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世芳华（下）》Food刘油0612

37、第三十七章

　　陈子健是在刚过完年的时候接到小婶婶的电话。
　　过年时他回娄底呆了几天，确实感觉妈妈精神不太好，但反复追问她都说没事，他工作又忙，也就没有想得太多，只嘱咐妈妈一定要去做一次体检。
　　没想到，回武汉后几天，小婶婶就打来电话，说妈妈的病情已经很不乐观了。他慌了神，整个人失魂落魄，只能拜托小婶婶将妈妈送来武汉。那段时间，他和小婶婶带着妈妈做了各种检查，专家也看了不少，最终结果都是不好。他想办法让妈妈住进协和医院，想最后再试试。
　　住院第一天晚上，陈子健留下来陪床，让小婶婶先回去休息。看着妈妈坐在黑暗里静默不语，望着窗外出神，一直强撑着的心理防线突然就崩塌了，他浑身脱力般伏在妈妈的膝盖上，默默流泪。
　　他刚上初中，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问过妈妈不止一次，“为什么还不离婚？过这种日子有意思吗？”可妈妈只是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妈妈，你为了他，付出一辈子时间，值得吗？他甚至都没有来看过你一眼，没有给你打过一个电话。
　　陈子健在黑暗中一动不动，脑子里乱糟糟的，直到妈妈轻轻揽住了他。妈妈的怀抱永远是那么温暖，永远是他最后的依靠。
　　“妈妈，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他用脸蹭了蹭妈妈的膝盖，顺便蹭掉脸上的泪水。
　　“我已经很累了，活够了。”她叹一口气，“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你和叶琳能够重归于好，妈妈知道你很爱很爱她，在你心里她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妈妈也很喜欢她。”
　　“不可能了，她已经结婚有孩子了。”他吸吸鼻子，摇摇头。
　　“是我连累你，要是早点和你爸爸离婚就好了，你和叶琳也不会走到现在这地步。”妈妈哽咽道，“你怪我吗？也不知道叶琳肯不肯原谅我。”
　　“这不是你的错，妈妈。”他仰头看着妈妈的脸，黑暗中妈妈的眼睛也是黯淡无光的，“是我自己太懦弱了，不够勇敢，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有勇气告诉她事情的全部真相。”
　　“要是能见一见她，当面给她道歉就好了。”妈妈低低叹息，“不然我的心里总是不安，觉得亏欠她太多。”
　　“会的，她会愿意来看你的，我保证。”他想给妈妈留着希望，帮她多撑过一些日子。
　　那天晚上安顿妈妈睡下后，他凭着一腔孤勇直接去叶琳的家里找她。可真正和她面对面，那种绝望无助的情绪汹涌而来将他完全淹没，这段日子以来强撑着的镇定和冷静也瞬间崩塌，他忽然不想再假装，不想再故作坚强，只想抱着她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他知道，她永远也不会嘲笑他，永远也不会推开他。
　　直到坐在叶琳家客厅的沙发上，他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刚才哭得太狠，脑子还转不过来有点短路，这时，小橘子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小丫头穿着棉质睡衣和毛绒拖鞋，轻轻的走近一点，站在茶几旁边打量他，那大大的水灵灵的眼睛和圆圆的脸蛋，还有白皙细嫩的肌肤，蓬蓬乱乱的乌黑头发，给他一种莫名亲切和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很早很早之前这个小丫头就生活在他身边一样。他冲着小橘子笑了笑，心想，别给孩子吓跑了。
　　小橘子走到他身边，也不说话，蹬掉拖鞋爬到沙发上躺下，小脑袋直接枕在他的大腿上。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缩成一团，又酸又软，上次抱过她之后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他低下头，看着小橘子的脸，极力镇定情绪，清清嗓子，小心翼翼的逗她说话，“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是小橘子。”小丫头奶声奶气的回答。
　　“你今年几岁了？”他又饶有兴致的问。
　　小橘子将一双胖嘟嘟的小手举到他眼下，掰扯肉肉的手指，又凝神思索了一下才开口，“还有一个月就五岁啦。”
　　小丫头实在是太可爱！他的心顿时就要化了，伸出双手将暖呼呼的小身体圈进自己怀里。小橘子光着脚翘着，却抬眼盯着他看，似乎对他又好奇又熟悉，“你认识我妈妈？”。
　　他点点头，“嗯，我认识你妈妈，也认识你。”说着，大手揉揉小丫头乱蓬蓬的脑袋。
　　小橘子咯咯咯的笑起来，眼睛眯眯的，似乎很喜欢。
　　没一会儿叶琳打完电话出来，神情有些紧张的将小橘子抱回房间，他都明白，小橘子毕竟是她和郭世华的女儿，自己靠的太近确实是不合适，想了想便独自离开。
　　走到车库取车的时候，他的脑子突然有一道光闪过,和小橘子聊天时的亲切和喜欢逐渐退去，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这个可能性让他心跳加快，浑身发热，脑子里跟沸腾的水一样剧烈翻滚，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小橘子难道。。难道。。。
　　他有些不敢相信，却又总觉得这种可能性是真实存在的，想要直接找叶琳问个清楚，却又没有面对的勇气和十足的把握，坐在车里矛盾纠结半天，最终还是压下所有的不确定，开车回到医院。
　　他在陪护床上辗转反侧一整夜没有睡着，思索着，想要把事情弄清楚，想要叶琳来医院看望妈妈，能求助的也只有许萱了，可是，许萱曾经那样决绝的同他和孙弘毅断绝来往，她还会见他，还会愿意和他说话吗？
　　为了小橘子，为了满足妈妈的一点小小愿望，有什么不能牺牲的！他愿意主动把自己送去给许萱骂，或者揍他一顿出气都可以，只要肯帮他。
　　想象中的千难万难和暴力场面根本没有发生，许萱知道他妈妈的病情后唏嘘不已，很快心软。说起小橘子的出生日期，许萱也表达了同样的疑惑，因为她刚刚陪叶琳带着小橘子来看过皮肤病，对小橘子的出生日期记得很清楚。
　　就算许萱和孙弘毅一起出马，叶琳还是态度坚决的否认，他便不忍心了，孙弘毅说得对，只要大家都不说破，就让妈妈自己在心里以为小橘子是她的孙女就好了啊，只要能满足妈妈的愿望就好了啊，何必非要执着于血缘关系呢？只要小橘子能幸福快乐的成长，得到父母全部的疼爱和关心，得到叔叔阿姨们的宠爱和喜欢，那就够了啊！换一个角度来说，就算，就算小橘子真的是自己的女儿，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要将小橘子抢过来？难道就为了这血缘关系去破坏叶琳和郭世华原本幸福美满的婚姻？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呢？之前种种已经太对不起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守护，让她幸福，再也不能做任何一丝一毫有可能伤害到她的事情。
　　孙弘毅和许萱走进来，打断陈子健的回忆，随着一起来的还有管床医生，例行询问几句后见没什么异常便回办公室去了。
　　病房里的动静终于将瞌睡中的小婶婶惊醒，她看到叶琳和小橘子，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赶忙起身面带笑容的拿矿泉水，招呼几个人坐下说话。
　　照顾病人是一件很磨人的事情，小婶婶看上去瘦了好多，精神状态也不如以前，疲惫已经是肉眼可见，却还强撑着同孙弘毅和许萱说起陈子健妈妈最近这两周以来的情况。
　　“每天主要是喝点粥和牛奶，营养不够只能靠输液，另外，疼的比以前厉害，医生开些止疼药但剂量也不敢用的太大。”小婶婶抹抹脸，语气沉重。
　　“晚上也睡不好？”许萱问。
　　“是啊，就这么一直躺着，哪能不难受呢。”小婶婶叹气。
　　“您也辛苦了，那么大老远的从湖南过来，在这儿坚持好几个月。”孙弘毅来了好多次，每次都看到小婶婶在忙前忙后的。
　　“哪里，我这不算什么，陈子健是真的辛苦，之前联系专家也费了好多功夫。”小婶婶有些不好意思。
　　不能呆的太久打扰病人休息，坐了一会儿他们就准备告辞。
　　小婶婶送他们下楼，走到电梯间，叶琳将红包放到小婶婶手里，“我也没买东西，这点心意您一定收下。”
　　小婶婶赶忙推辞，“那怎么行，你能来我们就已经很感激了，陈子健知道我替你转交这个要不高兴的。”
　　“那您就不告诉他，自己留着买件衣服。”叶琳笑着，闪身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小婶婶无奈叹气。
　　孙弘毅说要请吃饭替陈子健答谢她们，许萱偏不肯饶他，要去超市买菜然后到叶琳家里吃。叶琳倒是无所谓，只是不知道许萱又要作什么妖。
　　从超市回家的这一路上，孙弘毅通过转圈圈、举高高等手段的不懈努力，终于和小橘子混熟，小橘子也开始叫他“孙叔叔”。
　　可走进叶琳家的大门，他就笑不出来了，这两个女的都不是干活的人，加上许萱本来就是故意为难他，留他一个人在厨房，小橘子回房间完成每天的阅读作业，叶琳和许萱在主卧里聊天。他只得认命的拆包装，洗菜，切肉，做饭，还抽空洗了点水果给两位皇后娘娘。
　　不去主卧室还好,送个水果能把人气死，她俩坐在飘窗上，一边喝着顺路打包带回来的奶茶，一边吃着超市里买的零食，正聊得不亦乐乎，笑得前仰后合的。
　　他气的将水果重重的搁在飘窗上，恶狠狠的说，“吃那么多零食干什么？你俩还吃不吃晚饭了？还能不能给小橘子做个榜样了？”
　　换来两个女人嘻嘻哈哈的大笑。
　　陈子健你真行，你欠的人情让我帮你还，但凡还想做个人的话，必须好好补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