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寻觅觅》河鲫海参

4、风云变幻（三）

　　那是一个冷寂的夜晚，只有黯淡星光微微照着前路。她紧跟母亲的脚步，一路奔走，在一片漆黑中乱闯。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看见吐出的白气和母亲那洁白的背影。心中弥漫着的依赖感让她不敢停留，小跑着跟上母亲，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无尽黑暗吞噬。
　　跑了不知多久，才依稀看到两束白亮的光。她揉一揉不适的双眼，这才看清光源，顿时吓得愣在原地。一个庞然大物正射出两道强光向她驶来。要躲已经来不及了。她突然感到身边有一股劲风袭来。母亲有力的一尾将她扫离了危难。她回过头来，看到白光照亮了母亲的身影。熠熠生辉。

　　“妈——”雪儿尖叫着惊醒过来，目光与从钟盒里冒出头来的报时鸟撞了个正着，险些发出第二声嚎叫。她捂住嘴，数着自己的心跳声平静下来，与鸟儿大眼瞪小眼。鸟儿报过时，缩回钟里，雪儿的呼吸也大约恢复了正常。她定了定神，这才发现现在已经天光大亮了。她叹了口气，扭过头，呆呆地望着书桌上的书本出神。“受了祝福，是时候该做些事来奉还了！”她自嘲地想道。
　　昨晚，雪儿将装满卡片的小袋打开，小心翼翼地取出卡片，逐字逐句地阅读，认真记下了卡片上的内容。从这些卡片中，她了解到这个自己扮演的人类少女是个热情开朗的人，卡片里记录着她在学校里与同学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有一个好朋友，就是来送东西的安妮儿。这些卡片上用形态各异的字体写着“祝你早日康复”。雪儿眼睛一热，咬咬牙略过了这些祝福的话语。然而当她合上袋子时，封口的一行小字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的眼帘：“吉泽尔同学，祝你早日康复。（１）班这个大家庭永远欢迎你回来。“她的眼睛就像被烫了一下，脑海里倏地浮现出采云山上那个温暖的狐狸洞。她的视野逐渐模糊了。
　　那夜，雪儿在无尽离愁的缠裹中辗转反侧，有限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而她却不敢在任何一处停留，只得安慰自己：再等几天，等爸爸带领狐族来复仇，之后我就可以回家了。她就这样渐渐沉入睡眠，后来不知逮了个什么姿势，做了那样一场噩梦。
　　为抚平心绪，雪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面前的作业上。她作为一只灵狐，智力和自学能力都极强。一会儿工夫，雪儿就看懂了教材上的知识点，也适应了握笔的姿势——她被吉氏夫妇带去“看病“时，看到医生握笔签药方，便学来了握笔的姿势。她也是用这样的观察力，渐渐学会了人类的语言。雪儿动笔写起了作业，一边写，一边揣测吉泽尔会怎样写。雪儿前几天就翻遍了桌子上的作业本和草稿纸，现在正模仿着吉泽尔的字体，并在几个她可能出错的地方故意写错。
　　雪儿没写多久，忽然听到一阵微弱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她眼皮也不用抬，就听出这是吉米的敲门声。她双眼蹿起两团火，冷冷回道：“让我一个人待着。“敲门声慢下来，渐渐止住了。
　　雪儿盯着案前的字，想要平复一下心绪，集中注意力。可惜她的脑海中只逡巡着一个念头：“要不是他生病，他们就不会开夜车，也就不会把妈妈撞死。要不是因为他，我还可以跟爸爸妈妈在一起。要不是他的缘故……”她再也写不下去了，扔下笔，打开房门透气。
　　雪儿渐渐冷静下来，她正要回屋，目光却落在桌上的一把折叠刀上。那是一把水果刀，可能因为主人爱干净，常擦，雪儿能看见刀尖闪着锃亮的光。那刀光落在她眼中，点燃了她方才勉强压抑的复仇火焰。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拿起刀，翻出了闪亮的刀刃。
　　“姐姐，你出来也不说一声呀？”清脆的童声使雪儿的手狠狠一抖，险些掉了刀。可怜的男孩还不知道自己正身处险境，但当他看到姐姐的动作时，“啊”地惊叫一声。雪儿脸上顿时一片煞白，心里哀鸣道：“完了！他发现了。”这是她第一次有害人的念头和举动，一时间她竟忘记了眼前男孩的孱弱无力，满心充斥着做错事被发现的恐惧。
　　她惶恐不定地盯着眼前的男孩，却惊讶地发现男孩并没有转身躲回屋，而是一步步向她走来，一边伸出手，轻声道：“别这样，姐姐，把刀放下，你会伤到自己的！”雪儿一怔，旋即回过神来，在吉米即将触到刀尖时，把它折了回去，放在桌子上。雪儿哭笑不得，没好气地对吉米道：“你这么豆大点儿小孩，还管我？我看是你会伤到自己吧？”
　　吉米认真回答：“可父母谈过你的病情，好像和脑子有关。你脑子都坏了，用得好刀吗？”
　　雪儿冷冷反驳：“你脑子才坏呢！”说完，她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脸上却是燥热一片。
　　吉米愣愣地望着姐姐。父母告诉过他，是在他生病那天，姐姐出了意外，这才患上语言障碍症。虽然谁也没怪罪过他，但他心中总有一种隐隐的自责。他茫然地想：是因为我，姐姐才变成这样的吧。所以她才冲我发脾气？吉米游移不定地站在那里，正准备说点什么，却听姐姐叹了口气。
　　他看见姐姐走进屋，嘴里念叨着一句话：“都是苦命的孩子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