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章 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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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细柳。
冬去春来，转眼便又是草长莺飞、梨花满地，正是一年之中，最美好、最惬意的时节。
依然身着淡粉色外衫、脑后梳着两条麻花辫的温柔牵着一匹白马，信步行走在这细柳小镇的郊外，尽管已是十年过去，她却仍是这副少女打扮，好在她天生一张娃娃脸，又保养得宜，光阴在她白皙面容上留下的印记实在少之又少，因此她看去倒是确实与当年的那个青春美少女没有什么两样。如今行走江湖，再对着生人自报家门时，她依旧可以响亮又自豪地报出那一长串名号，除了其中那句“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师妹”变成了“金风细雨楼前楼主苏梦枕师妹”外，其他的都没变，也永远都不会变了。
或者说，至少在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仍是“洛阳王温晚之女、红袖神尼弟子、金风细雨楼前楼主苏梦枕师妹、‘小寒山燕’、温柔——温女侠”，而不会增添一个新的头衔，比如谁谁的妻子，只因自十年前，那个手持挽留剑猝然闯入她心底，却一再婉拒她芳心的浓眉大眼的少年抱着她的另一位好友，在她以及众多友人的面前，冒着大雪飘然远去之后，她仿佛一夜之间便长大了，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小石头拒绝她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虽然其实在很久以前，她就隐隐约约有所察觉，小石头的心里已经有人了，但她一直怀疑的是他那十五次情伤中的某一次，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的那位情敌原来就近在眼前，更想不到的是当最初的震惊散去，得知真相的她居然全无怨怼嫉恨之意，反而就只是担心那两个人，生怕他们在江湖上受苦，尤其是身受重伤的大白菜，他，到底能不能挺过那一关？
还有小石头，尽管她已经放下了对他的执念，但毕竟那是她生平所恋慕的第一个男子，即便十年过去，她心底也难免依然存有他的淡淡影子，并不能将他彻底忘掉，而她也终归是实现了当年和他们在京城把酒言欢时许下的心愿，这几年再面对父亲为她安排下的数桩亲事，可以大胆却淡然地表示“我不要”，并最终与父亲和解，放她回金风细雨楼与那些好朋友们一起打拼事业，“温女侠”的名头越叫越响。说来那位小石头推荐的“九现神龙”戚少商果真不同凡响，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细雨楼由他接掌之后，果然蒸蒸日上，颇有昔日苏梦枕之风，也获得了杨无邪等一众兄弟的真心敬服。而戚楼主对于王小石这位老友也是颇为惦念，托杨无邪等人寻机打探其下落，不求其重出江湖，但愿他平安无事……
在春光遍地的旷野中漫步的温柔轻轻叹了口气，内心涌起微微的伤感，只因自当年雪中一别之后，王小石和白愁飞便音信全无，就连名扬天下的金风细雨楼鸽组，十年来竟也未能搜寻到他们半点踪迹，她和杨无邪、朱小腰、唐宝牛、方恨少、大胡子等好友也曾结伴外出，多方寻访，乘船出海前往王小石的故居白须园，却也没能发现他们二人。只是这些年来江湖上始终能零零散散地听到一些传言，说是有两个游侠经常四方出没，看身形一高一矮，高个子的那位擅使飞刀，常身着一袭白衣，脸上戴着面具；矮一点的那位腰佩一柄长剑，日常以斗笠遮面，因此无人能看清他们的长相，只知道他们两人从来都是一起行动，来去如风，形影不离。而且据说总是有一匹极通人性的马和一只虽然上了年纪却仍机灵不减的大黄狗，与他们并肩作战，这两人并一马一犬就那样萍踪浪迹，四海为家，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哪里有不平之事，哪里便会出现他们的身影，即便他们从不肯向任何被救助者透露关于他们真实身份的半点信息，永远都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但世人皆道他二人实乃真正的英雄，就算那首传唱江湖的英雄榜上听不到他俩的名字，可是非公道，人心所向，他们的英名，又有谁会忘记呢？
只是，对于他们这些老友而言，却还是不得不执著于追寻那个问题的答案，那两位无名的游侠，究竟……是不是那两个人？
王小石，白愁飞，究竟是否平安，遁世而去的他们，如今，可还好吗？
温柔就在那一片牵挂与惆怅中牵马前行，眼下世道太平，她的武功也大有进境，因此即便孤身行走在这荒郊野岭，倒也心下自安，若非还挂念着那二人的现状，她倒真想在这如画的美景里好好踏青游览一番，就像当年他们三人一同赴京时的那样。然而就在此刻，一阵清晰的弹拨琴弦之声骤然自前方响起，那旋律让她心中一震，而接下来她听到的那熟悉的唱腔唱词，更是令她顷刻间百感交集，差一点就要掉下泪来了！
“红袖刀，断惊风疾雨。
快慢诀，揽六分江山。
扁舟四海，神龙低首，骁然波澜惊。
青衫磊落，童叟无欺，剑胆照无邪。
生死十三限，血河应笑看！”
揉了揉眼眶的温柔快步牵马向前，果见在前方的那棵老树下，那位说书人正唱罢一曲，抱琴端坐。尽管十年未见，老人已是须发如雪，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但看精神却矍铄依旧，还不等她主动见礼，老人便胸有成竹的一笑，捻须道：
“姑娘可好？想不到你我，又一次在这细柳相遇了！”
“老先生！真的是您！”
又惊又喜的温柔立刻躬身施礼，又从马背上取下不久前在集市上买的点心和新鲜水果，热情地奉给说书人，还上前帮他往背囊里面装，只是这一靠近，她却发现老人手里的那把琴似乎不大一样，印象中老人惯用的那把琴已经很陈旧了，像一把年代久远的古董，可这会儿老人手中所持的却分明是一把新琴，琴身漆面光亮，琴弦根根滑润，凑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幽幽的檀木清香，俨然是琴中上品，非重金不能购得，但看这老者一贯俭朴超然、视钱财为身外之物的姿态，哪里像是会刻意花一笔重金购琴的人？那么他的这把新琴，究竟是如何得来的呢？
“那个，老先生——”
满心疑惑的温柔迟疑着开口欲问，说书人却只是眯眼微笑，先一步问她道：
“我看姑娘的神色，似有烦恼在心，郁郁难解？我既与姑娘有缘，那不妨说给我听听，万一我能解呢？”
“先生，您真的肯帮我解惑？那您能不能告诉我，我的那两个朋友，王小石和白愁飞，他们现在究竟身在何处？还有，他们好不好？”
被一语道破心事的温柔当即双眼放光，一股脑地倒出了她心中的疑惑，然后仍旧像个小女孩一般蹲在了说书人的面前，抱着双臂等待着对方的回答，至于那新琴的事，瞬间便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而说书人呵呵一笑，抑扬顿挫地念出了两句诗：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先生，这是——”
依然不解其意的温柔急忙张口追问，说书人却略一抬手制止了她的问话，随即又继续朗声念道：
“世事如沧海，天地亦辽阔！”
温柔一听见这两句王小石过去经常挂在嘴边的话，登时如雷贯耳，怔怔地望着眼前和蔼微笑的说书人，只听得他语气轻松，却又字字千钧，如点化般地道：
“既已停留过，便要继续向前。姑娘，他们如是，你亦如是。”
温柔仍是怔怔地望着说书人的笑容，只觉这一句话如轰雷掣电，仿佛什么也没明说，却又仿佛已解答了她内心所有的疑惑，而说书人只抱琴捻须而笑，不再发一言了。不知又过了多久，温柔才从地上站起，向着那说书人又施一礼，道声先生保重，便跨上了她的白马，扬鞭而去，又听见说书人拨弦数声，好似在为她送行一般，再一次唱起了那首曲子，直到她去得远了，那句收尾的“血河应笑看”也依旧盘桓在她的耳际，余音袅袅——只不过，就在她以为整首曲子都已唱完的刹那，她却分明听到那说书人音调一转，又将快终了的曲子续上，紧接着便有两句唱词随着那微风送入了她的耳廓，尽管由于距离过远而导致声音略小，但是那唱词的内容，她却听得很清楚，连一个字也不会差！
“惊天动地鬼见愁，盖世无双小石头！”
这——这是？！
心下诧然的温柔猛的勒马回首，但见四下已是无边绿野，那棵老树连同说书人的影子早已看不见了，唯有那散落在广袤大地的歌声袅袅不绝，就仿佛全天下的人，都能听得到……
惊天动地鬼见愁……
盖世无双小石头……
鬼见愁……
小石头……
眼神一凛的温柔立即调转了马头，原路返回，见那位说书人果然还坐在那棵老树下，笑着看向她，而温柔这次并未下马，只向那老人一抱拳，大声笑问道：
“请问先生，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说书人长眉一抬，目光中隐隐露出了欣慰之色，又以手指指天，一字一字地答道：
“说、英、雄。”
“好，谢谢先生了！”
温柔回以灿烂的一笑，然后便又策马向前，奔赴向她的方向。而在她的身后，那首慷慨高亢的《说英雄》又响起了，响彻天地之间，仿佛永远也不会断绝。
作者有话说第61章 第六十章 尾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