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世芳华（下）》Food刘油0612

36、第三十六章

　　她考虑再三，还是要和郭世华商量，征得他的同意，否则，就太不尊重他了。
　　洗完澡，她拨通他的电话，传来温柔的声音，“叶琳，还没睡么？”
　　叶琳不自觉的握紧手机，硌的她手指有一点疼，“郭世华，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不惹你生气。”
　　郭世华声音变得严肃，“关于你，还是，小橘子？”
　　叶琳硬着头皮回答，“都是。”
　　郭世华沉默几秒，“别着急，慢慢说，我听着。”
　　电话里叶琳听不出来他是不是已经有些不高兴了，可是，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实在没办法远渡重洋当面谈，只能在电话里说。
　　“陈子健的妈妈得了绝症，没多少时间了，我想，带着小橘子，去医院看望一下。”叶琳补充道，“你放心，有许萱陪着我，我不会单独去的。”
　　郭世华的呼吸声听得很分明，叶琳在想，他是不是生气了，只是不发作而已。
　　“你是同情他，可怜他，还是。。。”还是做了决定，打算和他再续前缘？郭世华不敢问，不想听到答案。
　　“你别误会，都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他们，我原谅了，放下了。”叶琳当然不可能回头，不然当初又为什么要那么决绝的离开。只是，换一个角度来想，她自己走的潇洒，无牵无挂，再次回来后也总是一副刀枪不入的姿态，却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多少会给身边人带来心理上的负担和压力，就像许萱，孙弘毅，不仅左右为难现在还疑神疑鬼起来，都是因为她。大家这些年都过得不容易，不应该让多年好友背着这样的包袱，一直没办法真正轻松。
　　“如果只是尽朋友之义，我不反对，但是，别和他们说起小橘子。”郭世华道，“还有，鹦鹉螺号的水面支持系统很快要陆续开始招标，你和陈子健别走得太近，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当然，我的职业操守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乱说话，不会承诺任何事，更不会让别人抓到把柄。”她第一次在这么重要的项目中担任副总工程师，绝不允许自己犯这样的错误。
　　郭世华笑了，“别那么紧张，我没有生气，你也别多想了，早点睡吧。”
　　挂掉电话，郭世华陷入沉思。
　　北京国际海事展的酒会上，他出言警告陈子健，让他离叶琳远一点，却被他不软不硬的给挡了回来，所以他一直很不安，在圣诞节的时候特意去武汉向叶琳表白，他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低估了陈子健，毕竟，叶琳身边的朋友在关键时刻还是会选择站在他那一边，看来，自己还得继续努力啊，可是，要怎么做呢？
　　又是一个周末，叶琳给小橘子吃早饭，陪她在小区花园玩了一小会儿，看小丫头情绪精神都比较稳定，才将她拉到石凳上坐下，自己蹲着，好声好气的跟她说，“小橘子，今天和妈妈一起去医院看望一位病人好吗？”
　　小橘子睁大眼睛，疑惑的问，“为什么呀？医院不好的。”
　　叶琳觉得她有点可爱，摸了摸她的头。
　　“上次来咱们家的那个叔叔，你不是挺喜欢他的么？”她再接再厉，“叔叔的妈妈生病住院了，咱们一起去看看好么？”
　　小橘子歪头凝神想想，又举起小胖手挠了挠脸，开口问道，“像老太太那样吗？”
　　叶琳松口气，“对了，就像老太太那样，所以小橘子不要怕不要哭，好吗？妈妈会一直牵着你的手，许萱阿姨也会陪着你，可以吗？”
　　小橘子浅浅的笑了一下，眼睛眯起来，“那好吧。”
　　因为带着小橘子，叶琳没法拿太重的东西，所以水果牛奶就都不买了，直接从床头柜里拿两千块钱包个红包带上。
　　到达医院附近时间还早，小橘子胆子小又内向，叶琳还是有点担心她认生，会哭闹，所以反复强调，自己会陪在身边，让她不要害怕。
　　许萱和孙弘毅先后到达，孙弘毅至今单身，看到叶琳手里牵着的小橘子长得十分漂亮可爱，穿的干净整齐，又乖又软，一下子心都化了，眼睛发亮，走过来蹲下身，张开手臂就要抱小橘子。
　　小橘子胆小得很，扭过身体抱住叶琳的大腿，又悄悄转头打量孙弘毅，看到许萱阿姨也站在旁边，才把头伸出来，小小声的叫，“许萱阿姨。”
　　许萱面带笑容过来牵小橘子的手，“小橘子，别理这个怪叔叔，他脑子有毛病。到阿姨这里来。”
　　小橘子和许萱已经混的非常熟悉了，被牵着转身往里走。身后孙弘毅大声抱怨，“哎，你干嘛呀，孩子跟前给我留点面子，不行吗？”
　　许萱没理他，连头都没回。
　　孙引毅更加大声，“嘴毒的人遭雷劈！”
　　他们两个以前就总是拌嘴，互相拆台，让叶琳在旁边看了不少相声。在宁夏沙坡头，孙弘毅要玩飞跃黄河，许萱就偏要开沙漠越野车；在甘肃嘉峪关，孙弘毅正兴冲冲的打算点烤羊排和馕坑烤肉喝白酒，许萱就偏不准他点羊肉，偏偏要吃大盘鸡；在海南万宁，孙弘毅刚刚说自己不吃生食，许萱就跑去买了两大盒三文鱼，还非要跟他平摊钱。如此种种，孙弘毅虽当面敢怒不敢言，可私下里没少跟陈子健吐槽，每次孙弘毅觉得好不容易气氛烘托到位、准备开口表白的时候，许萱总能作点啥妖出来实力劝退、浇灭他突如其来的热情。
　　时间越久相处越难，叶琳有时会奇怪，为什么他俩总能在错的时间产生错误的认知呢？为什么就不能有哪怕一刻，他俩能够频道一致彼此赞成呢？陈子健看问题比她深刻，总结的就三个字“不合适”!
　　进到医院里，两个人总算偃旗息鼓，孙弘毅带着她们来到病房门口，叶琳停住脚步踌躇片刻，想着许萱就在身边，也没什么好怕的，便牵着小橘子推门轻轻走进去。
　　病房是个两人间，陈子健的妈妈睡在靠窗的那张床上，旁边的柜子上放着心电监护设备，指示灯一闪一闪的正常工作。靠卫生间这边的另一张床还没有病人住进来，坐在上面正在打瞌睡的是陈子健的小婶婶。
　　陈子健的爸爸、姑姑和小叔叔永远都站在同一阵线里，对从小就没有与他们生活在一起的陈子健并没多少亲情，态度冷淡，但小婶婶是个例外，从陈子健上小学开始，直到和叶琳结婚，小婶婶但凡跑生意经过他居住的地方，必定会来看他，请他吃饭，偷偷塞钱给他，尤其是他上大学期间来往的更为频繁，总说男孩子长大了花钱的地方多，不够了就打电话。陈子健也很感恩很孝顺，对小婶婶的儿子格外的好。
　　这次陈子健的妈妈生这么大的病，他爸爸居然都不出现，反而是小婶婶在忙前忙后的照看，叶琳倒也没有觉得特别奇怪。
　　陈子健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正看着监护仪出神，听到动静便很快回头，见到叶琳和小橘子，脸上的表情有惊喜，有感激，还有一点察觉不到的哀求。
　　他站起身走过来，轻声说，“你们来啦。”
　　叶琳对他笑笑，将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牵着小橘子来到床前。
　　乍一见到陈子健的妈妈，叶琳还是忍不住心疼极了，因长期的药物治疗未见效果，老人家已经是枯瘦如柴，脸颊深深凹陷，更显得颧骨突出，双眼无力的耷拉着，几乎没什么神采，连眨两下眼都似乎很吃力，整个人面色晦暗，露在被子外面的双手青筋凸起，布满输液后留下的青紫色淤痕，感觉生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上一次见到陈子健的妈妈，是七八年以前了，那时她已经退休，精神尚好身体也没问题，叶琳第一次做采卵移植手术的时候，她特意来武汉帮忙，做事麻利细致、心态乐观、话也不多的婆婆谁会不喜欢呢？在她的照顾下，叶琳很是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可惜还没两周，陈子健爸爸跑来和她大吵一架，说她贱得慌，又不是自己亲生女儿，凭什么在这里做牛做马的伺候，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帮娇娇带孩子呢。师范学院毕业的人民教师哪里是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底层矿工的对手，最终她独自一人回到曾经教书的学校做起义工，和丈夫彻底分居。
　　叶琳再也无法克制的泪流满面，她不是没经历过生离死别，可这次是不一样的。陈子健妈妈这辈子过得很不值，没有得到过丈夫的爱，咬牙坚持着独自扛起整个家，内疚于没有给儿子一个好的成长环境，想好好照顾儿媳妇竟被无情阻止，儿子婚姻失败却也无力改变。叶琳从来没有怪过她，甚至是非常同情她怜惜她的。
　　叶琳含泪将小橘子的手轻轻放在她的手背上，柔嫩温热的触感使她从昏睡中醒过来，她费力的转过头来，微微睁开眼，又眨了眨，看到小橘子圆嘟嘟的可爱脸庞，小橘子正努力忍着不流露出害怕，看到叶琳那双泫然欲泣的双眼。
　　她颤抖着双唇想要开口说话，无奈浑身都疼痛难忍，无法组织语言，心里一着急，眼泪就止不住的从眼角流到枕头里，只是目光始终温柔贪恋的看着小橘子，不愿意挪开半分，叶琳将自己的手也覆盖上去，含着热泪哽咽道，“我们来看您了！”陈子健妈妈看着叶琳，抖着双唇努力的微笑了一下，似乎是在点头致谢。
　　叶琳也重重点头，轻轻握住陈子健妈妈的手，小心摩挲了几下，才开口说，“您放心。”您放心，我从来都没有怪过您什么，也已经原谅陈子健，以后我会好好生活的，您和他，以后都不要再继续愧疚下去了。
　　叶琳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小橘子的脑袋，“小橘子，叫奶奶。”
　　小橘子先是回头看一下妈妈，眼睛里满是不解，似乎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多出来个奶奶，见妈妈眼神坚定，才转回去，克服内心的害怕和抵触，小声说了句，“奶奶。”语气里还委屈巴拉的。
　　陈子健妈妈听到这声呼唤，眼泪落得更凶，被握住的那只手也颤抖起来，努力的动了动，想要抓住小橘子的手，可是终究因为力气不够没能抓住。
　　陈子健看到病床前的这一幕，倏然背过身去，弯着腰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