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出宫前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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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莫柔便跑到了太后宫中。
和往常一样，皇后、郑贵妃等后宫嫔妃早就围坐在太后身边，就等着她来讲故事了。
莫柔先是恭恭敬敬地给太后、皇后请安，又说了几句讨巧的话，逗得太后喜笑颜开，这才端坐下来，花了约莫半个时辰，将只剩下一丁点儿的西游记故事给最后完结了。
太后听完后不由感叹道：“阿弥陀佛，那孙悟空总算是行了善事，结了善缘。”
周围的各嫔妃们也附和着，唧唧喳喳扯了好一会儿，无非是赞那师徒几人历经坎坷终得正果，感慨唐三藏诚实善良一心向佛，或是嘲笑猪八戒肥肠满贯荒唐滑稽之类的……说着说着，就有妃子忍不住开口问莫柔下一个准备说的是什么故事。
太后也笑眯眯地看着她：“柔儿，可还有什么喜人的故事来说道说道？”
而莫柔她等的，就是这么一问。
她起身福了福道：“太后，柔儿今日，想向您老人家求个恩典。”
四周顿时一片安静，这大宋后宫，敢这样明目张胆对着太后提要求的，还真是找不出几个来。有些嫔妃甚至是带着看好戏的表情，连身子都往前探了好半个。倒是一贯与莫柔交好的郑贵妃略带担心地望向她，微微皱眉摇了摇头，暗示她注意分寸。
“哦？”太后倒是一愣，“说说。”话语中，倒是带着明显的笑意，显然是好奇这丫头会提出什么要求。
莫柔眼一扫，将诸人的表情纷纷收诸心底，方才扬起脑袋，眨巴眨巴眼睛，脆声脆语道：“柔儿想随义父一起出宫。”
太后想了想，朝她招招手，示意她上前近到身旁来坐：“来，柔儿，告诉我，这宫里头可有什么不好的？莫不是有人欺负你？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这话，可说的有些重了。
周围一圈嫔妃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这一回，太后对莫柔的宠爱，是彻底表露无遗了。
莫柔顺着太后的眼神，四下打量了一圈，就在众嫔妃心里头纷纷打鼓回忆自己有否亏待过她时，莫柔轻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小嘴抿得瘪瘪的，不说话了。
太后这一看，可乐了，这孩子还跟她闹脾气，笑道：“好了好了，柔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瞧你这小脸皱得像个包子似的。”
这话一出，嫔妃也都笑开了，总算是略略放松了下来。
莫柔踌躇着，犹豫着，双手搓着下衣襟好一会儿，这才像下定决心似得，两手圈成一个话筒儿，凑到太后耳根边上悄声说了几句。说罢，仰头眼巴巴地望着太后。那眼神，软软的，带着怯怯的哀求，带着满满的期待，带着孩子气的抑郁。
此番，唯有离太后最近处的皇后和郑贵妃听清了她说的什么——太后，义父说，柔儿这脸……太医治了这么久都治不好，只有带我出去寻些个民间偏方和江湖神医、神药什么的，才有希望……
郑贵妃不由地看向她。
是了，这孩子入宫也有一年多了，可脸上这道长长深深的疤，不管换了多少太医看，都是毫无办法，皇上也为此罚了好几个太医。现下，眼看这孩子一天天长大，又是个女娃儿，这脸蛋上的事怎么也马虎不得。说不定，也只有民间和江湖中的奇人，能有些办法。
太后的心思，亦是与她相仿。
虽是极舍不得让莫柔出宫，从此自个儿身边就少了个贴心的小娃儿，但……手抚上她脸上那道依旧狰狞发黑的伤疤，指尖传来的触感是那样的凸凹不平、粗粝不堪。
她放下手，将莫柔揽入怀中，点了下头：“许了。”
关于莫柔要随着诸葛先生一同搬出宫中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后宫。待到赵佶知道，想要留下她时，却被告知是太后恩准她离宫的，心里头虽是有些不满，但太后说出的话，又岂容轻易收回？也只得无可奈何地默许，但终是舍不得，想着孩子贪玩，便赶在最后的日子里，巴巴地赐了不少宝贝给她，企图勾回她的兴趣。
莫柔自是乐得把东西全收下了。
时间一晃而过，宫外的神侯府业已整修完毕，就等着诸葛一干人等搬进去了。
而明天就是出宫的大日子了。
一早起来，莫柔把自己要带出宫的东西又清点了一遍，梳洗打扮了一番后，便挨个挨个地上门去道别。
到了太后处，她小小的身形立马就被后宫中的一堆女子淹没，徽宗的数十位妃子们早就在此恭候多时，一见到她就纷纷凑了上来，有哭哭啼啼搞得好像送葬似的，有依依不舍拉拉扯扯搞得像送情郎似的，有声声叮嘱情意切切搞得像嫁女儿似的……凡此种种，虽然有不少人是真心待莫柔的，但更多的，不过是为了投个太后的眼缘。
所幸太后看这场面也实在是乱得不像话，便招手将莫柔解救了出来，先是赐了她一堆衣服首饰之类的东西，又半是命令半是叮嘱地叫她有空就回宫来看看，最后还是唏嘘感慨了好一番为啥自己膝下没有像莫柔这样乖巧的孙辈，亦折腾了好半天，才放莫柔离去。
再来自然是要去赵佶那边。
对赵佶，莫柔的心态一直是有些复杂的。
两世为人，有些东西，她比其他人都要看得通透些，超脱些。
恨他，是自然的。
身居高位，却无德无能，受小人挑拨，朝纲不振，终于奸相得逞，害得今生的自己惨遭家破人亡。这等的痛苦，早早地落在一个十岁稚童的身上，任谁都难以承受。
可她熬过来了。
虽然初入宫那会儿，很苦，很累。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强作欢笑地刻意去讨好于他。
只因他是皇上。
死，是他一句话。
生，亦是一句话。
只，渐渐地，入戏了，习惯了。
对赵佶，更多的，却已是怜悯。
前世的她，自然知道此人惊世艳绝的才能。若不是坐在了这个位子上，或许，他早已成为流芳百世的书画大家。
这一年来，她在他身边。
见到他风流倜傥吟诗作画的模样，见到他被蔡京所迫签下一个又一个不明真意的诏书，见到他对自己疼爱有加万般照顾胜似亲生子女。
如今，总算是要离开了。
留恋么？
不，一点儿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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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赵佶正在作画，一旁陪着的是太监总管米公公。
见赵佶正聚精会神地专注在画上，莫柔刻意放轻了脚步，收敛了呼吸，从他身旁绕了过去，站到了米公公边上。
米公公伴君多年，早已修炼得诸事油盐不进面无表情，宫中的太监宫女们看到他无不战战兢兢，便是最受宠的嫔妃如郑贵妃也对他极为客气。整个宫里头，大约也只有莫柔敢在他午休时，猫到他背后悄悄蒙上他的双眼，然后故作神秘地大喊一声：猜猜我是谁。
此刻，她站定在米公公身边，歪着脑袋偷偷地冲他眨了眨眼，比了个“嘘”的手势，米公公便也回了她一个眨眼，这一老一小你眨眨我，我眨眨你，玩得不亦乐乎。
等到赵佶长舒一口气，搁下笔，正准备好好欣赏自己的作品时，瞥见莫柔在一旁挤眉弄眼的怪模样，不觉就扑哧笑了出来：“咳咳，柔儿，什么时候来的？”
“回皇上，刚来。”莫柔忙笑眯眯地迎上。
赵佶刚想逗弄她一番，突然想起了重点，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你明天是不是要跟诸葛一同出宫？”
莫柔吐了吐舌头：“是，柔儿这是来跟皇上……”
“行了，别说了。”赵佶拂袖，一脸的不悦，“要走就走吧。”
莫柔闻言，扁扁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赵佶看在眼里，叹了口气，只得投降道：“得了得了，鬼丫头，记得常回来陪朕下下棋。”
“唔……”莫柔揉了揉眼睛，“柔儿会想皇上的……”
赵佶摆摆手，不再说什么，示意她可以走了。
莫柔望了米公公一眼，后者对着她点点头，她这才躬身施礼：“柔儿走了……皇上您一定要保重……”说罢，转身离开御书房，却在快出门时停了一停，扭头又看了看，这才走了出去。
屋里，米公公叹息，赵佶亦失落不已。
屋外，莫柔深呼吸，抖去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道这琼瑶剧里的戏码，果然不是人人能演得的。正想着赶快回“一点堂”去，却在长廊拐角处，撞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蔡相爷。”她依礼福身。
来人正是蔡京。见到莫柔，他冷冷一笑：“你不是跟那诸葛老头出宫了吗？怎么，还在？”
莫柔仰头，笑得灿烂：“是，明天就走了，方才与皇上道别呢。”
蔡京冷哼一声，寒声道：“这宫外，可不比宫里头……”
莫柔掩嘴小声笑：“多谢相爷提醒，柔儿省得。”说罢，双目坦荡荡，与他直视，丝毫不落下风。
“哼！”蔡京转身离去，暗道，要不是这宫里有皇上护着，她又岂能活到今天？如今出了宫……哼哼，这可是自找的！
莫柔站在原地，嘴角的笑渐渐一丝丝冷却。
眸中冰冷一片。
这夜里，莫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是有些睡不着，便干脆起身披了件袍子，想着出去看看月亮吹吹风。
怕吵醒“一点堂”中的其他人，她步子放得极轻，只想在后院寻个僻静的角落，静静地呆一会儿。
月高悬，照进后院，形成疏疏落落的阴影。
只是风很大，刮在脸上，隐隐作痛。
她只得将袍子紧紧地裹住，刚想着是不是还是回房算了。却突然，于风声中，隐约捕捉到一缕箫音。
这是，无情的箫。
带着烦乱、萧索，与，缠绵。
箫声停。
然后她听到一阵沉重的呼吸声。
那是，两个人的。
风刮得她的脸，渐渐红了起来。
她忙忙后退，慌不择路间，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股熟悉的酒味。
那人带着她，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一点堂”，脚不沾地来到御花园中最高的一座假山上。
莫柔眨眨眼：“三师兄。”
追命脱下自己的长衫，罩在莫柔身上：“还冷吗？”
莫柔摇头。
月光下，一手拎着酒壶的追命，不羁而落拓。
一直以来，莫柔都很黏追命。因他轻功最好，所以最喜欢任他背着自己，满宫里的到处乱窜。他虽在四大名捕里排名老三，但却是比其他人都要大上许多，无形中，总是扮演着大哥的身份，照顾着身边的一干人。
尤其是对莫柔和无情。
看到莫柔直勾勾地望着自己，追命大笑，提起酒壶：“要不要？”
“要。”莫柔劈手从他处拿过酒壶，仰天就是一口，火辣辣的滋味，烫得全身都烧了起来。
“怎么样？”
“好。”莫柔又喝了两口。
追命拍了拍她的脑袋，拿回酒壶：“够了，多喝无益。”
莫柔一头栽倒在他怀里：“既无益，那你喝这么多作甚？”
追命咕噜咕噜便是半壶下肚：“呵，小孩子家家的，你不懂。”
“谁说我不懂？”莫柔却是有些醉了，两手揪住追命的襟口，“左不过是像大师兄和烈香姐那样……”
“好了好了，”追命像抚小猫似得撸着她的后背，“你大师兄他……也是个可怜人。今晚的事，你就当没看到，好吗？”
莫柔赖在他怀里，找了个暖和舒服的位置蜷起身子：“我本来就没看到，嗝……只是，听到……嗝……听到……”
“是，是，”追命失笑。
莫柔双手揽住他的腰，低低道：“三师兄，你可有，喜欢的人？”
追命沉默了一会儿：“有。”
“我遇见她的那一年，才11岁，就和你现在一般大……”
“她叫，小透。”
“是个晶莹剔透的女子。”
“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她。”
……
“是么……”莫柔听罢，脸越发埋进他的怀里，声音越来越低，“我本来，也有的……”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出宫前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