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原》碎冰冰的冰

4、待到雪化时（四）

　　晚上八点半的时候村口没有什么人，周围静悄悄的，远处黑黢黢的山也静得出奇，唯有小河哗哗流水的声音，这倒是让青梓心安了些。

　　她目不斜视快步朝着村口走去，奈何刚走没几步就见那人踉跄着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青梓隔着很远就闻到了一股酒气，那人走近了些青梓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这人横眉冷对，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青梓，说话间酒气便更加浓重。

　　“曹青梓吧。”说完那人打了个嗝。

　　青梓并不想理会，快步朝着村里走去，奈何那人纠缠不断，直接挡在了青梓面前，伸手想要搭她的肩膀。

　　“滚开！”

　　青梓只能朝着旁边闪躲，那人笑了笑扔了酒瓶步步逼近。

　　“你给老子看清楚了，老子脸上的伤都是你弟弟打的，要是不想让我废了他，你最好乖乖地站在那儿。”

　　“你谁啊！我弟打你跟我有什么关系！”青梓伸手捡了一根木棍，浑身戒备着。

　　“青梓，连你未来的男人都认不得啊！”男人说完哈哈大笑着，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有些可怖，青梓看着面前的男人极度厌恶。

　　“你弟说让我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倒是新鲜了，拿了我家那么多钱钱还想立牌坊不嫁这就没道理了吧！”

　　张玉钱张口闭口一顿嘲讽，青梓看着眼前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刚想跑开就被男人拽住了胳膊。

　　青梓反手就是一棍子，刚好抡在张玉钱胳膊上，男人一阵吃痛。

　　许是这棍子将他惹恼了，他伸手便拽着青梓甩到了河边。

　　周遭草木茂盛，青梓摔倒在地上，草片锋利的叶子划了她的胳膊，不由得冒出血来。

　　“要不是见你长得不错，我家咋可能给你家那么多钱！”

　　青梓有些绝望，自己还是被卖了是吗？

　　“谁收了你的钱你就去找谁去，别找我！”青梓起身刚跑了几步就被张玉钱追了回来，压在身下。

　　她用尽全力，伸手朝着他的脖子抓了几下，张玉钱的脖子立刻见了血。

　　“去你妈的！”张玉钱一只手钳制住青梓的双手，伸手抡圆了胳膊给了她两巴掌。

　　青梓口中一阵腥甜，她看着面前的男人，胡子拉碴的脸，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皱纹，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作呕。

　　满口酒气的嘴凑到青梓面前，酒气混着口臭让青梓胃里一阵翻涌。

　　男人凑在她颈间，如猪一般乱拱着，长时间不洗的头发传来一阵阵恶臭。

　　自己的人生如果只是这样结束的话，未免有些太不甘心。

　　青梓屈起膝盖，朝着骑在自己身上的人用力顶了一下，张玉钱瞬间便直起了身子。

　　他捂着要害，青梓已经起了身，沿着河朝村里跑，身后的张玉钱反应过来低声咒骂着，快速追赶着青梓。

　　前面是村里的灯火，身后则是地狱。

　　青梓看到人刚想呼救，背后就受到了重击，她身形一个不稳便摔进了河里，激起了一阵水花。

　　她拼命地扑腾，透过水面看着岸边的张玉钱。

　　他的身影被水纹硬生生扯开，而后慢慢模糊。

　　青梓感觉到自己被包裹了，河水巨大的吸力让她无法钻出水面痛快呼吸，喉咙里慢慢堵上了河水，鼻子、眼睛似乎都被水浸润着。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由快变慢，直至寂静无声……

　　张玉钱亲眼看着那双手离水面越来越近，直至匿入水中，冒泡的位置也找不到了。

　　那天晚上月亮出奇的圆，河岸边偶尔有蛙鸣声，偶尔路过的风吹得河面波纹不断，映在月光下闪着光。

　　青胜总有些心神不定，坐在床边一直等着青梓回家，直到晚上三四点都没有听到大门响。

　　他看着窗外的月亮，总有些不安心。

　　突然间，巷子里的狗叫了几声，墙外似乎有脚步的声音，十分匆忙。

　　青胜起身开门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有人咚咚地敲着大门。

　　国顺和秀芬从睡梦中惊醒，秀芬赶忙穿上衣服就出门，走到大门口就看到村主任站在门口着急忙慌地和青胜说话。

　　“秀芬儿，快喊上你家老汉儿，你闺女在河里淹死了。”

　　青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秀芬也有些不敢相信，她倒是宁愿这是一场匆忙的噩梦。

　　可是村主任不断的催促声让秀芬回过神来，秀芬赶忙跑向家里，脚上的拖鞋掉在了院子里，可她顾不得那么多。

　　青胜蓦然想到了什么，袖子抹了一把脸，冲出了门。

　　“许未！”

　　青胜的敲门声让许未父母瞬间醒转，在堂屋睡的许未起身开门，一开门就迎上了青胜的拳头。

　　许未被打得莫名其妙，看清来人之后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许未！你和我姐一块儿走的，我姐怎么就溺水了！”

　　许未在听到青梓溺水的消息之后便冲上前去攥着青胜的领口，一双眼睛如豺狼一般，似是要将青胜生吞活剥的冷厉。

　　“你姐在哪儿？”

　　青胜猛然推开许未，转身便朝着村口跑去，许未紧随其后。

　　天蒙蒙亮的时候还有些凉，村里的狗狂吠着，时不时传来几声鸡叫。

　　青胜跑了很久有些跑不动了，许未便朝着人群围堵的方向跑了过去。

　　他拨开人群，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地上面色苍白的青梓。

　　青梓的衣裳被什么东西刮破了，原本绑头发的橡皮筋也不见了，头发散乱着，有几簇糊在脸上。

　　许未走近了些，跪在青梓身边，面前的女孩儿熟悉又陌生，嘴角挂着淤青，眼角也有一些伤痕，脸上还有几道浅浅的口子。

　　他看了看周围议论纷纷的人，脱下自己淡蓝色的T恤盖在青梓身上。

　　许未的T恤宽大，刚好盖住青梓上半身。

　　他跪在原地，一声不吭。

　　小河流水的声音混着周遭的议论声，在许未耳边慢慢放大，他伸手抚上了青梓的手，凉得吓人。

　　许未脑海里满是那天高考之后青梓的笑容，那天下午的阳光永恒又灿烂，在他心里挥散不去。

　　他喉咙处似乎梗着什么东西，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紧紧攥着青梓冰凉的手。

　　青胜跪在青梓身边，掀开T恤看了看，转身便跑开了。

　　国顺和秀芬姗姗来迟，秀芬大声哭号着，国顺则在一旁追问青梓的死因。

　　“昨天晚上周庆回村的时候看到张玉钱站在村口等人来，村口住着的那个李家祥，说是看见张玉钱拦住了你家青梓。”

　　村主任说完之后便拉来了周庆和李家祥两个人。

　　“国顺，我看十有八九就是那张玉钱干的，你赶紧报警吧。”李家祥认真说着。

　　周庆也赶紧搭腔，继续说道：“昨天晚上那张玉钱可喝了不少酒，我从他身边过的时候都有点害怕。”

　　国顺大骂一声，转身便回家拿了菜刀，秀芬生怕出什么事，跟着国顺便去了张玉钱家。

　　天亮的时候，大家伙儿都散了，青梓的尸体依然在河岸边放着，许未跪在她身边。

　　那天的阳光依旧刺眼，蝉鸣聒噪，偶尔路过的人唏嘘几声便匆匆离去。

　　许未的父母来叫了他很多次，可他却无法就这么离开。

　　中午的日头很毒，一棵槐树刚好挡住了些太阳，青胜站在不远处，看着青梓的尸体，始终不敢上前。

　　许未一直跪到了晚上，天色渐暗，有些看不清青梓的脸了。

　　河岸边时不时传来蛙鸣声，夜风将青梓的头发吹得动了动，他将父母送来的衣服尽数搭在了青梓身上。

　　“入夜了，有些凉。”

　　淡淡的六个字，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青梓，这次你先失信了。”

　　说好的一起去华阳大学，可是他再也不可能遇见她了。

　　路过的人看到河岸边有人影，但是因为早上发生的事情不敢细看便匆匆离去。

　　今天晚上的石掌村异常安静，就连往日里最爱乱吠的狗都没了声息。

　　许未守着青梓的尸体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许未看着东方渐渐升起的太阳，眼里满是红血丝，就连胡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头。

　　他低头看着青梓的手腕，这还是他第一次牵青梓的手，却怎么都捂不热。

　　时不时有村民路过，看见许未的样子纷纷议论着。

　　“据说之前曹家彩礼就要了十五万块呢！”
　　“咋这么多嘞！”
　　“人家青梓争气，学习那么好肯定能考上大学，那张家还不是想找个好儿媳，二话没说就出了十五万。”

　　许未看了那两个人一眼，二人便匆匆离去。

　　快到中午的时候国顺和秀芬才收了青梓的尸体，青胜还是站在不远处，没有上前。

　　许未抬眸看了眼愈渐刺眼的太阳，想要起身却瘫坐在了地上。

　　他的腿脚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他倒在地上，紧紧揪着长起来的草，低下头久久没有移动，肩膀不受控制地起伏着，偶尔能听到闷闷的呜咽声。

　　警车的声音来来回回，许未躺在河边整整呆了一天，张玉钱原本逃到了山里，到了晚上被警察抓走了。

　　村里的人都站在村口看热闹，警车扬长而去，众人也作鸟兽散，许未看着离去的警车缓缓站起身来，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朝着家里狂奔而去。

　　那年的暑假长得要命，闷闷的日头卷着热风，连蝉似乎都有些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