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敏少

6、第 6 章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从没先过自己可以跑得这样快，风从西面八方袭来。她只能跑，若停留一秒，体内有些东西，像被封印了很久蠢蠢欲动的野兽，就要被释放出去。
　　穿过葵花丛，再跑过一段路，就要到宫殿了。
　　她的心像刚刚被撕裂的伤口，兴奋地跃动。手中的葵花散去，但她鬼使神差地紧握昨天拾到的剑。

　　她让人在宫殿后种了一片花。
　　并不是爱玩弄花草的人，但她选择了葵花。如人般高的花茎，大大的花盘，整天痴痴地笑着。在她眼中所有人都跟葵花一般，只是傻瓜。但葵花比人要好，起码不会扼杀其所不理解的事物。
　　在寂静的早晨，她时常发疯般冲进葵花丛中，亲手将仍未完全清醒的花儿折断。对于虚弱的她这是重活，但每当她闻着手心的伤痕残留的汁液，一丝快意油然而生……

　　她从宫殿的后门进入，跑到自己的房间。为了不让侍女们看见自己的行踪，她已将所有人支去前殿。
　　这是她的房间，有她亲手制造的气息，密不透风……
　　风？还没站稳，她便感到身后的风。惊恐地回头，是他，刚才在葵花丛中看到的白衣人。
　　试图调整呼吸，让自己镇静下来，但他的风已围绕她全身，让她不能自持。不能置之度外，她便不可以分析对方的气息给以致命一击。
　　她的武器是她的眼神，她的话语，但此刻已无用。

　　她拼命往后退，在白衣人的注视下，房间变得陌生。撞倒了熏香炉，他踩过撒满一地的香料渣，上前紧紧地抱住她。
　　扯掉了横梁悬挂的不知所云的祭奠条文，扫掉架上皇上所赐的装饰物，推倒架子，继而是墙上的字画，乱扔一地的书册，装着清水的异国大花瓶……
　　两人扭作一团，看不到四周，只将一切践踏得粉碎。
　　跌落在纱帐里，梳妆的东西被推到一边，只有铜镜在两人的旁边。
　　两人不再动，只是粗重地呼吸着。
　　他就这样狠命地抱着她，仿佛怕她飞走。
　　她出不了声，不是害怕他的举动，而是体内长存已久屏障的要崩溃，她要封锁它，不让它出来。
　　铜镜里的她，茫然无助，一如八年前的她……

　　逃出家门，她露宿在京城的小巷里，行乞度日。
　　她看到，无论是达观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对自己的孩子疼爱有加。
　　而她是被世间遗弃的。
　　恨，痛，已麻醉全身，她分辨不出任何感觉，或许只有死才是解脱。

　　一天，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苍蝇已经在她四周打转。
　　拥挤的人群中，有一位衣着华贵的青年焦急地东张西望。
　　她感到一阵风，一阵不寻常的风。
　　关于这个青年的很多很多想法立刻涌进她的脑中。
　　用尽全身力气爬起来，她跑到青年面前。
　　“大哥哥，你跟人失散了吧？”她尽量装得可爱。
　　青年望着她，惊讶地点点头，而这个古怪的孩子牵着他的衣角走了一条街左右，便见到三个神色匆忙的人迎面走来。
　　青年欣喜不已，再低头，她已经不见了。

　　其实她藏在暗处，她知道，有些什么一定发生。
　　四人说了一会话，上了一间茶楼的二楼，挑了一个房间。她从窗口可看到四人的身影。
　　小二将茶端上来。其中一人拿起茶杯，给倒了四杯茶
　　那人拇指在其中一个杯的边缘轻抹一下，一个很自然的动作。

　　她发疯般地冲进茶楼，穿过所有来不及反应的客人小二，跑进那个房间，三把剑立刻架在她脖子上。
　　青年喝退他们，还和气地想说什么。
　　她一声不吭，夺过青年面前的茶杯走到窗边扔出窗外。
　　青年上前正想问她发生何事，街道上传来喧闹声。
　　探头一看，不少人围着一只在地上抽搐的狗，狗的嘴边是茶杯的碎片。

　　三人没看到出面发生什么事，面面相觑。
　　她转过头，死盯着中间之人。
　　“拿下他！”青年喝道。

　　从他身上，搜出了谋反的纸条。

　　她哭着，向青年诉说了自己的遭遇。
　　其实她并不觉得伤心，甚至有一种得逞的兴奋，一切在她掌握之中。
　　青年感叹她的身世和她的神奇能力。

　　青年就是当今皇上仁宗。
　　她得到了她希望的一切。
　　她让仁宗给她建造宫殿，远离世上所有可恶的面孔；她说陶家诅咒她，会影响她为大宋祈福，让仁宗将陶家发配到蛮夷之地。她知道，这对那虚伪的一家子是最痛苦的折磨。
　　她喜爱丹青时，收集历朝历代的名作，一不高兴便付之一炬；她喜欢上吟诗作对，让仁宗帮她搜寻唐朝名家的诗篇，美其名曰占卜是否有伪朝余孽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