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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春色(感情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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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松一本正经的说着恭贺的话,与晏易难侃侃而谈。
江意晚攥着茶盏喝了一杯又一杯,不是盯着脚尖就是往堂外望,目光总是不敢落在晏易难身上。
仿佛只要一眼就会被勾回那个梦境。
沈青松以为她是无聊的坐不住,轻咳了两声以示提醒。
江意晚被唤回过神,立刻端坐起身子,却还是避免着不往晏易难方向看。
晏易难缓缓收紧手指,将话岔开:“女郎可是呆的闷了?”
闻言,沈青松忙起身一礼:“王爷,晚晚她生性活泼,先前也没有这般登门拜访过,随性惯了,小女无状,还请王爷海涵。”
他不知二人交情到底如何,自然要替甥女儿寻些庇护的措辞。
“无妨。”
晏易难目光始终凝聚在江意晚身上,正说着,腿脚更快一步。
“不若去园子里走走看,垂丝海棠开得正盛。”
他站至江意晚身侧,笑意之中潜藏着一丝期盼。
“嗯?”
江意晚心跳再次加快,仅是一瞬的抬头便撞进那双满载温情眼瞳,仿佛被蛊惑:“好。”
三人游起园子。
晏易难将距离的分寸把握的极好,但衣袍上幽幽沉香的气息仍隐隐缭绕于鼻息之间,将江意晚的思绪勾的一团散乱。
他今日竟还熏了香。
垂丝海棠。顾名思义,花朵是婉垂着的,层层叠叠,远远望去如一片初升的云霞。
常用以比喻美人善解人意,像一朵会说话的花儿。
只是海棠香气极淡,微不可闻,反倒是晏易难身上的香气更盛,仿佛是为梦境添上了味道。
于是江意晚没忍住,又偷偷地瞄了几眼他的腰身,暗骂自己实在像个登徒子。
那时调侃沈秋林对段南知是见色起意,相比之下,自己简直就是色胆包天!
这满园春色竟还不抵那腰间一握。
“可好看?”
晏易难似乎是在问海棠。
和煦的春光下呼吸都变得旖旎。
江意晚一语双关,答:“好看。”
但人比花更好看。
听罢,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又问:“那是昨日的海棠好看,还是今日的海棠好看?”
昨日?
昨日哪儿看什么海棠了!
江意晚疑惑间见他眸光意味深长,便知他已发觉她的偷看。
做登徒子这种事是一回生二回熟,既又被抓了包,索性就厚着脸皮理直气壮起来。
“一样好看。”
那些女郎们能挤在街头看,她怎么就不能看了!
爱美(人)之心人皆有之。不分男女!
“不一样。”
他停顿在海棠花间的小路,转身间柔风满怀。
“今日的海棠是因知道女郎要来,才将自己开得更艳,博女郎一笑。”
他是故意的。
他在讨她的喜欢。
“…”
江意晚呼吸一滞。
她敏锐地感觉到这一次再见时他望着她的目光不再是幻想另一个人的模样,而是真实的倾落在她的身上。
于是耳朵尖渐红,似要与海棠花争上一争颜色。
倘若被奚讽过的说书先生在场,定忍不住腹诽:是谁瞧不上话本子的!又是谁张口就来这撩拨小姑娘的情话!
兜兜转转,原来他才是那只老孔雀!
沈青松没听明白,只当二人说的是花,也连连称赞“王爷府中的海棠开得甚是艳丽!”
三人穿梭于花间,人影交叠。
江意晚趁旁人不注意,悄悄地从他发梢取下一片海棠花瓣,在他目光下放进了荷包之中。
她压低了声音,用近乎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问:“臣女想要带回一片春色,王爷不介意吧。”
“好。”
“…”
江意晚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从园子转回的正堂,又是什么时候随着沈青松回了沈府。
满心都是被她带回的那片花瓣,轻飘飘却沉甸甸,在荷包里灼热的犹如一个火炉。
她从书案上翻出一本诗集,将那片花瓣夹在了书页间。
隐隐散发着的不是海棠花香,而是…沉香。
猗兰殿内。
翠屏哭着说要去御前状告靖王,被熹妃死死地扯住了手腕。
“不可!”
“娘娘!”
“那小畜生手里定是握着证据才敢来给本宫喂毒!他是不怕事情闹大的。若此事闹到陛下面前,当年的事便会被再次翻出,本宫怕是只会死得更快罢了!若…若默不作声…他或许…或许会放过祯儿…”
“放过祯儿…”
熹妃喃喃着,重重地倒回床上,凝望着床顶的帐子,眼底猩红,几近将泪水流的干涸。
而有那么一瞬她居然会想,就这样也不错。
晏易难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万贵妃,更不会放过晏怀安。
那个薄情又狠心的男子终将死在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手里,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开始大笑,眼前变幻出一张扭曲的脸。
晏怀安,他心里爱着陈家的,但在皇位面前却又不值一提,
为了争储,他在陈清和满心期待之下放弃了她,转而迎娶周家的嫡长女为正妃,斗倒了其他兄弟,得以继位。
那段日子里陈清和一病不起,如此病殃殃的拖了足足三年,陈家甚至已为她备下了棺木。
是他又去苦求陈家,苦求陈清和给他机会。
说在他的心里唯有她才是正妻,他定会娶她,并封她一个体面的位份。
可是他错估了自己的能力,大权不稳而遭到了群臣反对。
陛下想要多少女人都可以,位份却万不能逾越。
妻就是妻,妾就是妾。
难道陛下要先犯下这宠妾灭妻的错误吗?!
是以,为巩固权势,他又与吴家结亲,而条件是——只要她。
她是爹爹一次醉酒下的错误,生母是主母院里的丫鬟,而待她出生后,生母便被主母拖到院子里活活打死了。
之后她被过继在主母名下,从爬床的婢子所生成了嫡女,可府中所有人都瞧不上她。
主母面上疼爱私下却常常责打,甚至是不给饭吃。锦绣华裳下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全被掐扭得青紫。
那时年少,面对陛下的一纸诏书她以为自己是得了老天眷顾,不曾想这眷顾却只是因为一双相似陈清和的眼睛。
所有海誓山盟地位尊荣全都是假的,当他发现与陈清和更加相似的万家女儿时,不惜一切的也要将万如月纳入宫中。
是他将万如月亲手捧至贵妃,将万家捧成了重臣。
但在那些风花雪月的日子里,又可曾想起奄奄一息的陈清和?
怕早就沉溺于相似的容颜与陈家带不来的助力之中,自诩深情实则凉薄至极。
若万如月藏好了野心,编织一个密不透风的幻境,陛下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陈清和。
错就错在万如月没能藏好狐狸尾巴,击碎了陛下的美梦;他才惊觉,原来万如月不是陈清和,她野心勃勃,永远不会是那个单纯善良的陈清和。
他不再执着给陈清和什么位份的体面,只想她快快进宫,到他的身边,以满足他自私的念想。
为此浑然不顾这后宫一滩泥泞,会将无权无势的陈清和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浑然不顾陈清和心底的爱意已被消磨殆尽,她不愿再听他的情话,不愿嫁进宫中,更不愿嫁给他。
撞一次南墙就够了,这些年缠绵病榻,陈清和哪儿还会有心力再撞第二次南墙。
而那是她和万如月唯一一次联合,要拔掉这根眼中钉肉中刺,叫陈清和万劫不复。
但凶手真的是她和万如月吗?真正害死陈清和的人是陛下啊!
他享受着权势,享受着自我满足,像对待一只金丝雀一般给它金打的囚笼,喂它昂贵的饲料,却无视它的痛苦与哀伤。
所以,当陈清和真正死去的那一天,她心中并没有被拔去肉刺的快感,反倒是从心底深处升腾起一股刺骨的寒意。
一个男人要多薄情,才能做到如此?
还是说世上男子都是这般,他们只将女子当取乐的玩意,而从未从根本上爱她们。
哪怕一星半点。
“你或许很得意,终于除去了叫你嫉妒与憎恨的心腹大患。可你不明白,活人的恩情会被消磨,而死人则长盛不衰。”
漫天大雪,天地间一片雪白,倾泻而下将那瘦弱的尸骨掩埋,
皇后怜悯的望着她,如此说。
那时她没能明白。
后来眼瞧着晏易难无论如何纨绔陛下都无底纵容,甚至为了看儿子而多日留宿皇后宫中,她才痛觉,她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这辈子她都将斗不赢陈清和,这一时嫉恨令她犯下大错,而死人是不用争的,她只要静静地住在陛下心底就赢得了一切。
而距离陈清和死去已经十八年了,这些年里她一直以为皇后只是在利用晏易难,才故意将晏易难养成一个废物,怕他真的成器将来就会挡了亲儿子的路。
如今看来,却是她又错了。
“杀了你!我杀了你!毁了陈清和,毁了万如月,又毁了我!”
熹妃嘶吼着,已听不见翠屏的呼唤。
不日宫中传出消息,熹妃因着吴家的事病了一年多,如今竟是病疯了。
嘴里每天不是念叨着“放过祯儿吧!放过祯儿!”就是嘶吼“杀了他,杀了他!”
安王在殿前求破了脑袋,陛下这才终于派了太医过去。
然,熹妃身子不仅无恙还十分康健,仅仅就只是疯了罢了。
随着“咔”得一声脆响,修长的手指轻轻折下了一支海棠。
他根本没有给熹妃下药,他只是——杀人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