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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兄弟情深 ...


  •   这一日朔雪纷飞,穿了冬衣的王小石却还是撑着伞,快步走出了愁石斋的大门,在风雪中一路小跑着前行,很快便和沿着小路迎面走来的一个同样撑着伞的身影相遇,一见到他,原本跟在那身影后的两名细雨楼守卫立即躬身施礼,王小石回了一礼,道:“辛苦二位了,你们去忙吧。”

      “是,王公子!”

      两名守卫答应着去了,再看那撑伞之人尽管也身披冬装大氅,头戴一顶雪帽,但身形仍然纤细苗条,大氅下长裙曳地,显然是个女子。王小石向她点头致意,说了句“请随我来”便引着那女子匆匆向愁石斋方向赶去,到了门口二人都将伞具、外套留在门外,交给侍婢代为保管,又都在门口廊下生起的炭炉上烤了烤手,才推门入内。苏梦枕和杨无邪正一坐一站地守在床尾,见他二人进来,便也都与那女子打了招呼,随后王小石便迫不及待地跑向床边,对着靠在床头一动不动的那个白衣身影亲热地叫道:

      “大白,你看,这是谁?是雷媚来看你啦,你瞧,是雷媚啊!”

      王小石话音未落,雷媚身形一动,便也来到了床前,只见她身上穿了件黑底金丝绣花长裙,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脸上也用胭脂水粉精心修饰过,愈发显得美艳夺目,大有“女为悦己者容”的架势。而她与白愁飞的关系,以及她对白愁飞的那份情愫,在场众人大约也都心中有数,不然也不会特意修书将她请来,再看雷媚已是站在了白愁飞的面前,微微俯身以对上他低垂的脸,开口叫道:“白公子,白公子!”

      雷媚叫的这两声里已经带了些颤抖,众人都听得出她不过是在强作镇定,毕竟这一次她也亲眼见到了白愁飞的模样,而看着心爱之人变成如此这般,有谁能扛得住呢?

      “我是雷媚啊,你认得我的,对吗?那你看看我好不好?我是雷媚,我是雷媚啊!”

      雷媚将双手颤颤地放在了白愁飞的手臂上,轻推了几下后,又腾出一只手去拨开他额前的发,仿佛这样就可以让他看清自己的样子。可白愁飞只是低垂着头,好似没了骨头一般软绵绵地背靠在枕上,除了呼吸时附带的胸腹起伏,他整个人就再没了任何动静,尽管这会儿他确确实实是清醒的,两只眼睛都睁着,但他的双眼却完全失了焦,眼珠也一转不转,仍像他刚醒来那天时一样浑似两个黑洞,没有神采,没有光芒,简直就不像是活人的眼睛,所谓的死不瞑目,大概也就是如此……

      “白公子,我求你看一看我……我是雷媚,我是你的好朋友啊,你第一次去枫桥酒馆是我带你去的,你在那里说过你会护我一辈子的,你都忘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这样……”

      雷媚的呼唤已经变成了连绵不断的哭泣,她跪倒在了床边,两只手不甘地抓着白愁飞的手腕,连连摇晃着。可是面对她的哭诉和哀求,白愁飞始终是无动于衷,在他空洞的双眼中找不到一丝她存在的痕迹。当然,他也不是光针对她一个,这屋里另外那三个人,王小石、苏梦枕和杨无邪,他也同样熟视无睹,哪怕苏梦枕又在抑制不住地剧咳,被杨无邪灌了一大杯温水下去都没用,哪怕王小石的下唇上已经透出了血迹,身体也在微微发抖,他也只是不理,这世间的一切,他似乎都再不关心,他人的喜怒悲欢,似乎都与他毫无瓜葛了。

      那天雷媚在白愁飞床边生生哭花了妆容,眼睛肿得不成样子,最后还是王小石把她扶了起来,和苏梦枕一起安慰了她好一阵子,向她保证一定想尽一切办法治好白愁飞,也欢迎她随时过来探望,才总算是劝得她止住了哭,然后王小石送了她出门,看着她上了马车平安离去,才回到愁石斋,与刚服了药的苏梦枕对视一眼,又都看向了床上的白愁飞,许久没有说话。杨无邪长叹一声,替他二人说道:

      “连雷媚也唤不醒他,这可怎么是好?能找的人,我们都找了,却还是——”

      苏梦枕闭目不语,只是握起拳头压在唇上,堵住喉咙里再度泛起的咳意。王小石默默在床边坐下,望着浑身上下几无活人气息的白愁飞,假装自己没听到杨无邪的话,张口道:“一定还有办法的,我再想办法,大白他会好的,他那么争强好胜不甘失败的一个人,怎可能就这样自我放弃?我相信一定有办法能够唤醒他的,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找到法子的!”

      王小石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苏、杨二人都未发话,可王小石说那话时内心有多心虚,却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距离那日白愁飞醒来已过去半个月了,可他一直就是这副全无生气的状态,人虽醒着,对外界的刺激却没有半点反应:扶他躺下他便躺下,拉他起来他便起来;喂他吃东西喝水,他便囫囵下咽,吃多吃少一概不知;帮他穿衣洗漱,他便任你摆布,磕了碰了也毫不反抗……树大夫已经不知为他做了多少遍检查,得出的结论都是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让他即便想治疗也无从下手,只能是心病还须心药医了。而为了唤醒白愁飞,这些天他们已经试了无数方法,就连他名义上的妻子雷纯都看在苏梦枕的面上,从六分半堂赶来见白愁飞,且并未提及解除婚姻一事,但却也毫无用处。这不今天他们又想到了雷媚,寄望于她的到来,只不过结果依旧如此,他们,又一次从希望到失望了……

      大白,二哥,你要我究竟拿你怎么办?

      “咳咳,咳咳——”

      苏梦枕已然咳得喘不过气来,王小石一惊,忙从伤感中回过神来,和杨无邪一起查看大哥的情况,又让杨无邪快扶他回房休息,今天不必再过来了,大白这边有他照顾着就行。苏梦枕起初还不肯,可眼看着他越咳越狠,血吐了好几口,连坐也坐不稳,实在难以支撑,才不得不听了劝,王小石帮杨无邪给大哥裹好外衣,送他们二人到了门外,看着杨无邪为苏梦枕撑好伞,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踏雪而行,可大哥的背影看上去那么瘦弱,纵有军师扶着,脚步也难免踉跄,看得王小石心酸难抑,终于没能忍住,开口叫道:

      “大哥,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在二哥好起来之前,你,你千万不可——”

      本就眼里有泪的王小石喊到这里,忽觉心口气堵,余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苏梦枕闻言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望着他,目光中全无怪罪之意,唯有宽慰和理解,这一下王小石更是绷不住了,任凭眼泪流下,哽咽着叫:

      “我不想像师父那样,失去两个最好的兄弟,抱憾终身!二哥现在是这个样子,大哥你一定不能再有事了,你们两个都要好好活着,谁都不能——”

      “三弟,你放心吧。”

      苏梦枕泰然一笑,声音虽不甚大,却是一如既往的坚定有力,俨然仍是那个“一夜盛雪独吐艳”的江湖神话、一代天骄,纵然沉疴在身,也始终不改其志。而他的这种神态令王小石顿感心安,三把两把擦净了泪,冲大哥笑着用力点点头,又目送着大哥和军师双双离去,背影消失在愁石斋的院外,只在雪地上留下两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天地间又是一片静寂了。

      送走大哥的王小石回了房间,可是一看到靠在床头痴痴呆呆的白愁飞,他那颗原本因大哥的承诺而燃起了希望的心,又在瞬间跌落了下去——他想要大白醒过来、活下去,大白果然没让他失望,醒也醒了,活也活了,而且天天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除非他想甩开他,否则他就与他寸步不离。要不怎么说呢,他王小石和他白愁飞早就绑在一块儿了,血肉相连,一旦分开就得出事,不是你掉层皮就是我少块肉,横竖是鲜血直流……

      所以,不论是为谁好,今后他们两个都不能再分开了。哪怕大白真的再也无法恢复,真的要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完下半辈子,他也不会抛下他的,即便大白对于他的接近和示好一点都不买账,只将他视作空气,比起大哥、温柔、雷纯、雷媚,他这个小石头在他的心中也并不多出什么来,让他难免黯然神伤。可他不会就这么认命的,毕竟不管怎么说,大白还是活下来了,而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就像那场大战中大白说的那样,我没死,就没输——这话如今看来,倒是一点不错!

      “大白,你来陪我看看雪,好么?”

      王小石笑着坐到白愁飞身边,一手环住他的肩膀,一手拉起他的手腕,将他从床上扶着站起,用皮裘将他裹个严实,确保他不会着凉之后,才扶着他一步步挪到窗前坐下,再将一个手炉放到他的怀中,饶这么着,看见窗外漫天飞雪,他却还是不甚放心,想了一想,终究将身子靠近白愁飞,伸臂把他搂住,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额角贴着自己的脸颊,然后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相依而坐,望着天空同样安静飘落的雪花,落地后便和那白茫茫的一片融为一体,连大哥和军师离开时留下的那两串脚印也已被完全覆盖,再也看不出半点痕迹了。

      王小石睹此一幕,不禁心有所感,便指着那雪地轻轻对白愁飞道:“你瞧,大哥和军师留下的脚印,这会儿也不见了呢。”

      白愁飞恍若不闻,王小石拍了拍他,轻笑道:

      “其实,我觉得,这个世上根本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不是吗?人生就像这雪地,不管曾经留下过多么深刻的印痕,也总有抚平不见的那天,就算做了错事,也总有办法去弥补、去修复,只要我们肯去做,那就犹未晚也,你觉得呢,大白?”

      身边的那个人依旧是意料中的安静,王小石笑眼盈盈,手臂又将那人揽得牢些,道:

      “还来得及的,大白,只要你愿意,那今后无论遇到什么难关,我都会陪你一起闯过去的,你如果累了,那就由我替你来扛,反正既然我俩是捆在一起的,那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分彼此?对不对?”

      王小石的一片热心换来的仍是冷漠相对,他却毫不介意,反倒更凑近了白愁飞的脸,眨着他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兴奋地说: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谁都不能例外,这几日我听军师说,楼里又招揽了一批新的兄弟呢,这有多好,象鼻塔的好汉们加入了金风细雨楼,侠义之心有了归处,又吸引了更多的有志之士前来,大家兄弟齐心,共同沐血卫道、锄强扶弱,那个自由自在的、不被强权束缚的江湖,我想,就快实现了吧?”

      王小石的眼睛里散发着憧憬的光芒,他换作双手抱住白愁飞,万般欣慰地道:

      “你一定也愿意看到这样的江湖的,是不是,大白?虽然那奸臣蔡相趁乱逃走,目前下落不明,有桥集团的阴影还未完全消除,但我相信他也逍遥不了几天了,他欠咱们三兄弟的,迟早要还回来!大白,这笔账我定要替你讨回,你在牢里受的苦,我绝不会叫你白受!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你只管放心!”

      王小石越说便越是激愤难抑,一想到那个欺辱了大白且害得他们兄弟失和、险些不可挽回的罪魁祸首还活在世上,他便只觉得胸口血气上扬,恨不得立刻提剑寻了那逆臣贼子来,将他碎尸万段,为天下人除害,也为大白出了这口恶气。然而当他的心绪稍稍平静一些,想要再开口对白愁飞说上几句安慰的言语时,他却猛然发觉不对——

      大白的脸,看着——怎会这般清晰,连毛孔都一清二楚?

      还有,他的鼻尖处怎么会感到一片温热,包括他的嘴唇上也传来了同样的质感,那么柔软,却又那么光滑,让人情不自禁便想咬上一口——

      好在,在王小石打算动嘴之前,他总算猛醒过来——那温热柔软光滑来自白愁飞脸上的皮肤,也就是说,他的鼻尖和嘴唇,刚刚已经贴在了白愁飞的脸上了!可、可这叫什么事啊?

      他明明是在冲着他的脸说话,这怎么说着说着,整个人就贴上去了?

      还有,他贴也就贴了,可把嘴唇贴到人家脸上,那成了什么?

      要是给大白看见他这样子,那那那,那会是什么后果?

      王小石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背心那一块更是和内衣粘在了一起。天地良心,即便他心里再盼着白愁飞能恢复神智,就在刚才那一刻,他也万般庆幸白愁飞并不清醒,否则,只怕他们两个这“兄弟”,是再也做不成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兄弟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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