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世芳华（下）》Food刘油0612

3、第三章

　　确实，局面比预想的要好上许多，郭世华本来做了许多心理建设，叶琳听了他的诉求，如果把他当成骗子直接报警要怎么办？像牛皮糖一样突然黏上来要怎么办？看到他的软肋狮子大开口要怎么办？
　　然而预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不得不说，叶琳的逻辑思维能力基本在线，既不傻白甜的表现出迫不及待，也不冲动莽撞的坚决拒绝，而是通过对话来慢慢验证核对，然而在谈话过程中，她表现出对老太太的怀念和铭记，似乎是个重感情且念旧的人。
　　郭世华感觉自己这一次的兵行险着，似乎没有走错，叶琳算是一个合格的合作伙伴。
　　“你的班车是1点半出发吧？要回上海造船厂？”郭世华抬手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他的来意也表达清楚，无论如何，还是给她一点时间。“你还要吃中饭，赶班车，我就不耽误时间了。我的诉求请你考虑考虑，我爷爷和我，都非常有诚意。”
　　叶琳点点头，“好的。”
　　“今天下午5点，我会在船厂门口等你，很多细节还想和你聊一聊。”郭世华指挥属下习惯了，很快做出安排，再一想，叶琳也不是他员工，似乎应该征求一下她的意见，“可以吗？晚上送你回来。”
　　叶琳倒没感觉到冒犯，很爽快的答应，“可以。”郭世华是什么人，OBC的总裁，在他面前，无谓的矫情只会显得可笑。
　　郭世华起身送她出门，叶琳将两个水晶相框还给他，微笑道别，“再见！”
　　郭世华接过相框，露出今天的第一个微笑，“晚上见！”
　　目送叶琳乘坐电梯，小袁摇摇头，“咱们先前倒是小瞧她了。这位叶琳女士，很不一般啊。”
　　郭世华的笑容停留在脸上久久未褪，“是挺特别的。”
　　“她一没嚷嚷着报警抓骗子，二没哭的稀里哗啦的问咱们要巨额补偿，三没对着你搔首弄姿的放电，是位女中豪杰。”小袁竖起大拇指。
　　“我们叙了叙旧，说的内容都能彼此对上，她就相信了我。”郭世华若有所思。
　　“有戏啊，要是她能去新加坡见你爷爷，那你爷爷手里的股权，咱们不就有胜算了吗？”小袁筹划着。
　　“这只是一方面，我也确实想完成爷爷的心愿。”郭世华知道，爷爷对自己一直很好很好，说自己是他唯一的孙子，然而到底没有血缘关系，在选择继承人这件事情上，还是不得不考虑家族其他人的想法和意见。而爷爷一辈子独身不曾接受任何其他人，常常令他感到矛盾，不知道是该同情爷爷的不幸遭遇呢，还是该敬佩爷爷的从一而终。今天见到叶琳，这种感觉也很复杂，有些期待，有些惊喜，内心也有一点被触动。
　　“帮我订个餐厅，晚上带叶琳吃饭。”郭世华吩咐道。
　　“好的，郭先生。”事情进展顺利，小袁也来劲了。
　　坐在班车上，窗外略过徐家汇的高楼大厦，国际大都市的繁华一目了然，叶琳有点恍惚，没有想到，失散近80年的郭家后人会来找她，尽管在刚才面谈的时候，她表现的很镇定也很有分寸，其实内心的震惊和波澜是实实在在的巨大。80年啊， 80年后竟然真的有人找来了，那些关于老太太的故事，都是真的！
　　要不要去一趟新加坡呢？总感觉事情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这样贸然的与郭爷爷见面，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郭家的人会怎么想？还会有人愿意承认叶家吗？郭世华说他很有诚意，可是，他的诚意背后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下了班车，她仍然和以往的每一天一样登船开始工作，然而还是有些神不守舍，到了4点半，她直接去位于甲板室四层的船长办公室，看到靳部长正在看图纸，她抬脚走进去。“靳部长，昨天来的OBC集团是怎么联系上咱们的？”叶琳问的小心翼翼。
　　“市委王副书记给介绍的，说是想来咱们这儿投资，海外华人嘛，都挺重视的，王副书记的秘书亲自带到咱们船厂来的。”靳部长有点奇怪，叶琳为什么会打听这些，“怎么？你有什么问题？”
　　“那倒没有，我就是有点担心，昨天是不是说的太多太详细，泄漏了什么重要的技术信息。”叶琳打马虎眼。
　　“不存在的，OBC集团做的是世界航运的生意，没听说打算进军海洋石油呀，再说，你昨天讲的内容，在网上仔细查一查都能得到，放心吧。”靳部长笑呵呵的。
　　“行，那我先去忙了。”叶琳转身走开。
　　看来，郭家在新加坡发展的挺好的，那么，郭世华其人，身份应该是没问题的。下班时间，她故意磨蹭到最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到厂区门口。
　　郭世华正靠在一辆黑色轿车前等待，没有穿西装，而是穿了一身潮牌休闲服，看起来年轻了不少，身形挺拔，姿容出众。
　　小袁并没有在，就他们两个。叶琳一开始想要不坐后排座吧，可是根本不容她犹豫，他就直接打开副驾的车门，示意她赶紧上车，她只能服从安排。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导航的声音不断提醒“前方500米红绿灯请走中间两车道”“前方有违章拍照，请遵守交规行驶”。。。
　　最后车停在湖南路的一家私房菜馆，门脸不大，似乎颇为精致，他带着她上到二楼，整个店里只有8张桌子，走的是老上海的复古路线，气氛安静闲适，小资情调满满，很适合情侣约会。
　　叶琳对吃什么毫无想法，她不挑食，对天南海北的美食都能欣然接受，于是当郭世华让她点菜时，她只说，“你点吧，我都可以。”
　　郭世华笑了笑，“那咱们就入乡随俗，试试本地特色。”
　　等上菜的时候，郭世华解释，“今天中午，我的行为，以及提出的要求，确实有些唐突，没有考虑到你毕竟是一个女孩子，而且你我算是陌生人，请你谅解。这顿饭，一方面，是表达我的歉意以及感谢，谢谢你相信我，没拿我当骗子，另一方面，我还是想从你这儿，多了解一些你家老太太的故事，我也会告诉你我知道的关于我爷爷的一切，就当，是我们两个人交换秘密，你看可以吗？”
　　叶琳点点头，“可以。”
　　是啊，一个人背负着沉重的往事，孤独行走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有个人对她说，我都了解，我来帮你分担一半吧。无论如何，还是感激这个人的出现，就算他背后有什么目的，大概也不会是出于恶意吧。
　　油爆河虾、本帮酥鱼、东坡肉、响油鳝糊、老上海炸猪排，精致的菜式依次上桌，看着花样繁多，但其实每一样分量都偏少，不至于浪费。
　　郭世华做了个请的手势，“快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等到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酥鱼之后，叶琳才开始动筷，两个人吃饭都是安安静静的类型，并不说话，只有碗筷轻轻碰撞的声音，与其他桌小情侣动辄窃窃私语、动辄开怀大笑不同，他们两个简直是礼貌用餐的典范。
　　郭世华在吃饭的间隙悄悄观察叶琳，她吃饭时仍然坐的很直，不会给人松松垮垮的感觉，等主人先动筷后她才拿起自己的筷子，充分显示出尊重和谦逊。她吃饭速度不快，但似乎胃口颇好，表现出对食物的珍惜和喜爱，并不像时下的年轻女孩做作又矫情，嫌这嫌那，吃一口就不要了。她从不翻动盘子里的食物，始终都从最表面开始夹菜，令人感到舒适，咀嚼食物时不发出任何声音，不会让人难堪或尴尬。
　　她是真的很有礼貌，也很有教养，也许这就是叶家家风的传承，他想。
　　一直到两人都放下筷子，服务员撤走所有盘子，他们才开始交谈。
　　郭世华给叶琳倒了一杯武夷大红袍，“喝点茶，能告诉我后来你家老太太发生了什么吗？”
　　叶琳想了想，“后来？”
　　“我是说，我们郭家迁居香港之后。”他解释道。
　　“啊，1937年，对吧？”叶琳回忆道，“老太太带着外婆一直住在大夹巷的小院子，奇怪的是，房主却是一个叫佟光祥的人。”
　　“那是我爷爷的一位长辈，1951年得病去世了。”郭世华听爷爷提过好多次，说祥叔是个很忠诚的人。
　　“我家的老房子，原来是你家送的呀。”叶琳有点不可思议。
　　“那小院子还在吗？”郭世华想，如果老房子还在，可以拍点照片给爷爷看。
　　叶琳摇摇头，“拆掉了，我也就是拆迁那会儿才看到民国时代的房契地契，看到房主名字的。”
　　郭世华点点头，“你接着说。”
　　“我家老太太为了生存，只能出去赚钱，在太平洋肥皂厂里做女工，因为肥皂厂不是日本人开的。”叶琳继续回忆，“年家的水产生意也不准做了，年家老太太不肯去给日本人的学校教书，也和我家老太太一起在太平洋肥皂厂做女工。”
　　“好不容易熬到日本人投降撤走，国民政府又开始搞内战，在1948年底，武汉就开始流言满天飞，说国民政府要把年轻未婚的女孩子都抓到台湾去，做军妓，做生育机器，等等。把我家老太太吓得要死。她向年家老太太哭诉，家里没有男人，怕保不住女儿，年家老太太就帮忙出了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