，而且总是把小橘子放在爷爷身边，让爷爷高兴些，后来突然有一天，叶琳打电话给他，说爷爷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他才如梦初醒，丢下手头所有工作，发疯一样赶回家，看到爷爷躺在床上没什么生气的样子，半睁着眼睛，目光里有不舍也有安心，他知道，爷爷舍不得他和叶琳，更舍不得小橘子，可他还是愿意安心的高兴的去见叶家老太太，愿意与叶家老太太相约来世，相约生生世世。
　　郭世华红了眼眶，轻轻摩挲着小外婆的手背，颤抖着说，“小外婆，我们来看您了！”叶琳坐在床沿，听到他这句话，忽然背过身去低头拭泪。
　　他将小橘子和叶琳的手都拉过来，一起放在小外婆的手背上，轻声说，“您好好保重身体，我们才能放心。”
　　叶琳也含泪点点头，说道，“我们会好好的。”然后又轻轻摸了摸小橘子的脑袋，“快叫老太太，多叫几次。”
　　小橘子不是第一次来，加上有爸爸妈妈在，也没怎么害怕，很快就奶声奶气的叫了好几声“老太太”。
　　小外婆已经认不出他们了，也没法说话，但眼角却有一滴泪珠悄悄滑落，似乎在告诉他们我都明白的。
　　郭世华有很多话想说，“我爷爷一直惦念着您，让我一定要常回来看望，您母亲和您，给我爷爷太多太多帮助，我们郭家都会记得，我也会替爷爷记得。爷爷临走的时候，手上一直拿着那三张老照片，我知道他是高兴的，他什么都不害怕。”
　　叶琳也跟着难过,在新加坡的那几年,她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照顾爷爷，但到底学业太忙，也没办法时时刻刻陪伴在爷爷身边，大部分事情还是佣人在做。爷爷走的时候郭世华特别伤心，他从小就在爷爷的关爱下长大，感情自然特别深厚，现在好不容易从爷爷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小外婆又。。。
　　他们就这样陪着小外婆说了很久的话，也伤感了很久，直到年琪叫他们去客厅喝茶。他们和年琪一起坐在沙发上又聊了些旧事，才起身告辞。
　　从小外婆家里出来，叶琳不希望郭世华总是为爷爷的离开而难过，建议带小橘子去附近的沙湖公园转一转。
　　小长假的最后一天，公园里人并不算多，有老人带孩子沿着栈道散步，也有年轻人遛狗或跑步，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在夕阳照耀下，显得格外幸福和安宁。小橘子像只小猴子一样跳到郭世华怀里，“爸爸，我要坐碰碰车！”
　　沙湖公园是为倡导全民健身而修建的湿地公园，并没有任何游乐设施，叶琳拍拍小橘子的手臂，“下次，爸爸下次带你去玩碰碰车，好吗？”
　　小橘子撅起嘴，还是乖乖答应，“好吧，爸爸说话算话。”又有些意犹未尽，“碰碰车很好玩的，超级开心。”
　　郭世华笑笑，“许萱阿姨带你去坐的？”他知道叶琳肯定不敢玩。
　　“是陈叔叔呀。”小橘子一脸的理所当然。
　　郭世华于是没有再说话。
　　回到家，郭世华陪小橘子玩玩具讲故事，终于将她哄睡着了。
　　洗完澡，郭世华在餐桌旁边喝水边想着心事，叶琳也在他对面坐下，犹豫几秒，开口解释道，“那天陈子健来船海所谈事情，我看他状态挺差的，就让小橘子和他玩了会儿，让他放松下。”
　　郭世华“嗯”了一声，表情喜怒难辨。
　　叶琳仔细观察他的面部，仍是一无所获，有点进退两难的意思。
　　“我能问为什么吗？技术综合打分我心里很清楚，那么，是因为什么选择嘉德电子？”叶琳轻声问。
　　“你的问题已经超出职责范畴。”郭世华有点烦躁。
　　“不是这样的，你知道，就因为竞标发生这样突然的变故，项目组成员加班加点好几个月么？选择技术实力不过硬的设备厂商，后续会给海上试验带来多大的风险。你是真的清楚吗？”叶琳尽量平心静气。
　　“这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郭世华说。“而且，技术也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
　　“那什么是呢？钱？”叶琳问。
　　“你只懂技术，什么时候考虑过其他？”郭世华接着说，“鹦鹉螺号光是水面支持系统就先后进行过三次商务谈判，可是，陈子健作为海创科技的总经理，却一次都没有露过面。你觉得集团里其他人能接受他这样的态度吗？”
　　叶琳语塞，她知道，项目组组织的两次技术磋商会议陈子健并没有参加，但他们的技术总监倒是很给力，对技术问题的答复比较细致中肯，没想到，竞标过程中至关重要的、直接关系到价格和利润的商务谈判他居然也没有参加。
　　“可能是他妈妈生病了抽不开身吧。”叶琳只得这样解释。
　　“那你问问集团里的人愿不愿意听你解释，”郭世华气结，“你倒是挺会替他找台阶的。”
　　“我承认，我确实只懂技术，没有过多的关注其他，”叶琳咽口水，“可是，技术就是一切的基础啊，我比你更希望鹦鹉螺号能够海试顺利。”
　　“你的意思是说，我因为私人恩怨打击报复？”郭世华眉毛都纠结起来了。陈子健这人果然不能小觑，当时在北京已经警告过他，不准把主意打到小橘子身上，没想到，现在连他老婆的主意都打上了，胆子倒是真的不小，给他个教训也好。
　　“你觉得我会这么认为？”叶琳的倔脾气冒出来，“就是因为我信任你，无条件支持你，所以才当面跟你说，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项目组全体成员。”
　　“谁都有家庭，谁都需要休息，没人能够24小时一心扑在工作上，可是，这几个月大家每天持续工作甚至超过14个小时，请问，我就没有资格替大家要一个说法吗？”叶琳这次是真的有点生气，压抑在心中好几个月的不痛快，今天有些忍不住。
　　“是，你是副总师，可你更是我的妻子叶琳，小橘子的妈妈！”郭世华有点失望，“我们相处的时间已经这么少了，好不容易待在一起，你却只想着工作，甚至还想着给前夫圆场子。”
　　“我和他以前的那些事情，时间过去太久，我是真的已经原谅，也放下了。”
　　没想到两个人最终还是回到原点，原来自己心里一直期盼的开始新生活，不过是一厢情愿，以为所有人都会忘掉从前，任何事都会最终翻篇，也都是自己骗自己。她忽然觉得一股悲凉涌上心头，大概无论说什么都不过如此了吧。
　　“现在,我喜欢的人是你，无条件支持和信任的人也只有你，所以才努力工作不想拖后腿，所以才希望你能心无芥蒂的和我在一起，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而做出任何错误的决定。”
　　叶琳眼里含泪，似哭似笑的看着他，“你真的明白吗？”
　　郭世华忽然心疼极了，尤其看到叶琳摇摇欲坠的眼泪，看到她不常见到的软弱无助的表情。他从来不是一个思想保守传统的男人，所以叶琳想读书想工作，他都可以由着她安排，给予最大的宽容，她在这几年里成长很多甚至超出他的预期，他看在眼里也非常骄傲和满足，只是，终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有一天她会像苍鹰一样去翱翔，她会找他要说法问他“为什么”，她会遇见从前的人从前的事，会善良的去帮助和维护。是嫉妒那个人吗？也不完全是，那又为什么会吵架？不知道，也许只是不甘心，为什么遇见她这样晚。
　　郭世华将叶琳紧紧抱进怀里，心中的甜蜜和忧伤互相交织，已经分辨不出其它。叶琳说喜欢他，无条件支持和信任他，这本是他期盼了很久的答案，如果是昨天听到，他大概会一蹦三尺高，喜形于色吧，可是现在，他实实在在的感到一丝狼狈，真正不配的人是他自己，明明拥有世界上最美好纯粹的感情，却还不敢相信。
　　他双手轻轻捧起叶琳的脸，抵住她的额头，“叶琳，我爱你啊！”
　　叶琳闭上眼睛，眼睫轻轻颤抖，一颗颗泪滴如珍珠般滑落，终是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