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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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大陆。
阳春三月，碧草青青。
一辆马车不疾不徐地在官道上晃过。
它的前面有四个人，各骑着一匹马开路；左右两侧各有两人两马，似是护卫；马车后面还跟了四匹马，如同坠在一个大物后面的车尾巴。就这样，马车前后凑够了一个足足十二人的保镖小队。
——即便是当今东大陆上最大的镖局，接到的大单也不过如此了。
然而，这其实并不是镖局的单子。
就算是东大陆上刚刚学走的黄口小儿，也能看出来，这十个骑马的人，长得和东大陆上的普通人不一样。
他们的头发或直或卷，或深或浅；面容深邃，高鼻、浓眉、大眼；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出他们交流时用的语言，也并不是东大陆的官话。
这是一群从西大陆上过来的人。
这时，只见马车车窗的一角伸出了一只细白的手，轻轻拨开了衬布。
里面是一个姑娘。
她探出头来，平静地问跟着马车的护卫道：“还有多久？”
跟在马车旁边的一位护卫微微低头，恭敬地回答这位女士道：“小姐，大概还有两个小时。”
于是这位小姐点点头，又将帘子放下，回到车里躲清闲去了。
——这是争气第一次来到东大陆。
一晃六年的时间过去，东大陆与西大陆的交流依旧不是十分顺畅，如果没有人鱼族的秘术加成的话，两个大陆之间的交流要用书信，行走要用车马。
他们对于东大陆的了解，基本上也还只是从智者、商贩、吟游诗人们的口口相传中得知的。
当然，他们这群人要比西大陆上的其他人了解得更多一些，因为他们还认识人鱼，而人鱼曾经在东大陆上生活过。
并且，小姐在这六年之中，每年也都会至少来一次东大陆。
第一年，她是按照先莱恩夫人的遗愿，带着她的骨灰过来，撒入了东大陆上奔腾的河流之中，又将夫人生前穿过的衣服埋在了一处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照着东大陆上人类的样子，做了一个衣冠冢。
之后的第二年、第三年……第五年，她都是来看望自己母亲的。
而今年，她除了来看望母亲，还想瞧瞧东大陆上，有没有可以一起做了的生意。
——本来，小姐没有按照西大陆上的习俗，将先夫人放进棺材、埋入地下，就已经被认为是“大逆不道”了，更遑论她还将自己的母亲烧成了灰，又将骨灰带到了离家乡很远的地方，最后“扬”了。
即便她说这是母亲的遗志，也没有多少人会信她。
但她又不在乎。
或许……争气默默想到——或许，也只有这样的心性，才能破除万难，成为莱恩家族的新任掌门人。
或者也可以这样讲，如果说对自己的母亲“大不敬”，是西大陆给这位小姐的第一个评价的话，那么当小姐以一个“女人”的身份，掌控了莱恩家族，并且把这件事宣扬了出去，她就又拥有了西大陆给她的第二个评价：“妖女”。
三年之后，当她再次以一个“女人”的身份，成为了一众贵族中对雅塔国发展贡献最大的公爵，她手下的“木船商会”成为了给皇室缴税最多的商会之后，西大陆对她的评价终于稍微变了一变：“奸商”。
虽然还是不好听，但至少和之前的相比，没有那么不好听了。
当然，莱安娜·莱恩好像也同样的、并不在乎。
这六年来，争气是一点一点看着这位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姐姐”，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一开始真的很难，她每走一步，都会有无数双隐形的手，想要将她拉回女人应该在的位置。
所以，即便有陛下和人鱼族匿名的帮助，她还是走得如履薄冰。毕竟一旦行差踏错，等着她的就是万丈深渊。
而已经尝过肥肉是什么滋味的人，又怎么可能安安心心地回去，继续吃素呢？
争气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凭何男人有野心就是天生枭雄、女人有野心就要被如此污蔑？
况且，以小姐当时的位置，她没有野心才不正常。
听洛迪哥哥说，最初的那两年，即使有皇家卫队的支持，也还是时不时有不长眼的旁支来挑衅。最终，小姐还是学了她那个看不起的大哥的样子，以武力镇压了一部分不服她的莱恩旁支。
她只有比男人做得更狠、更绝，才能让别人像是惧怕伊万·莱恩一样惧怕她。
小姐说，那是他们应得的。
——好像也没什么毛病。世界在变化，不想改变的人会被洪流拍死在沙滩上。
但争气又知道，小姐的本性并非如此。
所以后来，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她就又变回了她原本的样子。
而争气比较幸运，他做小姐的护卫时，小姐已经是“暴露本性”的样子了。
——在小姐刚刚夺权的时候，他还是个没长成的小崽子，哥哥手里也没什么钱，所以“木船商会”成立之初，他就像之前在莱恩号上一样，被他亲爱的哥哥带到了商会里。
也不做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还和之前似的，打打杂，卖卖乖。
甚至连身边的人都是一样的：哥哥、大牛、洛迪，有时候，还有布妮……哦不，布托哥哥。
争气是在后来才知道人鱼族这一档子事的——听他那三位哥哥说的。
总之，最开始那一年，小姐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布托哥哥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甚至连赛博、洛迪的日子都不好过，但争气不是。
争气可开心了，他每天都在大船上跑来跑去。
这个船虽然不如莱恩号大，但好歹是个囫囵个的渔船，比他家之前那只能坐两个人的小木头好太多了。
后来，他亲爱的哥哥又觉得，他整天在商会里不学无术，算个数都算不明白，于是又将他扔进了学堂——
学堂，与大牛哥哥当初去的那种智者的家里不一样，那是一个足足会比智者家里多出二三十个学徒——啊不，同学的地方。
所以，争气每天依旧很开心，因为他可以和同学们偷鸡摸狗、上房揭瓦。
可真要是说学习知识，争气的脑袋就活生生地变成了一锅鱼粥。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赛博见他这个便宜弟弟实在不是块学习的料，就将他从学堂里接出来，又给送去了武堂，本意是想让这个瘦猴强身健体一下。
结果谁承想，争气在武堂里可算是找到了毕生奋斗之目标——他之前空有一身精力没处发，整日里上蹿下跳，逗狗撵鸡。现在来了武堂就好像是鱼入大海、鸟飞高空，吃得好、睡得香、学得快。
再加上当时“木船商会”也走入正轨，赛博不再囊中羞涩，于是给自己这个唯一弟弟的零花钱也不再捉襟见肘，争气吃起东西来更加无所顾忌。
就这样，三年后争气从武堂毕业的时候，足足长了一身腱子肉，当初的那个瘦瘦弱弱的小鸡仔，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毕业之后，争气本想在木船商会里谋个押运的职务，但当时大牛哥哥又正好想去东大陆上见识一番，于是他便也想跟着同去。
——木船商会走入正轨后，大牛就决定退出对商会日常的经营与管理，只参股和分红。
虽然他家是做生意的，但大牛的志向不在于此，而在于学识。于是他决定去东大陆，在那里找一个东方的智者，继续学习。
当然，他还带了一个小任务：去东大陆，找找有没有更合适的冶金方法、以及在海底或河底挖矿石的方法。
——布托哥哥家里有矿，一时半会儿是肯定挖不完的。但人鱼又不傻，脑子进水草了都不可能拒绝一个更加有效率的挖矿方法，以及一个更好的冶金方法。
据说当初，大牛哥哥和库克哥哥虽然都在那个软塌塌的智者家里做过学徒，但了解到的冶金方法却极为有限。
六年前，莱安娜小姐在解决完家里的事情后，便将那个她倚仗的小团队拉来了莱恩城堡，商量好了与皇宫的交换条件：
以莱恩家族和人鱼一族为纽带，成立商会，在望海与西大陆之间进行通商贸易。大海与大陆连通之后，一定会刺激经济，每年赚来的盈余中，他们会将相当一部分钱交给皇室——这样，也算是成全了莱恩家族一早“许诺”给陛下的、人鱼族宝藏之事。
而作为另一个交换条件，皇家博物馆要允许人鱼将布雷的尸体带走。
陛下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心里明镜似的——小丫头片子早与人鱼商量好了，这样能让她自己将莱恩家族攥在手心，能让望海与西大陆实现通商，能让人鱼将族人的尸体带回去，是个一举三得的事情。
然而，她却只与他说，一旦大海与大陆相连，皇室每年都能多一笔数目可观的进账。
于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在心里笑了一声。他本就有心想要大刀阔斧地对这些盘根错节的贵族整改一番，没想到有个小姑娘比他还能捷足先登。
所以，即便于世道不符，他也同意了。
甚至，他还派出了一支皇家卫队，让他们作为莱恩城堡临时的守卫者，以防有莱恩家族的旁支来犯。
——当然，也同样是为了做监工。因为莱安娜为了寻找冶金方法，临时找来了几个智者。
这些智者中，甚至还有两个是之前伊万·莱恩养着的。现在伊万倒台，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两个智者也立刻倒戈。
他们这些人坐在一起，商讨出了一个“在海底挖矿、在小岛上进行冶炼”的方案。
可是，话说回来，这样的一个临时拼凑的“智囊团”，即便在皇家卫队的压力之下给出了方案，“方案”又能维持多久呢？所取得的成效，又能有多大呢？
以至于现在，六年过去，人鱼一族在望海里面临的资源状况虽然得到了很大的缓解，但依旧没有达到布托和布雷预想中“资源充裕”的程度。
是以，人鱼族也派出了自己的人鱼，跟着西大陆和东大陆上的智者“偷师学艺”，一直在对那个方案进行改进。
总之，人鱼族与人类的生意，虽有不尽如鱼意之处，但好在瑕不掩瑜，可以算是稳中向好、蒸蒸日上。
他们各自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达成了当时皇室对这番“合作”的要求，是一个三者共赢的局面。
争气觉得，或许这就是当初上学堂的时候，那个文绉绉的酸先生口中所说的：“上下同欲者胜”。
争气牵了牵马缰绳，让马儿跟着前面的马车继续走。
——那次，他最终还是没有跟着大牛和库克一起去东大陆。
也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沿途看了一些“风景”，突然就想通了：他学堂也读了，武堂也上了，四五年过去，人长高了，饭也吃多了，应该回去帮一帮自己的哥哥了。
所以最终，他来到了莱安娜小姐身边，做了她的护卫。
——哥哥在莱安娜小姐最初掌权的时候，就知道了小姐即是塔莎·莱恩，他想娶人家的美梦最终化成一场泡影。
当然，他的一个梦碎了，却获得了另一个可以与莱恩家族合作的机会。
然而，有这么一档子事情在中间插着，赛博见莱安娜小姐的时候总是觉得尴尬。争气心想这人就是瞎寻思——人家小姐都没说什么呢，他反倒像是一个扭扭捏捏的大姑娘。
话虽如此，他最终也还是没有再多说别的。小姐是个有野心、并且能够落实到行动上的人，她不会被小情小爱拌住手脚，也就当然不会对赛博曾经的感情有过多疑虑。
而争气当时选择来到小姐身边，也只是因为，如果他能够当小姐和哥哥之间的传话筒，也许能够让哥哥更加专心地、将心思扑在他的赚钱事业之上……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木船商会越做越大，逐渐成为了西大陆上数一数二的海商。各地途径珍珠镇和珍珠港口的船只都与这个商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据说，他们是在某一年之后，与望海的联系突然增多了起来，规模也就逐渐水涨船高。
有好事者打听到的消息是，人鱼族终于突破了技术上的壁垒，真正实现了望海与西大陆的互联互通。
所以，现在大家看到的珍珠镇上的人，可能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人鱼呢。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挣钱而已啦。
大家对此不置可否。
而那一年，还有一个让大家更感兴趣的事情，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木船商会牵头，与众多智者、商人一起，想要推出一本《海商手册》，以供后来的海商行商期间参考。
这本《手册》写了快一年，刚一问世，就被珍珠镇上的渔民疯狂哄抢。
大家发现，那里面除了教人如何做海洋生意之外，还特意在扉页上标注了这样一段话：
“如果你在出海途中碰到了一条人鱼——”
“请先回忆你是否做过对不起他、他的家人、他的族群的事情。”
“如果有，立刻道歉，祈求保命。”
“如果没有，恭喜你，你会获得一单好生意。”
作者有话说第43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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